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前头太皇太后得了病,这年的腊八节过得格外简单,宫里都没有对外送粥,后头年节也过得简单,初一那天臣子按着惯例到前朝朝贺,后宫的朝贺就被免了,一众女眷去慈和宫外头磕个头,给太皇太后拜个年也就结束了。
进宫那日曹氏和姜桃一道。
她忧心忡忡地和姜桃说:“太皇太后素来康健的,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不过她老人家那样的年纪,小病都能闹出大事来。
只希望她此番能大步跨过。”
英国公夫妇之前已经郑重和萧世南道过歉,也得到了他本人的谅解。
自那之后姜桃才和曹氏的关系才密切起来。
姜桃自打知道了苏家的旧事就对太皇太后半点好感也无了,听了也只是道:“都是命数,左右不由人的。”
后头曹氏又把几家姑娘指给姜桃瞧,问她觉得哪个最顺眼。
姜桃一听就知道这几个是曹氏属意的儿媳妇人选,她选的姑娘都是好人家的,出身样貌气度都挑不出错处来。
而且环肥燕瘦,各有不同。
姜桃看着都觉得不错,又道:“我这年岁看人自然是不如您的。
而且主要是得小南喜欢,您说是不是?”
虽然这个时代几乎都是包办婚姻,盲婚哑嫁。
但姜桃还是希望自家的几个小子能和喜欢的人在一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搞纳妾、通房丫鬟的那一套。
“谁说不是呢?
我们英国公府武将人家,祖上也不喜红袖添香那一套。
我也是希望小南和他爹、祖父他们一样不纳妾的,给他娶妻自然得问问他的意思。
但你不知道,我画像早就给他了,他说看着都差不多,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的,半句准话也没有。”
姜桃听了一阵失笑,“那我觉得他这是还没开窍呢。”
“唉,他开窍晚我能等,其他姑娘能等他吗?
晚了好姑娘不都让人挑走了?”
说着曹氏又看了一眼慈和宫的殿门,叹息道:“不过眼下太皇太后身子不好,万一她老人家有个好歹,那短期内是不宜议亲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内外命妇也都到齐了,在宫人的唱调中,众人齐齐向正殿磕了三个头,也就算了拜过年了。
天寒地冻的,众人拜完年后便由宫人引着出宫了。
姜桃和曹氏因为身份贵重,是站在最前头的那一拨,出宫的时候因为外命妇人数众多,就是从站的最远的那拨人先往外走。
她们俩也不是急躁的人,就在后面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话家常。
等其他人都被疏散之后,姜桃和曹氏刚要抬脚往外走,却看一个大宫女快步上了前。
见到姜桃还未离开,碧桃才松了口气,脚步放缓。
她上前福身行礼之后,把姜桃请到了一边,而后才道:“太皇太后刚刚才醒了,她老人家醒了就问起国舅夫人。”
姜桃脚步顿住,问说:“太皇太后召见我?”
碧桃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太皇太后她……说了一些不吉利的话。
说是想离世前,见苏师傅一面。
她说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说着碧桃红了眼眶,因为是大年初一,她又把泪意强忍住,哑着嗓子道:“奴婢斗胆求一求夫人,您让苏师傅来一趟吧。”
姜桃起初还怕太皇太后用身份压人,那她和苏如是还真不好违抗她的命令。
但如果是请求则不同了,她不会自作主张帮着苏如是拿主意,只道:“天寒地冻,义母这几日身子也有些不爽利,回去我同她好好商量。”
碧桃是不清楚太皇太后和苏如是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的,只那天和姜桃一道在殿外依稀听到了苏如是说太皇太后害了苏家。
她是个伶俐人,听那只言片语就确定了太皇太后确实是做了对不起苏家的事。
因此她也没强逼姜桃应承,只是又屈膝福了福身,“奴婢说句大不韪的话,太医日前说太皇太后的日子不多了,如今全靠一口心气儿撑着。
可奴婢瞧她吃不下,睡不香的,心里实在不落忍。
国舅夫人权当圆一个老人的遗愿吧。”
姜桃点了点头,未再多言什么,就和曹氏一道出宫了。
碧桃目送她离开,直到她们的身影在阔长的宫道上浓缩成一个黑点才折返进殿内复命。
太皇太后初初睡醒,正坐在床头由宫女服侍着洗漱。
见到碧桃进来,她眼睛里迸发出微弱的亮光,等听说姜桃没有一口应承,她眼中那一点光便又黯淡了下去。
……再说沈家这头,宫里的年节都一切从简了,宫外就也不好闹得太过了,初一初二拜完了年后,姜杨继续埋头读书,萧世南带着小姜霖和雪团儿进宫去住了,苏如是也去和楚老太太作伴了。
