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一句话,叫淮如心痛似刀割,一瞬间低下头,喃喃道:“我不能去照顾他了。”
安瑶看她半秒,道:“淮生是你的弟弟,不是你的孩子。他现在有了你费尽心机给他弄来的肾,他以后会过得很好。”
淮如受不了她置之度外的语气:“安瑶你为什么这么无情,再怎么我们也一起长大。”
“你对我可没有多少感情。”安瑶嘴角弯了一下,却没有任何笑意,“那么多年,你一直拿我当年偷窃的事要挟我,数年如一日。我在美国拿着全额奖学金,还要兼职打工给你赚钱。淮生这些年来的治疗费疗养费多少是从我这里出的?淮如,你是个吸血鬼,不,你把我的血吸干了也不满足。现在你要和我谈感情?”
淮如脸色微白,眼睛红了:“我能怎么办?我们都是孤儿,你能理解生命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挂念是什么感觉。绝望,却抓着狠狠不放。”
安瑶微微垂眸。她的确能理解,所以即使被淮如要挟,她都没恨她,反倒真心可怜他们姐弟。那时,她甚至挺羡慕淮如,至少有一个弟弟。
而她,什么也没有。没人这样为她付出,她也没有可付出的人。自小孑然一身,哪天要是死在国外,不会有人想念,也不会有人惦记。就那么不留痕迹地死了,像没来过世上一样。
可还好,她遇到了言栩。
淮如一提到淮生就哽咽:“安瑶,我家淮生好可怜。我们是孤儿,没人管。只能相依为命。我不能让他死。我需要钱。为了钱,做任何事我都在所不惜。”
是真的可怜,安瑶都清楚。淮生有尿毒症,要透析要疗养,淮如甚至想过非法买肾。
他还患有罕见的PKU,身体无法分解消化蛋白质,日常食物都会让他中毒。每个月特殊食物费就近万,更别说治疗费和其他。国家对患有这种疾病的幼龄儿童有特殊食品补助,可长大就没了。
安瑶记得,淮如很小就开始背诵食物里的蛋白质氨基酸含量,每顿都要计算,给淮生做一顿饭要花几个小时,生怕出错会害死淮生让他变成痴呆。就是这样的谨小慎微,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淮生被她照顾得没有像其他患病儿一样智力低下。
等淮生长大,需要长身体,淮如就真的拼了命。面对这样的淮如,安瑶一直恨不起来。可这次,她踩了她的底线。
“安瑶,你以为我想威胁你吗?我没办法,我没想害你,我要的只是钱!”
安瑶听言,寂静地抬眸看她:“你已经害了。许莫要挟我时,我就知道是你指使。”
淮如愣住。
安瑶低眸,她对言格和甄意撒谎了,她早就猜到。
“这些事只有你清楚。联想他现在的状况,是你为了钱非法制药。许莫是你的客户。”
对面的淮如嘴唇抖了一下:“不是,或许是他意外发现。”
安瑶眼神空洞:“还不承认。‘安瑶,你不是安如笙。’这样的话,许莫怎么会说?当然是有人教他。”
许莫威胁她的事,她也向甄意和言格隐瞒。小偷的事揭发出来也没关系,她至多被人看不起。她什么都可以忍,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可以坦白,唯独这一点,是她的底线。她不能不是安如笙,不能不是言栩的安如笙。
那样,她就什么都不是。
正是由于言母发现了,才再无法容忍安瑶。在她眼里,曾经是小偷没关系,可偷身份……安瑶成了费尽心机接近言栩、欺骗言栩的女子。
“你知道这是我真正的致命点,知道我和你一样,为了这一点会做出任何事。你把许莫引到我生活里来,是想我杀了他。一定是你有什么原因要把他灭口。既然如此,利用我的致命点来封口,同时再度抓住我杀人的把柄。”
淮如沉默,她一箭双雕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可安瑶比她想象的聪明,聪明得可怕。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许莫的同犯?”
