安瑶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却听淮如喊:“安瑶,你以为你就没罪吗?”
“我有啊,所以,我会把自己终身监禁。”她会陪言栩回到言家老宅。
他睡着,她醒着,花开鸟飞,雪落月弯……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她从此囚禁在他的世界里,与世隔绝,再也不出来。
她微微笑:“我们果然不一样。你禁在监狱里,而我禁在我爱的人身边。”
走出拘留所,安瑶深吸一口气,望着头顶的艳阳蓝天,一点儿不留恋。她一直认为,山里的天空更纯净,星夜也更璀璨。下午言栩要出院了,会被接回家继续沉睡。她会陪他一起,永远。
她闭上眼睛,想着推他去太阳底下,给他读诗……其实,很幸福。
缓缓睁开眼睛,终究掏出手机给银行打了个电话,把工资转去淮生个人的医疗账户里。
才下楼梯,看见一辆熟悉的车。
安瑶快步走到言格身边,有点紧张,见他神色微肃,她不禁发抖:“是不是言栩出事?”
“他醒了。”言格简短道。
安瑶一惊,心里的喜悦犹如礼花爆炸,她想笑,可出来的全是泪水,要上车:“去医院。”
但,“安瑶。”言格声音很平静,“以后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和言栩说。任何秘密,都不需对他隐瞒。”重复一遍,“任何秘密。”
安瑶背影僵住,没有回头。她是何等聪明的人:“你知道了?”
“对,一早就看出你在撒谎。”他说,“也知道你对许莫和淮如的封口计划。”
天地间只有风吹着路边树木的声音。而她,像一尊雕塑。
“他第一次开口叫我,是认识一年后。那时我已爱得不能回头。即使知道他认错人,即使知道我是替代品,我也不想离开他。”安瑶没有哭,语气稀疏,可眼泪不停下落,流过没有表情的脸。“我的爱不卑微。我很清楚言栩他爱我。只是我一开始就在欺骗他,利用他对另一个女孩的回忆。我的行为触碰了我和他之间最重要的信任,对言栩,这种信任尤其重要。”
“安瑶,即使言栩心里记得小时候的女孩,但他现在要结婚的是你。他只会选择你。”
安瑶苦笑:“将心比心,如果你爱了甄意那么多年,八年后,有个女孩冒充她和你在一起,你是什么心情?”
言格看了她一眼,道:“我不会认错。”
“什么?”
言格很肯定:“言栩也不会认错。”
安瑶摇头:“不,他认错了。我不知淮如哪里来的神通广大,她找到了真正的如笙。那个女孩和我的背景一模一样,我很确定她就是如笙。”
“安瑶,我说了,言栩他不会认错。你究竟是谁,言栩其实早就知道。”
安瑶狠狠一怔,猛地抬头。
“家里派人调查你的时候,他私下阻拦。”言格说,“他那么敏锐的人,我想认识你后不久,他就知道你不是他小时候认识的女孩。”
安瑶睁大眼睛,眼泪一点一滴再度坠落。可这次没有悲伤,也没有世事弄人之惋惜绝望,只有不可置信的幸福和心疼:“他早就知道?”
“对,很早就知道是你,爱的也是你。至于淮如,她是骗你的。”
“骗我?”
“根本没有如笙这个人。”
言栩小时候,家人去孤儿院捐款,带了他去。
他小小一个坐在院子中央大树下的木台子上,静默地发呆。
那时孤儿院在排话剧。他什么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可忽然,他所在的木架台剧烈地震动。一下一下,很激烈。像是……地震了……
过了很多秒,他蒙蒙地抬头,就见有个演美人鱼的小女孩穿着鱼尾巴,一蹦一蹦,朝他跳过来。
鱼尾巴很松,跳一下往下滑一点儿,她又得揪着尾巴扭着屁股蹦。
真聒噪,像地震。
她终于跳到他身边,小手伸过来,递给他一块糖:“给你吃。”
他没有反应。
小女孩凑过来,歪头看他,黑溜溜的眼睛非常好奇:“你是哑巴吗?”
他还是没反应。
没想小女孩扭着粉红的小尾巴,蹦到他身边,揪住他的耳朵,捏了捏:“难道是聋子?喂!喂!喂!听得到吗?”
