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在元日是头等重要的事情。这一日百官着冠冕朝服觐见, 仪鸾司备法驾,设黄麾仗三千三百五十人,用太常雅乐,宫架, 升堂奏歌。因为兴师动众, 耗费人员众多, 因此大朝会每年只举办一两次。
顾行简起得比往常都早,南伯准备了顾行简的朝服,让思安和赵嬷嬷送进来。这朝服只有在南郊祭祀, 大朝会和为帝后庆寿时才穿, 十分隆重。进贤冠, 曲领方心袍,玉佩环授, 双头舄。思安端着托盘,小声跟赵嬷嬷说:“我没穿过这个,您会吗?”
赵嬷嬷摇了摇头。夏家都是商人,哪个有做到这么大的官。这些华丽的配饰, 她还是第一次见。
屋内点了盏烛灯,天还没大亮,顾行简已经起身了。他看了看床上正熟睡的人, 面庞白净清透, 睡颜平静,低头吻了吻她的脸侧,然后走到床边, 用铁钳将火盆里的炭块拨了拨。
思安进来看见了,连忙小声道:“奴婢来。”
“没关系。你们把衣服放下便出去吧。”顾行简吩咐道。以前是南伯和崇明帮忙的,但这里他们不方便进来,他又不喜欢旁的女子在他身上乱动,只能自己穿。
思安依言将托盘放在圆桌上,便和赵嬷嬷一起退出去了。
顾行简抖开衣服自己穿了起来。
夏初岚睡得迷迷糊糊的,依稀记起他今日要早起去参加大朝会,连忙坐了起来。她自己的衣服找不到了,随便套了件中衣,才觉得宽大,应该是他的。她看到屏风那边隐约的人影,胡乱系了带子,穿上鞋子便跑到他面前:“我来帮您穿。”
顾行简看她穿着自己的中衣,嘴角含着笑意:“你会吗?”
夏初岚侧头看了看,只觉得比他平日穿得官服繁复多了:“没关系,您教我。”
废了一番工夫,才帮他把礼服穿戴好,最后戴上七梁冠,整个人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百官的衣袍大都相同,只冠上的梁数和环授根据品级的高低略有不同。顾行简的梁冠总共有七根梁,外面加貂蝉笼巾,乃是亲王,宰相和三师三公才能使用的最高等级。
他将夏初岚的双手焐在胸前,若不是怕将身上的朝服弄出褶皱,对皇上不敬,他还想再抱一抱她。
“您快走吧,不然赶不上大朝会了。”夏初岚轻声道。
顾行简低下头,轻碰她的嘴唇,然后说:“今日无事,你再睡一会儿。晚上禁中设宴,我可能不会回来,不必等我。”
夏初岚点了点头,他就转身出去了。
她又爬回床上,准备睡一个回笼觉。昨夜很晚才睡,今日又起早,的确是有些累。
……
禁中也早就已经开始准备。三茅钟响之时,高宗已经起身,董昌带着宫女和内侍鱼贯而入,帮他更衣。他头戴通天冠,身穿绛纱袍,先驾幸福宁殿上香。而后到天章阁祖宗神御殿,行酌献之礼。神御殿供奉着历代帝王的神像,高宗在里面呆了一会儿才出来。
董昌扶着他道:“官家,后宫诸位娘娘和几位郡王都已经在福宁殿等着了。贵妃娘娘身子不好,说是感染了风寒起不来,着宫人来说过了。”
高宗侧头看他:“前两日见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感染了风寒?可叫潘时令过去看了?”
“已经宣了。”董昌躬身道。
高宗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乘上轿辇返回福宁殿。
皇后和恩平郡王站在一起说话,张贤妃看了看他们,想到还在兴元府的普安郡王,暗自叹了口气。恩平郡王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把扬州的案子办好了,还得到了皇上的嘉奖。兴元府的案子却像陷入了泥潭里,停滞不前。她听说皇上已经派顾行简二月过去兴元府帮忙,到时候不管案子能不能办成,普安郡王是讨不到好处了。
皇后扶了扶赵玖的衣领说道:“夏家那丫头接进府了吗?”
“已经派人去接了,应该这两日就能到都城。父皇新赐的府邸在裕民坊,离相府很近。母后说,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笑了笑:“这意思还不够明白吗?相爷是朝堂的股肱之臣,以后咱们仰仗他的地方还很多。若不是他,扬州这案子也不会让你舅舅全身而退。他的本事,你得多学学。”
“是,儿臣记住了。”赵玖恭敬地说道。
“皇上驾到!”这时,门口的礼官唱了一声,众人全都跪迎皇帝。
高宗坐在御榻上,接受众人的恭贺。他让董昌赏下金银宝器,珠翠花朵,众人一一上前谢恩。高宗想了想,将董昌叫到身边:“给普安郡王也备一份赏赐,送到兴元府去吧。”
董昌知道皇帝最是念情之人,南渡之时对他有恩的人,如今都得享高官厚禄。他与普安郡王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父子,虽然普安郡王这次办案不利,但皇上还是念着他的。
内宫的敬贺结束之后,高宗又前往大庆殿。百官和诸国使臣,各州进献官早已等待多时。等高宗升堂,百官由宰相带领,大起居十六拜,致辞上寿。
然后使臣拜贺,各州进献。等到礼毕,已经是晌午时分,早早进宫等待的百官皆饥肠辘辘。高宗于清燕殿设宴,官员按照等级依次入座。顾行简的位置在很前面,在他之前的还有崇义公萧俭和德高望重的老臣。
英国公陆世泽坐在顾行简的下首,顾行简与他见礼:“英国公,好久不见。”
陆世泽看了他一眼,淡淡回以一礼。上次英国公能够成功说服皇帝北征,都是因为主和派的顾行简被停官。而后陆世泽虽有收服中原的雄心,但顾行简复位,皇帝又不想继续打仗,只能草草与金国议和。
陆世泽本就憋着一肚子火,今日看到金使和顾行简亲密交谈,更不可能有好脸色。若不是顾行简从中作梗,战事不会草草结束,还要每年继续向金国提供岁币。而且两人在朝堂上明争暗斗,就差你死我活了,表面上没必要还继续装作相安无事。
顾行简笑了笑,也没在意。英国公的性子如同那些言官谏臣,十分耿直。这么多年同朝为官,早就习惯了。
莫怀琮的座位在陆世泽之下。他是副相,官位比顾行简低,但他比顾行简年长,又是贵妃的父亲,所以双方只是点头致意,各怀心思。
而后文官武将依次入座。
陆彦远今日也进宫朝贺,只不过他的位置在后一排,只能看到顾行简和父亲的后背。说起来前排清一色的都是老臣,只有顾行简最年轻。虽然他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但从相貌上一点都不看出来,而且坐在一群或是白发苍苍,或是年过半百的高官里头,十分显眼。
陆彦远沉默地接连饮了两杯酒,目光盯着顾行简的后背。跟顾行简的不显山露水相比,他显然还是太嫩了。但他只要想到顾行简与他心爱的女人朝夕相处,能够与她同床共枕,心中的妒火就无法遏制地熊熊燃烧。
若不是顾行简横插一脚,她现在便是他的侧夫人了!
可他能够如何?顾行简执政一日,他便不可能将她抢回来。眼下需静静等待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数少点,免得又卡在关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