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素最终被罚了抄书, 还不许人代笔。
于是他只得一边含着悲愤,一边满是绝望的抄书。
他是真的没想到, 一国之君,居然会大咧咧的跑出来, 明明都没有成婚,还骗着他喊姑丈。
而他还傻兮兮的要给这位陛下挖坑, 最终,成功将自己坑了进去。
郎素抄书抄的天昏地暗, 抄了整整三天终于抄完书打算彻底解放的时候,太爷爷叫他出去谢恩。
宫里送来了几位武师傅。
郎*细皮嫩肉*娇生惯养*能动口绝不动手*素一脸惊恐的被拎着去了练武场。
他的太爷爷为了更好地贯彻圣旨, 还特地在郎家这个从来没有过练武场的地方开辟了一个,看着那些刀枪棍棒,被迫开始扎马步的郎素简直要哭死。
可他不能说自己不干了。
他对着姑丈骗他,那是小孩子爱闹爱玩,可要是对着皇上, 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郎素被彻底困在了宅子里, 殊不知宅子外,正在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
当今天子,那位从来都对政务不感兴趣的陛下, 居然开始上朝了,他上朝了也就只说一件事,他打算取消海禁。
百官们立刻炸了锅。
当初之所以开设海禁, 就是因为外面番邦的船只大大的强过柳国, 柳国商人出去做生意被海盗抢了也还算是小事, 怕就怕那些番邦人顺着路找来他们柳国。
更何况番邦的一些稀奇玩意被那些蓝眼珠子的番邦人带来,当初可是造成了京都的一群人哄抢,高价购买还不算,还要争相攀比,造成京都大量金银流失,本地的一些商铺被挤兑。
京都商铺百分之九十背后都站着一位官宦,毕竟这年头没什么背景也根本混不下去,当初他们看着自家的账本,对着那些番邦人可是恨到咬牙。
若是取消海禁,番邦人卷土重来,他们那好不容易休养生息的铺子哪里还能保下来!
当然,这些理由是不能跟坐在高位上的皇帝说的。
官员们找着各种理由,如此种种,种种,一一为坐在龙椅上的那位陛下掰扯清楚,他们平日里上朝都是要打口水战的,说起来当然是清清楚楚,几下就将如果取消海禁将会有什么弊端说了出来。
他们说的这样清楚,若是一位一心为民的君王,也许还真的会犹豫一下,可惜,坐在上面的这位基本不上朝,心里自然也没装着什么百姓了。
只见坐在龙椅上穿着玄『色』龙袍的英挺男人打了个哈欠,一副懒懒的模样,“说够了没?”
刚刚还在口若悬河的官员一噎,憋屈的终止了剩下的那一大串。
他跪在地上,苍老的声音满是劝谏,“陛下,取消海禁之事,万万不可啊……”
“如果朕非要取消呢?”
龙椅上的男人猛然站了起来,见他发怒,百官纷纷跪下,只有跪在前方的苍老大臣还在颤颤巍巍的道,“陛下请三思,取消海禁,对我柳国,百害而无一利啊!!”
他这么一喊,身后的百官也都跟着喊了起来,“陛下请三思……”
“呵。”
皇帝脸上已经不是生气,而是阴沉了,他重新坐在龙椅上,冷笑道,“朕自从登基后,因为信任你们这些臣子,往先都是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朕也从来没有反对过你们什么意见,为何到了朕要自己决定一件事时,你们却要这样拦着朕。”
“若是你们要做什么,朕都要拦着,你们可愿意?”
百官们的神情很复杂,这句话听着好像也没有错,可当初他们决定事务,难道不是因为这位陛下连上朝都不愿意吗?
坐在龙椅上穿着玄『色』衣袍的男人又说了,“朕自幼登基,自从穿上这身龙袍后,便始终勤勉克己,从未懈怠过半分……”
勤勉克己……
从未懈怠过半分……
想到以往陛下连上朝次数都屈指可数,不光是文武百官,就连拿着拂尘,站在一边的张元嘴角都抽了抽。
卫明言还在满脸愤怒的说着:“即使对着你们,也始终都是温言温语,没成想没让你们对朕有感激之心,反而起了左右朕的心思。”
“原本朕想做什么也不需与你们商议,只需要下旨即可,朕心肠好,才告知你们,你们这样拦着,是否就算是朕下旨,也呀抗旨了?”