他看她一眼,就是没反应。
“原来你听得到,故意不理我。”小女孩瘪嘴,不开心,提着长尾巴蹦走,木架台又开始霹雳哗啦地震颤。
他坐在那里,晃来晃去。她蹦了一会儿,想了想,又惊天动地地蹦回来。
“我给你唱歌吧。”她缺了两颗门牙,牙齿还漏风,唱着毫不成调的歌儿。
唱完又和他讲故事,一边讲,一边模仿丑小鸭白雪公主巫婆各种,她一整天都在台子上蹦来蹦去,毫不消停。
言栩觉得,那天下午,他的世界都在她的蹦跶声里震颤。
她一不小心摔倒,穿着鱼尾巴爬不起来,虫子一样在地上拱啊拱,扭啊扭,一小条滚来滚去,急得满头大汗。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滑稽的人,那一刻也不知怎么的,很浅地笑了。
他想,她真有趣。
后来夕阳下了,他要回家,说了第一句话:“你是什么?”原谅他不会交流。
女孩缺着牙,漏风地指指自己的鱼尾巴:“这都不知道吗,安如笙啊!”
……
言格说:“家里人后来去孤儿院找过,但那里并没有叫安如笙的女孩,我听了他的描述,告诉他,或许听错了,那个演小美人鱼的女孩说的应该是,安徒生。”
言栩听成了安如笙。
安瑶一愣:“你是说根本就没有叫如笙的女孩?”淮如把她骗得好惨。
“是。言栩遇到的女孩不叫安如笙,而他心中的安如笙是你。他和我说过,你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善良安静会为爱献身的海的女儿。认识你后的第一个月,他和我说你是真正的安如笙。我的理解是,他第一面认错了,但他很快知道你就是你。
“安瑶,言栩并没有喜欢那个女孩,他只是喜欢那种在孤独的时候被人温暖靠近的心情。你的出现从一开始就给了他这种心情。所以自始至终你都是安如笙。
“在认识你前,言栩就知道安如笙的名字是错的。如笙在他心里是他创造的一个美好的代名词,他把最美好的名字留给你。就像别的情侣之间,不叫名字,叫honey,sweet。”
这阴错阳差的误会却最终发展成噬心的黑洞。她眼泪愈发汹涌:“言栩他不会原谅我了吧?”
“如果真怪你,就不会拉许莫下水。”言格道,“他也意识到刺激你的其实是这件事。言栩很内疚,没有和你解释清楚。”
安瑶抬起泪朦朦的双眼:“解释‘如笙’这个词的意思?”
“对,他以为如果和你说清楚,如笙不是别人,就是你,你也不会做出今天的事。”
安瑶潸然泪下,又心疼又幸福:“我知道了,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瞒他。”
言格任务完成,便不再多说。看安瑶生平第一次哭得稀里哗啦,他静默地立在一旁,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只是,想起了甄意。
言栩和安瑶因为这样无厘头的误会,差点儿酿成大祸。而他还有事没和甄意说清楚,是真无法说清楚的事,该怎么开口?
第一精神病院侧楼三层的小厅里,一片白色。海洋来的风带着初秋微微的凉意,从窗外吹进来,桌上的白纸随着清风浮动。
淡金色的阳光笼在厉佑头上,棱角分明而姿色出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清黑的眼眸也是深深的,盯着桌子对面的言医生,似笑非笑。
言格平平淡淡的,问:“淮如的药物配方是你给的?”
厉佑耸耸肩:“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不过,”他揉揉太阳穴,“或许我的精神出去游荡,寄住在哪个人的脑袋里,控制了她。”
言格不说话了,表情波澜不起,看他几秒,起身。
厉佑抬眸:“不问了?”
“没有价值。”言格淡淡道,仿佛他不值一提。
厉佑极轻地敛起眼瞳,隐约被他惹了。
“她是一个失败的实验品。”他终于冷硬地开口。这个“她”是淮如。
言格双手插兜,拔脚离开:“早想到了。”淡静的语气,仿佛把他早看穿。
厉佑见他要走,冷哼一声,又笑道:“可她是一个成功的实验品,不,堪称完美。”
这个“她”,不是淮如。
言格没回头,似乎这对他依旧是已知信息。继续往前走,却听身后厉佑笑意点点:“但,失败的实验品,还有未完的利用价值。所以……”
下一秒,言格的手机滴滴响一下:
淮如在被运送去监狱的途中,离奇逃脱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