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没能忍到第二天, 箐箐当晚就出院了。
抽血这事还是吓坏她了，小家伙一直抽抽噎噎小声哭个不停, 也没法安心睡觉, 一躺下就会被惊醒, 然后继续哭。
没办法, 顾澜只能把箐箐的东西收拾起来, 然后打电话叫人来收剩下的, 他则先带着箐箐出院。
给他们办理出院手续的儿科医生都无语了, 他们真当医院是酒店,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结果人家还真就走了。
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 顾澜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箐箐的小身子放松了不少。
他微微勾起唇，亲昵地捏了捏箐箐的小脸蛋：“就你最麻烦。”
“嘿嘿……”离开令宝宝害怕的医院, 箐箐现在看什么都是美好的。
就算被掐了脸, 她都能当成弟弟是在和自己玩，笑得嘻嘻哈哈快活无比。
顾澜抱着箐箐坐进车里, 本想把她送去傅家，随后转念一想，自家姐姐, 凭什么总往别人家里送？
所以顾澜就带着箐箐回家了。
不是他在外面买的那个房子，而是……
顾家祖宅。
顾家祖宅很幽静，里面除了管家之外就只剩下几位老佣人。
顾家父母没有住在这里, 因为这栋宅子里到处充斥着顾家老夫人的气息，让顾母感到本能地厌恶。
如果说她一开始有多期待名正言顺地掌管这栋宅子，那现在就有多讨厌它。
恨不得一把火将整个宅子都给烧得一干二净。
不过这里却是顾箐箐和顾澜从小长大的地方。
祖母死得早, 爹妈又不管，他们两个算是被祖宅老管家给拉扯长大的。
说起这位老管家，还颇有来历。
老人家从小跟随在顾老夫人身边，陪她走过了大大小小无数岁月，见证她人生的每一个重要时刻，并亲眼看着她从嫁人生子到最后的丧夫丧子，郁郁而终。
顾老夫人死后，老管家就照着她临终时的嘱托，用心照顾箐箐。
她当时年纪大了，要照顾个小孩子，哪怕是个还算乖巧的孩子，也有点够呛。
还好有丁姨在，可惜后来丁姨又被夫人给赶走了。
后来箐箐独自磕磕绊绊长大，又多了个弟弟，不过小姑娘挺有做姐姐的当担，即便嘴上说着嫌弃，可给弟弟换尿布，冲奶粉，她也干得很麻利。
只是这种事得遮遮掩掩地躲起来做，偶尔被人撞见了，还硬要嘴硬地反驳她看到这些东西就恶心，要把它们丢掉，不是为了照顾弟弟什么的。
殊不知那张根本藏不住颜色的红润小脸已经暴露了一切。
后来久了，即便照顾小少爷的保姆发现他已经吃过了或者被换好尿布了，都不会再大惊小怪。
只是会心地一笑，然后体谅某个嘴硬心软的小姑娘，假装什么也没发现。
顾澜抱着箐箐踏进祖宅的时候，就听见老管家坐在花园躺椅上，一边吹着习习夜风，一边呢喃自语地怀念往昔。
特别当她提及自己所不知晓的婴儿时期，被某个口是心非的傲娇少女偷偷照顾的过程时，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微笑起来。
原来他的姐姐，从他那么小开始就一直在照顾着他。
似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老人家苍老而悠远的呢喃声一顿，随即缓缓地起身回头。
就见已经长大成人的小少爷抱着幼小的大小姐站在自己背后，小姑娘还睁着一双懵懂天真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似乎还记得些什么，又似乎一时没能想起来。
老管家激动得遍布老人斑的手都颤抖起来，连忙快走几步，想要迎上去。
“大……大小姐，小少爷，你们要回来什么也不先打电话说一声，我好让人把家里好好打扫干净，这不声不响地，也没个准备，真是真是……”
老管家气得差点想骂人，却不是骂突然回家的顾澜和箐箐，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家，想什么时候回就是什么时候回。
她是要骂宅子里那些偷懒的佣人，居然连主家回来了都不知道。
大小姐小少爷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他们就该把宅子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打扫三遍，再让人多弄点鲜花，点上熏香，叫所有人去门口排好队，把人隆重地迎回家才对！