“若是朕说的话都不管用,那你们还要朕做这个皇帝做什么,索『性』你们说谁适合当皇帝,你们愿意听谁的话,朕退位给他就是了!”
这话直接吓的一众官员脸『色』发白,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劝谏陛下不要行取消海禁之事而已,怎么就变成他们要『逼』着陛下退位了。
就连一直都不肯退让,跪在最前面的程老太傅都说不出话来了。
『逼』得陛下退位这个罪名,他们可担不起。
一群百官傻了眼,卫明言却不肯罢休。
他直接道,“反正这个皇帝朕也不想当了,每天困在皇城中也就算了,坐在这儿说句话都没人听,连朕不纳妃子你们都要每日说,朕可有问过诸位家中为何不纳妾?”
“只是取消一个小小的海禁,你们便要这样『逼』迫朕,好,这个皇位朕不要了,你们谁爱要,坐上来便是!”
他复又站起身,就站在那望着底下跪着的官员们。
谁敢坐啊,那不是找死吗!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根本不可能将皇位让出去,偏偏又不能拆穿……
今日正好赵丞相告假,没了主心骨,大臣们慌『乱』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不然,就这么拖着?
也许陛下只是气这么一时呢。
而站在高位的玄衣男人却不肯这么轻易放过这些刚刚还满脸义正言辞不肯让他取消海禁的文武百官。
他直接冷笑道,“你们不满意朕这个皇帝,朕就把位置让出来,怎么,刚才不是说的很顺畅吗?现在都哑巴了?”
“张元,去,给朕拿一炷香来,就摆在这。”
同样被皇帝的话吓得三魂没了七魄的张元连忙出去,没一会,果真就拿了一炷香来,底下还带了个坛子。
“你就站在这,咱们一块等,这一炷香的时间里,谁要是愿意做这个皇帝,就上来,朕让位,若是一炷香过后,没人站出来,这个海禁就取消。”
程老太傅立刻着急的抬起头,“陛下……”
“太傅您先等等。”
卫明言直接截住了他剩下的话,“若是在这一炷香期间,有谁开口说了话,那便是说他想做皇帝。”
“好,开始。”
大殿里,一时之间寂静无声,就连侍候着的太监们都放轻了呼吸,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穿着玄衣的陛下仿佛是觉得站着累了,索『性』又坐回了龙椅上,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张元。”
圆圆胖胖的小太监险些没有吓得手上脱手,他出了一身冷汗,捧着香炉跪在了地上,嘴始终闭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卫明言也不在意他不吱声,打着哈欠吩咐,“你看着这柱香,等到香燃尽了就叫朕。”
“啊,对了。”
合上眼前,皇帝似是想到什么,对着站在大殿内的太监道,“给太傅赐座。”
看着太傅被扶到了座位上了,卫明言颇有些自得的冲着他一笑,“太傅年事已高,就坐着等。”
他的笑容中满是“朕果然是一个尊师重道的好皇帝”的意味,看的太傅几乎要气死,可偏偏他现在就是一句话都不好说出来。
一炷香在不紧不慢的燃着,张元捧着坛子,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这柱香,底下的百官们俱都是跪着,头磕在地上,没人敢抬头望上一眼,一群人中只有程老太傅是好好坐在椅子上的,可他还恨不得自己与那些人一般跪着。
等到香彻底燃尽,只余下香灰时,张元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恭敬的跪在地上,捧着香坛,轻声道,“陛下,香燃尽了。”
卫明言也只是闭目养神,听到张元的提醒直接就睁开了眼,满意道,“诸位卿家果然是忠君爱国,给皇帝都不做,既然诸位都同意取消海禁,那这个事就这么定了。”
“行了,退朝。”
直到皇帝的玄『色』衣袍离去很远,满地跪着的文武百官才敢小心翼翼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他们面面相觑,可以清晰看到对方脸上的苦『色』。
柳国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国君呐!
