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旧物的。”他简短地说,见她还在张望,拉她的手臂,“走吧。”把她推去前边,自己却忍不住回头,望一眼上边的阁楼。
在夜里,那样明亮,像太阳。
他的太阳,在那里。
水榭楼阁上,荷叶清香,芦苇飘荡。到餐厅时,其他人也刚到。并没有叔伯辈的亲戚,只有他们一小家。
甄意见到了言格的爸爸,一身青衫,儒雅英俊。他对甄意很客气,但明显没有多喜欢。
甄意一开始还努力和叔叔阿姨说话,终究招架不过他们太过礼貌而不亲近的态度,渐渐就不开口了,有些失落,呆呆地看佣人布菜。
家里今天吃素,清蒸竹笋,凉拌黄瓜,香芹百合……一道道色香味俱全,她却没了胃口。
言母趁布菜的间隙和安瑶说起婚礼,不自觉就显露出对安瑶的喜爱。说他们的缘分是天注定。甄意想起安瑶说,言栩小时候就见过她,但她不太记得。如此一想,真是奇妙的缘分。
言母说起后天的婚礼细节,登堂、三拜、沃盥、解缨结发、执手……
甄意听得入迷,愈发期待。可听着听着,看言母对安瑶无微不至的关心,她有点儿泛酸。
低下头去,觉得空前的陌生无助。言格从桌子下伸过手来,掌心温热,覆住她的小手。
她蒙蒙地扭头,他另一只手起筷,各种菜往她碗里夹:“多吃点。腿伤还没好,本该多休息,我却非让你来,抱歉。”
甄意感动极了,心里幸福漫溢。
言格平时话极少,一开口,父母也明白,问候甄意的伤势,她倒也不受冷落。
吃完饭,言家父母去陪爷爷奶奶泡茶去了。言格和言栩则照例去露台上吹风,下围棋。
甄意看不懂,就坐在栏杆边上看安瑶泡茶。婚礼那天,安瑶要亲自泡茶给公婆,到时言家大大小小的亲戚都会看着,茶艺是新媳妇最直观的品艺,一步都不能错。
夜风里,水雾袅袅,茶香淡淡,含着清润的围棋落子声,让人心都安宁下去。
甄意看着安瑶筛茶,好奇:“你和言栩小时候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叫你如笙,是小名?”
安瑶没来得及回答,甄意的手机铃声打破沉默。放下电话后,甄意说:“安瑶,你不用那么自责了。”
“怎么?”她正用心烫茶叶。
“警方之前给你定的自卫杀人。现在法医鉴定,刀刺进许莫胸口。离心脏很近,但刚好错过,只差几毫米。”
“哦。”安瑶悉心地烫茶杯。
“司瑰让我告诉你,许莫不是死于你刺进去的刀片,而是溺水。你的自卫行为并没杀死人。”
叮咚一声清脆,言栩手中的棋子坠落棋盘上。
言格把砸开的棋子一个个摆回原位,抬眸看言栩一眼,眸光很深,问:“怎么了?”
言栩不吭声。
甄意没多想,安慰安瑶:“别那么多心理负担。”
安瑶专注盯着煮水器,煮久了泡的茶不好喝。她静心下去,沏出一杯晶晶亮的茶,捧去给言栩。
言格看着棋盘,淡淡地说:“你知道许莫有病。”这个“你”,是安瑶。
安瑶茶杯里的水轻轻晃荡一下。有风吹,露台边一树月桂花轻轻摇摆,一片雪白柔软的花瓣落进茶杯,漾起涟漪。言栩垂着眸,像静止的。
“季阳问你,许莫找你看病时,你有没有察觉他有什么不对。”
安瑶把杯里的茶倒了,重新沏:“我和言栩就是这么认识,所以误以为许莫喜欢我,借机接近,因而没怀疑他精神有问题。”
“逻辑上没问题,情理说不通。”言格仍在下棋。
而安瑶背着身,仍在煮茶。像两个世外高手。“我对外人的事,向来漠不关心,没迎合,也没心思拒绝。”
“如果没有言栩,你的确会这样。”言格长指捡棋盘上的棋子,道,“但有言栩,就不一样。”甄意蓦然明白:有的女人即使有固定的关系,也会接受其他男人的爱慕,但安瑶不会。
“你太喜欢言栩,因为他,和所有男人保持距离,工作中有同事病人接近,哪怕只露出一点好意,你都明确拒绝。”言格平静道,“绑架你后,许莫对你并没有表现出别的心思。你不是会自作多情的人。你对男人很迟钝,本就没有误解许莫。”
安瑶静静往茶杯里倒茶,晶莹的茶水流在轻颤。
“你知道许莫不停找你是因为心理出了问题,换言之,你早知道许莫有妄想症。”
甄意惊讶地盯着安瑶,可她只是再度捧起茶杯,送去言栩面前。
言栩抬手接过,轻轻捏住,说:“她不想招麻烦。仅此而已。”
安瑶站在言栩身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言栩:“许茜的死已经给如笙留下阴影,如果这次大家怪她没早点意识到许莫的心理问题,她会承受不了。”
言格抬眸,看着言栩。同样清秀的脸孔,同样澄澈而深邃的黑眸。
露台上,风铃轻响。
言格收回目光,不徐不疾地收捡棋子,道:“那幸好,安瑶的刀刚好从许莫的心脏擦过,没有正中要害。不然,即使是自卫杀人,她心里也肯定过意不去。……警方怎么说?”后一句是问甄意。
甄意头皮发麻,道:“说可能他从传送带上滚下,跌进水池里淹死。这样,安瑶算是间接导致。但……”
言格接过话去,语调清扬:“但他们不排除安瑶进一步把许莫溺死的可能,对吧?”
甄意没吱声。如果是这样,性质会改变。许莫被刺,已没有威胁能力,就不再是自卫。
明月皎洁,一片安静。
如果有朝一日,这个男人要是把谁当敌人,对方只怕绝对无处遁形,死相极惨。甄意轻声说:“警察明天想请安瑶配合调查,或者他们过来。”
“让他们过来吧。如笙要准备婚礼,没有时间。”言栩寂静地喝完杯中的茶,起身,拉起安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