“不必了管家奶奶，我们只是回个家，又不是要干什么，弄那么大场面很没必要。”
顾澜哭笑不得地止住老管家的臆想，原来老人家刚刚嘟嘟囔囔地已经把心里的想法都抖落了个干净。
“知道没必要，我这不就说说而已嘛？”
老管家孩子气地撅着嘴，话是这么说，但是那神态里却带着掩饰不去的遗憾。
“管家奶奶。”
这时，记忆加载完毕的箐箐总算认出了眼前的老人家是谁。
“唉哟我的大小姐，你怎么还这么可爱呀。”
老管家欢喜地用那双苍老的手摸了摸箐箐的小脸蛋，却不去抱她。
今年已经百岁高龄的她早就抱不起她的大小姐了。
其实说是老管家，顾家祖宅里的一切事务早就交给另一位中年男管家搭理。
只是老管家无亲无故也没子女，离开顾家后更是无处可去，顾箐箐就干脆做主，让她留在祖宅里以顾家长辈的身份养老。
所以老管家名义上还是顾家的管家，实际上却已经算是主人家的存在。
老宅里留下的人手除却必要维护人员之外，剩下的也大多是为了照顾老管家而聘请来的。
走得顾箐箐的帐，顾家其他人也不能说什么。
就连不喜老管家的顾母，都赶不走她。
因为顾家祖宅写的是顾箐箐和顾澜的名字。
没错，这也是顾母讨厌住在祖宅里的原因，因为这个不是她的宅子。
顾澜无所谓祖宅里住着谁，而且他以前也算是老管家养大的，所以老管家的去留问题，完全就是由顾箐箐说了算。
“大小姐饿不饿，管家奶奶给煮个汤圆吃好不好？”老管家说着就想往厨房走。
“好，箐箐要有包馅的汤圆。”管家奶奶包的汤圆可好吃了，一提起来箐箐就忍不住流口水。
“好好好，一直包着呢，就等着哪天大小姐回家了给您煮，结果这次可等太久了。”
最后一句呢喃微不可闻，可在这样寂静的夜晚里，还是随着夜风，吹到了顾澜耳中。
抱着箐箐的手臂不自觉地紧了紧，引来箐箐疑惑的抬眼，顾澜跟按地鼠一样给她按回去，无声地跟在管家奶奶身后。
其实想想他也挺不孝的。
顾箐箐都知道定期要回来祖宅看看管家奶奶，可他从搬出去后就连一次也没回来过。
要问顾澜为什么不惊讶于管家奶奶居然能认出箐箐？
那是因为前面已经有一个丁姨的先例了，上了岁数的老人家，似乎总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而且这两个老人，还是他们姐弟记忆中，唯二真心关爱过他们的长辈。
也许还有个祖母？
可惜祖母在顾箐箐出生之前就已经过世了。
如果她没那么早死的话，他和箐箐会不会拥有一个更好的童年？
不，不会的，那对父母本性如此，即便不知道祖母的遗嘱，也会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和他们闹得反目成仇。
因为他和顾箐箐就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
而且，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太久没回来，顾澜意外地发现祖宅的厨房居然那么远。
从花园走过去足足花了将近十分钟。
管家奶奶一进去就麻溜地打开冰箱，翻出了一堆自己包好的汤圆。
里面还有各种饺子，包子什么的，全是管家奶奶自己做的，等着顾箐箐回家要给她吃，结果等了太久，不知不觉就积攒了那么多。
这还是有些放太久被清理掉的结果。
见老人家想开火下厨，顾澜连忙将箐箐放下，让她去拖住管家奶奶，自己则抢过锅碗，准备自己来。
让个百岁老人亲自给下厨，自己则安心待在旁边看着，顾澜良心过不去。
“管家奶奶，管家奶奶，箐箐想听故事。”
小时候的箐箐最喜欢听老管家给讲故事，她还记得这个。
犹豫地看了看已经在熟练地开火烧水的小少爷，老管家终究还是耐不住箐箐的痴缠，牵着她的小手带她去餐桌旁坐下，给她讲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箐箐听得入神，连顾澜什么时候给煮好了汤圆都不知道。
顾澜给自己、箐箐还有管家奶奶都盛了一碗，结果管家奶奶只将自己那碗汤圆推到无人的角落里。
“我年纪大了，大晚上吃糯米可不消化，还是你们吃吧。”
顾澜劝了两句，劝不动，也就不说了。
汤圆的馅料本身就很甜，顾澜煮的时候故意不下糖，这样吃起来甜度刚刚好，不会太腻。
老管家包的汤圆真的很好吃，箐箐一个人吃了一碗，不够还多要了半碗。
她倒是口口声声说自己能再吃两碗，可顾澜怕她积食，根本不敢给太多。
一碗其实也就七八颗的量。
吃完箐箐的小肚皮都鼓了起来，老管家摸了摸，又起身从柜子里找出一罐自制的山楂糕出来。
“大小姐吃一点，能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