沈时恩和姜桃独处的时间难得地多了起来。
小夫妻两个把门一关,总是不知不觉得就发展到了面红耳热、少儿不宜的地步。
年假拢共半个月,沈时恩就胡闹了半个月,以至于后头家里存的鱼鳔都用得差不多了。
这东西年头上也没处买,沈时恩就哄着姜桃说反正孝期也要过了,便是现在怀上了也不碍什么,而且怀孩子这种事儿真要这么简单,天下也不会有那么多成婚数年都怀不上的了。
姜桃被他哄得晕晕乎乎的,糊里糊涂地也就答应了。
不用鱼鳔了,那不可言说的快感自然是成倍地增长,以至于年假都结束了,沈时恩日日都要去上值了,却还放不下姜桃,每天用过夕食天一黑,就开始赶人。
如此胡闹着出了正月,沈家迎来了两件正事。
一件自然是姜杨要下场会试了,另一件则是姜桃上辈子身份的坟茔迁入了沈家祖坟。
她和昭平长公主亲自主持的仪式,还看着容氏哭天喊地地念了一篇她自己写的悼文,哭得那叫一个如丧考妣。
昭平长公主现在和姜桃也算有几分交情了,私下里还和她道:“宁北候夫人这伤心虽不知道掺了多少水分,那眼泪倒不是作假的。
听说是她嫁妆里铺子的生意全让人搅了,宁北侯府断了进项,前头过年连阖府下人的赏钱都发不出。
这还不算,今年年节各府不是因为皇祖母身子不好,都可以从简了么,偏宁北候在家闲不住,和人竞拍什么古董,一下子就拍出了五万两高价。
后头宁北候反悔了,那拍卖行也是狠的,非压着他回去取银钱,几十号人都上了侯府门去,不收到钱就不肯走。
宁北侯那个嫡子气愤不过和人发生了争执,被打断了一条腿,后头腿虽然接好了,但到底不能和常人比了……如今这家子,算是没有半点儿指望了。”
姜桃听完愕然道:“好歹是侯爵,那拍卖行如何敢那么大胆?”
昭平长公主道:“反正是背后有人的。
我也不清楚。”
宁北侯府本来就是勋贵阶层的破落户,昭平长公主也就把他家的事当成个笑话说给姜桃听,自然不会去探究什么。
仪式结束后,姜桃回了自己家,家里热闹更胜从前,除了自家的几个小子外,楚鹤荣和萧珏都过来了。
他们让下人做了一大桌菜,名义上说是给姜杨加油打气,其实都是觉得姜桃让沈时恩前未婚妻的坟茔迁入沈家祖坟,受了委屈了,特地来逗她开心的。
这事姜桃无从解释起,沈时恩就更不好开口了——因为这件事他这几天不知道了吃了这几个小子多少排揎了,于是两人便都装作不知,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饭。
饭后闲聊的时候,姜桃边说宁北侯府的事,边打量几人的脸色。
果然如她所料,他们都没表现出诧异,显然是早就知道的。
在姜桃的审视目光下,楚鹤荣先顶不住压力,老实交代道:“姑,打压他们生意的事情确实是我干的。”
楚家在商场的手段和人脉不是常人能比的,之前沈时恩虽然让人去扰了容氏的生意,但短期内并不会伤到容氏的根基。
好歹是在京城立足了十几二十年的生意,总是有熟客支持和旁的门路。
但楚鹤荣求了楚家老太太帮忙后就不同了,打压容氏的生意跟打蚂蚁似的,几个月就让他们亏得血本无归。
他开始交代之后,萧珏也开口道:“那拍卖行是我的,本是用来接收各方消息的。
恰好那宁北候不知轻重撞了上来,我就小惩大诫,轻轻地收拾他了一番。”
楚鹤荣和萧珏认识的时间最短,本是有些畏惧他这皇帝的。
如今两人居然想到了一处,往一处使劲儿,他突然就觉得同他亲近了,便忙不迭点头道:“对的对的,小惩大诫,我也是轻轻的。”
姜桃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两个一个把人财路断了,一个把人家嫡子的前程断了,哪里叫什么轻轻的?
不过她也知道是他们对自己的一份心意,宁北侯府那一家子也不值得人同情,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后头吃着茶,姜桃就觉得有些犯恶心,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但也只以为是累着了,又因为这一日家里难得人到的这样齐,她也就没提出来。
结果就是下午晌她卷着袖子说给大家整个厨房的活儿,刚站起身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
沈时恩连忙把她扶住,其他几个小子也都吓坏了,递水的递水,喊大夫的喊大夫,连最稳重的姜杨都白了脸。
府里的大夫很快就到了,在众人关切的眼神中,他笑着道喜,说夫人已经有快一个月的身孕了。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都轻松地笑起来。
而姜桃却臊得脸颊通红——这刚出孝期就怀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热衷床笫之事呢,传出去真要被人笑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