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恩收起笑,一本正经地问道:“什么铺子?
什么捣乱?”
“装,就接着装。
容氏的生意在京城做了那么些年,黑白两路早就打通了。
而且她的铺子虽然多,但在这京城里却不算什么打眼的大生意,到底是什么人特地使人去为难她呢?”
她一通分析,沈时恩也不装了,点头道:“好吧,是我干的。
我让人先查清楚了她名下的铺子,然后找了一批地痞流氓,还和顺天府尹打了个招呼。”
姜桃捂着嘴笑起来,说:“咋这么记仇呢?
宫宴的事太皇太后都帮我找补过了。”
沈时恩点头说:“对,就小心眼,全都记上了,这才刚开始呢。”
姜桃这他这孩子气的一面逗笑了,然后道:“那我可得提前让家丁操练一下锣鼓和舞龙舞狮,等下回容氏再来,我都给她安排上。”
两人边笑边说,姜桃知道这是沈时恩在给她出气,心里无比熨帖,很快又把宁北侯府的糟心事抛到了脑后。
十月初,苏如是和姜杨到了京城。
沈时恩早就让人去接了,他们还没进京,姜桃就已经得了消息。
因为现在姜桃他们身份都不同了,出门打眼的很,就没特地去接,只在家等着。
从早上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接他们的马车停到了沈家门口。
姜桃迎了出去,看着苏如是先下了马车。
“您总算来了。”
姜桃赶紧卖乖,笑着伸手去扶她,“您的暑热好了没有?
路上辛不辛苦?”
她上辈子是苏如是带大的,一见她这格外殷勤的样子,苏如是就知道她这是心虚。
姜桃当然心虚了,离开县城的时候她怕苏如是担心,什么都没说,只说要去沈家住了。
苏如是也是后头和姜杨、黄氏他们碰了头,才知道沈家的真正身份。
她路上就担心的不成了,一直和人打听京城的事情,就怕姜桃再被卷入什么祸端里。
不过对上姜桃的笑脸,苏如是也生不出什么气来,答道:“天气没那么熬人了,过了夏天身子也就好了。
一路上秦夫人照顾得十分妥当,很是顺利。”
她们说着话,黄氏和姜杨也下了马车。
黄氏已经开始赞叹连连:“好气派啊!瞧瞧这石狮子,这大门……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气派的。”
姜桃笑道:“路上麻烦你了。”
黄氏连连摆手,“就一道上路罢了,哪有什么麻烦?”
姜桃最后去看姜杨,他还是穿着过去姜桃给他做的书生袍,一个多月没见,他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着好像个头又蹿了一些,本该到手背的衣袖眼下只到手腕。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个子挺高的书童,给姜杨提着书箱和包袱。
姐弟俩不急在这一时说话,姜桃和他相视一笑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姜桃引着他们进府,问黄氏道:“怎么不见你家子玉,她没和你们一道上京吗?”
黄氏正是瞧什么都稀奇的时候,沈家里头的亭台楼阁都把她的眼睛看花了,闻言她愣了愣,反应了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把儿子给漏了,而后指着身后笑道:“阿桃惯会吓我,我家子玉不是在这儿呢嘛!”
姜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到的就是跟在姜杨后头的那个“书童”。
他穿着普通的细布短打,腰间扎一条玄色布带,头上扎两个小揪揪,手里提着书箱和包袱,闻言抬头对姜桃苦笑了一下,说:“姨,我在这儿呢。”
姜桃忍住了笑,点头道:“不好意思,没认出你。”
秦子玉蔫蔫地笑了笑,说没事。
姜桃转过脸忍不住笑起来,边笑边瞟黄氏。
黄氏还在赞叹着沈家的气派,看得挪不开眼,半点儿没发现姜桃在看她。
后头一行人到了正院,姜桃让黄氏他们先坐着用茶,而后她带着苏如是去看给她准备的院子。
她给苏如是布置的院子就在正院旁边,地方虽然不大,但和正院离的近,而且是按着苏如是的喜好布置的,清幽雅致。
在院子里看过一圈回屋坐下之后,她指着姜桃笑骂:“你主意大了,沈家的事半点儿透给我知道。
要不是后头秦夫人上门拜访,和我商量上京的时候说漏了嘴,我估计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怎么就连秦夫人都能告诉,偏不告诉我?”
姜桃乖乖地站在一旁听教训,小声辩解道:“不是特地瞒着您,但是当初上京的时候我也不清楚其中的情况,要是让您知道了,您肯定得和我一道回京。
我是先想着把麻烦事都处理了,再……”苏如是并不是真的怪她,听到这就收起了佯装的怒容,问她:“遇到什么麻烦了?
可是宁北侯府那边的事?”
