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 就像按下静止键一样, 会议室的气氛陡然凝固。
“这不可能！”柳元晖却脱口而出。
傅以行注视着他，目光冷冽：“为什么不可能？”
“这，这。”
柳元晖不由自主地低头, 眼神闪烁：“傅总, 投标书是我亲自收的，小于也确认过, 签收单就在这里，所以，是绝对不会有缺的。”
傅以行轻哂了声：“是吗？”
徐明彦恭敬地把一份文件递到他手上。
傅以行接过, 举着文件说：“我手上的这份文件, 是逆风传媒的标书。”
众人面面相觑：“逆风传媒？”
周总眼中精光一闪, 随即笑呵呵地开口：“傅总，提交标书的时间昨天已经截止，你现在才拿出这份标书，就算你是集团的总裁, 这也不符合规定吧？”
傅以行似笑非笑：“周总，这份标书并不是投标截止后才交到我手上的。”
“至于具体原因——”他回头, 看了眼徐明彦，“徐助理, 你来给大家解释。”
“是，傅总。”
徐明彦上前一步，拿出一只U盘。
“今天早上，监控部那边交给我一支监控视频。”他语气平静地陈述, “监控视频里显示，这次招标，有参与竞标的公司贿赂本公司的员工，涉嫌舞弊。”
“舞弊？这怎么可能？”周总一愣，“这次招标，所有步骤都是严谨地按照正规程序走的，而且有着非常严格的监督，怎么可能有舞弊呢？”
他说话间，徐明彦已经走到电脑前，干脆利落地点进U盘的文档里。
文档里面有一支视频。
傅以行作了一个手势，慢条斯理地说：“周总，别着急。先看看这份录像再说？”
“哦？”周总似是疑惑，跟随其他人一起把目光投向前方的投影幕。
柳元晖紧紧盯着投影屏，暗地里却握紧了拳头。
他眼睁睁地看着徐明彦点开视频，然而下一秒，他的声音伴随着投影幕上出现的画面清晰地传出来——
“哎，小于，昨天周总让准备的文件，都准备好了吗？”
“趁现在还没有人来，你赶紧去，万一耽搁了周总的正事该怎么办？”
“等下，这张表已经签满了。”
“对，签收人和见证人都是我，这两栏你空着就可以了……”
监控画面里，等前来交标书的人都离开后，柳元晖又迅速把那张额外的签收表塞进了碎纸机里。
没等录像播完，柳元晖脸上血色已然全无。他后退一步，险些跌倒在地：“这、这怎么可能，这监控明明已经……”
傅以行看完之后就笑了：“你是不是想说，监控坏掉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录像？”
他又示意徐明彦：“徐助理，你来解释。”
“是。”徐明彦略微一顿，“因为最近招标的事，傅总十分重视。所以每天下班后，都会有专人对公司的监控系统进行检修。”
“周二晚上，修理人员在检查的时候，发现27层企划部其中的一个摄像头坏掉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柳元晖，语气加重：“而这个摄像头所对的位置，就是27层企划部的标书接收处。”
柳元晖下意识地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身体却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连额头沁出了汗水。
徐明彦继续面无表情地说：“摄像头修好后，修理人员把这件事汇报到监控部那边。经过检查，我们发现这个摄像头存在着遭到人为破坏的痕迹。”
会议室里很安静，无人讲话。
徐明彦说：“其次，这次投标，除了纸质版外，还需要投递电子版。”
“看查完监控部提交上来的录像后，我立刻联系了技术部门的人，对接受标书的邮箱进行检查，果然发现有人删除过邮箱里的邮件。于是，我就让技术员把邮件恢复原样。”
“这份标书，是邮件恢复后，傅总吩咐我打印出来的。”
徐明彦讲述完，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傅以行接过话题：“从这份监控录像，大家可以清晰看到，逆风传媒投标的时间，是在截止日之前，符合公司规定。”
他轻轻地敲了敲桌面，投向柳元晖的目光利如寒刃：“所以柳助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里面没有逆风传媒的标书？”
“我，我……”这几声敲响，让柳元晖心惊肉跳，“傅总，的，的确是我做的，因为我整理标书的时候，不小心把咖啡泼到上面，毁掉了标书。我担心会被追责，所以一时鬼迷心窍，才……”
“鬼迷心窍？”
傅以行冷笑一声，在他的示意下，徐明彦又拿出一份文件：“要是你觉得这份监控录像不够有力，那份调查报告呢？”
柳元晖连忙拿过调查报告看了眼，顿时汗如雨下，手不住地发抖：“傅、傅总，您怎么会……我……”
调查报告里，竟然还有他和颜芳菲见面约会、牵手逛街的照片。
傅以行没给他辩解的机会，继续说：“还有，一周前，也就是9月17日，你母亲账户上多出来的三十万，是怎么回事？”
他声音冰冷：“公司章程规定，负责招标的工作人员如果与投标单位的任何人有亲密关系，一律要回避。你和云海集团的投标人员存在恋爱关系，不仅没有向公司汇报，主动回避，还明知故犯，收受贿赂，干扰招标的公正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我……”
周总站起来，试图打圆场：“傅总，今天这场是评标会议。这时候说这些，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傅以行看向他，打断道：“周总，既然今天你刚好也在，那我正好一起跟你清算。”