“知道,”安瑶淡淡道,“也知道你等着我杀他。所以我特意避开他的心脏,只是让他失去行动能力。你想要许莫死,一定会回来检查,发现我没把他杀死,你会自己亲自补刀。”
淮如惊怔,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分明设计安瑶,没想却被她给设计。
看着面前安瑶漂亮却分外冷静的脸颊,淮如脚板心发凉。她想把许莫和安瑶一箭双雕,没想安瑶把许莫和她一石二鸟。
她太久不言语,安瑶反倒弯一下唇角:“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很难不聪明。”
这话,让淮如的眼神涣散开:“是啊。我们都是孤儿院里出来的魔鬼。那时,可爱的孩子讨人喜欢,会被新爸爸妈妈接走。不讨人喜欢的孩子则吃不饱,做劳动,还挨骂。淮生病怏怏的,我太倔强。总有大的孩子欺负他,让我变得爱打架,为他反抗会招来阿姨的打骂。”
她眼中浮起泪雾:“在那样的竞争环境里,我只学会一点,善意都是狗屁,要想活,只能靠自己。淮生生了这样重的病,没人管他,爸爸妈妈不要,社会也不管。曾经找过爱心组织,可需要爱心的人那么多,一点点爱心怎么够分?我一个人拼命打工也拖不动这么大的负担,别人不救助,可我们也要活,只能去抢。
“你说对了,我加入了一个机构,按着他们的配方非法制药,私自卖给许莫。可卖给他的药他转给了别人小范围地流传开。私自售卖的事被发现的话,我会没命。”
安瑶看着对面女孩瘦弱而细小的身体,心情不适,大号的衣服套在她身上很空。多年劳累和缺乏营养让她看着像阳光暴晒后的蔫豆芽,孱弱,消瘦,没有生气。
她记得她曾生病也不舍得吃药,只不停地喝开水。
她一直认为淮如是她的吸血虫,现在她发现生病的淮生对于淮如,骨癌的徐俏对于贫苦的父母,每一个重病难治的人,对他的家庭都是吸血虫。家人痛苦不堪,却又苟延残喘,不肯放弃。
安瑶道:“你怕罪行败露,便撺掇他一起设计这场绑架。许莫没想到,他的同谋其实一开始就想杀他。”
“是。”淮如有些颓废,“安瑶,我的钱都被法院冻结赔偿,你可不可以给淮生一笔……”
安瑶微微眯起眼睛:“你叫我来是想做最后的威胁?”
“你是言家的未婚妻,钱对你来说根本是废纸。”
安瑶脸色微凉:“我不会拿言家一分钱。”
“如果你答应我,我以后再不会骚扰你,你不是安如笙的事,以及真正安如笙的事,我也……”
“呵。”安瑶笑一声,“你以为你还能出去,你还能和谁说?”
淮如紧张了,不能再照顾淮生、不能给他留保障的恐惧像毒虫一样啃咬着心脏,她扑在桌子上,抓住安瑶的手,泪如雨下,“安瑶,我们淮生一个亲人也没有,就只有我。他身体不好,没上过学,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这世上我不管他,他就会死。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我不会求你。这对你只是举手之劳,求你不要见死不救。”
安瑶面无表情,没有感动,也没有厌恶:“在设计我后,你还指望我会给你一分钱?”
“对不起。”淮如哭得浑身在颤,“可你和我一样都是孤独的人,因为依恋和信任,才格外爱一个人。为了爱的人,即使付出生命也绝不眨眼。淮生对我,就像言栩对于你。安瑶,求你救救我的淮生。我们是一样啊。”
“不一样。”安瑶漠着脸,开口,“淮如,我和你不一样。即使对你恨之入骨,即使知道你不救徐俏让她恶化而死,我也没告诉淮生。徐俏已经死了,我不想看到淮生因为怨恨和自责拒绝换肾,生命垂危。他手术成功康复,我也没说,不想让你弟弟对你反目成仇。因为我能想象到被最爱的人抛弃的痛苦。只是媒体的作用我阻拦不了。你呢,因为我拒绝害死许茜,拒绝取她的肾,你仇恨我,设计让我杀许莫。你想毁了我。更可恶的是你做伪证害言栩。”
淮如大哭:“我不是故意,我需要戴罪立功……”
“住口!”安瑶猛地站起来,漂亮的脸蛋彻底冷漠下去,“淮如,我们真的不一样。”她弯下腰,一字一句道,“现在,我真心祝愿你,终身被困在监狱腐烂,再也呼吸不到自由的空气。让许茜、徐俏、林涵,甚至许莫,让他们的眼睛盯着你,看你在监狱里受尽精神折磨,一天天头发花白地老去,一生一世再也不能陪伴在你爱的人身边。”
淮如面如死灰,如遭雷击,仿佛落下终身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