“也不算麻烦。”
姜桃正是一肚子话要和她说的时候,被苏如是拉着一道坐下后,就把最近发生的事都说了。
等她说完,苏如是脸上松快了一些,道:“如今你身份不同了,容氏在你面前说话也得陪着千百个小心。
你和你夫君说开了也好,夫妻两个不该有秘密的,他也果然是个好的,没有把你当成异类看。
有他帮衬着,宁北侯府作不出什么幺蛾子。”
听到师父夸自家男人,姜桃甜蜜地笑了笑,“他是半点儿没有见怪的,只心疼我罢了。
还因为我说了从前的事,他暗中帮着我出气,把容氏的生意全给按住了。
进项被人拿捏了,估计那家子短期内是不会出来惹是生非了。”
苏如是笑着点了点头,姜桃又说起宫里的事,“那次进宫给太皇太后贺寿,她一开始是因为觉得我在宫里被人为难,受了委屈,所以待我比旁人亲厚。
后头就是沾了您的光,她老人家还不止提了一次,说等您来京了,让我和您一道进宫去看她。”
在姜桃的认知里,苏如是和太皇太后虽然身份有别,但爱好相同,太皇太后格外喜欢她的刺绣,正是因为太皇太后的赏识,苏如是才会被世家豪门奉为上宾,两人应该也能称得上是知音。
但听她提到太皇太后,苏如是面上的笑容反而淡了不少,只道:“有机会再说吧。”
姜桃听出了她话里的敷衍,敏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苏如是赶了许多天的路,说了会儿话就露出了疲态,姜桃也没在这个时候追问,扶着她去床上歇息。
安顿好苏如是之后,姜桃回到正院。
姜杨已经被萧世南和小姜霖拉走,秦子玉也不在了,只有黄氏坐在桌前一边喝茶一边和小丫鬟说话。
“怠慢了,”姜桃出声致歉,“当时和义母分开得匆忙,许多事都没来得及提前知会,刚和她解释耽搁了一会儿工夫。”
黄氏刚还很自得其乐的,听到她这么说反而不自在起来,连忙道:“别别别,你这么客气,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按着身份品级,我连进你家门的资格都没有呢。”
姜桃也不同她客气了,挨着她坐下后笑道:“来京城一段时间,不自觉地就规矩多了起来。
快和我说说,你家子玉怎么那个打扮?
还给我们阿杨提书箱包裹,乖顺得不成。”
黄氏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说:“乖吧?
就这还是我好不容易帮他争取来的机会。”
这事还得退回到八月去说。
八月乡试成绩出来,姜杨和贺志清、秦子玉参加完了鹿鸣宴就收拾包袱回乡。
回到县城,姜杨的风光就别提了,秦知县亲自相迎,看见他比看见考了第一百名的亲儿子还激动。
秦子玉当时还吃味了,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能侥幸考中,全靠临考前姜杨推了他一把,所以也没表现出来。
而且他乡试这一百名都很吃力,想往上考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姜杨乡试名次那么好,不出意外怎么也能考中进士。
两人如今虽然同为举人,但往后肯定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姜杨名声大噪,回槐树村办了三天的流水席,而后就把姜老太爷和老太太接到了县城去住。
后头他依旧在家看书,但少年中举,哪里是他想清静就能清静得了的?
从前那些被姜老太爷辈分压着的亲戚也躁动起来,什么说亲做媒的,想把自家田地挂靠在姜杨名下免赋税的,见天地往茶壶巷去。
惹得姜杨不胜其烦。
后头秦子玉被姜杨指点了才考中举人的事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这下更不得了了,传的神乎其神的,都说他文曲星下凡,自己会读书还不算,教人的本事也是一绝。
这下子可不只是姜家的亲戚了,县城里但凡想让孩子走读书路子的,都一股脑儿地往孩子往姜杨面前送。
姜杨说自己这年纪还不到能收学生的时候,那些人不听,以为他是谦虚,就把自家孩子打扮成书童,说不当学生也成,就当小厮书童跟着他就行,耳濡目染的肯定也有效果嘛!姜杨都快愁死了,乡里乡亲的也不能闹得太难看,推拒了不知道多少人。
后头黄氏知道了,就把秦子玉也打扮了一下,塞到了姜杨跟前。
旁人一看,嚯,好家伙!知县家中了举人的公子都来当书童了,谁有那个胆子,谁有资格同他竞争?
这才歇了心思。
也就是那时候,姜杨觉得自己考完回来待了一个月,一天安静的书都没读到,干脆早些上京吧。
黄氏早就想来京城了,就怕姜桃进了高门大户受委屈,两人一拍即合,再去知会一声苏如是,一行人就一道来了。
姜桃听得肚子都笑痛了,抹着眼泪花说:“那之前让子玉扮书童只是权宜之计,路上就该让他换回来的。
怎么到现在还那副打扮,他好歹是知县家的公子啊。”
“我也是有私心的嘛,他明年二月的会试肯定是不成的。
下一次会试在三年后,中间这三年我肯定不能陪他一直在京城待着,但是又怕他一个人在京城被繁华迷了眼。
让他给阿杨当书童正好,我也省心。
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麻烦,毕竟他往后三年一直要在你家。”
姜桃是把黄氏当姐妹的,秦子玉从前虽然惹人生厌,但后头在黄氏的棍棒教育下一直都老老实实的,现在家里宽敞,钱财也富裕,多一个人也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
但留下秦子玉不是只让他吃饱穿暖就行,主要是得让他读书走正路。
自家弟弟读书都是自己管自己,姜桃并没有信心在这上头能督导秦子玉,总不能也像黄氏似的,看他不乖就抡着板子抽他。
还是得问问姜杨的意思。
她们说着话,姜杨和萧世南、小姜霖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过来了。
秦子玉寸步不离地跟着姜杨,待他坐定了,还接了丫鬟手里的茶奉给他。
姜杨心安理得地受着他的伺候,喝完茶才开口道:“有个事想和姐姐商量,我那院子需要再布置一间卧房,给我的小书童。”
秦子玉十七八的人,个子少说有一米八了。
姜桃已经很努力地不去看扎着两个小揪揪的他,听到姜杨这一句“小书童”,终于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