周总一愣。
他不紧不慢地说：“在调查你这位助理的账户时，我发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在你这位助理收到不明款项的同一天里，你儿子的私人账户也多出了一笔来历不明的款项。有趣的是，这一百万的来源与打进你助理的来源账户一模一样。”
“你能解释一下，这一百万是怎么回事吗？”
周总回过神，勉强地笑了笑：“傅总，你在说什么？我有点没听懂。”
傅以行与他对视几秒，也跟着笑了：“也是，不过区区一百万，跟周总做过的其他事情比起来，也算不了什么。”
周总听到这话，顿时如临大敌。
他皱眉：“傅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以行轻蔑一笑：“一个月前，在集团对外公布要进军AR领域的消息前，有十几个人以极低的价格买入我们集团的股票，等消息发布后，再高价卖出。”
徐明彦适时地把一张印有名单的文件递上，让会议室里的所有人传看。
“奇怪的是，这十几人，都是周总和令夫人的亲朋好友。”傅以行语气平淡，浅缓地道出一个事实。
周正华心里一惊，连忙起身走过去，一把夺过那份名单。他迅速浏览了一遍，握着名单，双手发颤：“这……这不可能……”
傅以行目光凛然：“所以，周正华，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释？”
周正华，也就是周总，瞬间神色大乱：“傅以行，你、你……”
傅以行坐直了身，勾着嘴角，讥诮地笑：“你现在不解释也没关系，等你接受审讯的时候，再详细交代吧。”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一名男助理领着几个身穿制服的人进来。
一看这架势，在场的人哪还有不明白的。
男助理向几位警员指出周正华：“这就是周正华。”
几名警员随即走到周正华面前，向他出示证件。
“周正华是吧？你涉嫌内幕交易、泄露内幕信息罪，请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周正华猛地抬头，看向傅以行。
“傅以行，你早就知道了，对吗？”他紧咬牙关，打着寒颤，“那为什么要到现在才揭发出来？”
傅以行几不可查地牵了下嘴角，只直视着前方，没说话。
看周正华和柳元晖脸色颓败被警方带走，会议室里一时噤若寒蝉。
其他与会人员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惟恐被他牵连。
脚步声远去，会议室恢复安静，却见傅以行起身，把手上的文件放到其他标书之上。
他淡道：“这份标书，我看过了，没有违反程序的地方。为了以示公正，把它加回去后，再重新走一遍程序。”
评委会主任也跟着起身，连声道：“好的，我明白了，傅总。”
“然后，你们可以开始投票了。”
停顿了下，傅以行留下一句，随后领着徐明彦离开了会议室。
***
周四下午，江荨接到了来自君泽集团的电话。
“周五上午十点吗？”江荨向对方确认，“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张圆圆听到风吹草动，立刻凑了上前。
等江荨挂了电话，她迫不及待地问：“江总，怎么样？”
江荨收起手机，按捺着激动说：“我们的标书过初审了，君泽集团的人刚刚通知我，周五上午过去参加竞标会。”
张圆圆也惊喜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两人回过头，看见秦颍川站在门口处。
张圆圆连忙站直身：“秦总？”
秦颍川朝她点点头，走进来说：“小荨，周五的竞标会，我跟你一起去吧。”
江荨一怔：“哎？周五上午，学长昨天不是说，周五要去见一位重要的客户吗？”
秦颍川声音平静：“那位客户刚好有事，见面推迟到下周一了。明天上午我有空，竞标这么重要的事，我也应该和你一起参与。”
江荨笑道：“好。”
***
周五上午。
君泽集团总部，距离竞标会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在召开竞标会的场地外，颜芳菲几次拨打柳元晖的手机，但对方始终是关机状态。
“芳菲，怎么了？”苏可岚走过去，压低声音，“还是没能联系上柳助理吗？”
颜芳菲挂了电话，朝她摇了摇头，神色焦虑：“从昨天开始，他就一直是关机状态。”她停了停，似是想起什么，又皱着眉说，“不过之前，我有听元晖说，他们这次招标设有保密程序，他也是重要的参与人员，可能正处于保密阶段，不能和我们联系吧。”
苏可岚想了想，安慰说：“那你就不需要担心，好好准备待会的讲标。”
“好，我知道了。”颜芳菲犹豫地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向一旁的江荨看去，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但是，她怎么会在这里？他们那破公司不是已经……”
江荨对两人的小动作视若不见。
她坐在过道的椅子上，无聊地刷着网上的新闻。
直到看到一条，她手指微顿，停在手机屏幕上。
——江氏集团高层变动，江菱出任新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