赵丞相也就今日染了风寒在家中告假修养,风寒这个东西,闹不好要出人命,赵夫人担忧不已,一刻都不敢离开丈夫身边,眼看着喝下大夫开的『药』下去赵丞相脸『色』好了很多,赵夫人刚刚放松下来,便接到下人的禀报,说是有几位大人来访。
赵夫人是女眷,赵丞相又不便下床,于是只好她出了丈夫的房门,好让那几位夫君的同僚进去。
她心里惴惴,不知道这几位大人为什么明知道夫君染病还要来看望,是不是朝中出了事,又因为前段时间小女儿刚刚被定为准皇后,心里还安定不下来,索『性』去了女儿的院子里。
赵树玖正在习字,她小小的一个人,执笔时坐姿却极为标准,一双眼中满是认真,身边两个丫鬟看见赵夫人了正要福身,被她示意着没有发出声音。
赵夫人静悄悄的上前,走到了女儿身后才发现她在写佛经,她眉顿时微微皱起,好好的女儿家,怎么还写起佛经来了。
看着赵树玖秀丽的字迹不紧不慢的落在纸上,可见其认真,赵夫人也不忍打扰她,又静悄悄出去了,问伺候赵树玖的『奶』娘,“小姐何故抄写佛经,她不是最不爱这些的吗?”
『奶』娘连忙答道,“小姐听闻宫中娘娘们都以抄佛经为善……”
剩下的话不必再说,赵夫人也懂了。
后宫女子的确是以抄佛经为善,曾经的帝王也喜欢抄佛经后,『性』子温顺的模样,之前太后还在世时,便也极喜欢佛经,当初陛下眼看就要到了年龄,京中有人家有那个念头的,家中女儿便都这佛经杠上了一般。
哪里能想到,先是太后过世,陛下要守孝,接着便是陛下沉『迷』玩乐不肯上朝呢。
赵夫人从未想过要攀附皇室,再加上京中掀起这个风『潮』的时候,玖儿还那么小,哪里想得到,这兜兜转转,最终玖儿居然成了皇后。
这样小小的一个人,也要学着抄那沉闷的佛经了。
赵夫人有心不让女儿如此辛苦,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玖儿抄佛经,也是为了能够在入宫后快速适应进去,她现在拦着不让她抄,八年后,也还是拦不住她入宫的。
想着八年后自家女儿便要入了那高高院墙中再也不得出来,赵夫人眼中便是一热,她连忙掩饰的擦了擦眼角,轻声对着旁边伺候的人道,“再去二少爷那看看吧。”
赵夫人过去的时候,赵树清正在认真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这盆花,经过这段时间的刻苦,他已经将那些书都看了一遍,托这个脑子的福,书上内容也已记得滚瓜烂熟。
只可惜,虽然记下了,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赵树清虽然浑浑噩噩了十年,但也没有与古代社会脱节,他当然不会想当然的以为自己将那些书的内容都记下来就可以一路考上去直到状元了。
古代考试可没这么简单,不说别的,光是那个策论,就不能照着书抄,赵树清对着满脑子的书籍却没办法取用,茫然了几天后还是不得不放弃。
他还不如指望现代知识带来的帮助,至少不会这样没地方下手。
自从身边的小厮一脸惊悚的告诉赵树清,郎家的郎素公子居然被宫中赐了武师傅,正经要学武艺时,赵树清便已经彻底确定了那位黄姓公子的身份。
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在古代路上碰见一个姓黄身边还跟着侍卫与疑似太监的下人,八成就是皇帝本人了。
皇帝将他的化肥拿走那么长时间,宫中也没有半点反应,赵树清只好接受了“皇帝可能真的拿化肥来种花”的事实。
穿越前虽然不爱看小说,赵树清也还是觉得自己穿越的方式可能有些不对。
皇帝那么多,怎么偏偏他就碰上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呢。
既然皇帝指望不上,赵树清便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亲爹身上。
他是丞相,平日里关注朝政,百姓,化肥能够带来什么作用,他不可能不清楚。
从前赵树清只是将自己闷在小院子里面,偶尔有什么东西发明出来也不在意,他对钱没什么感觉,对名气也没什么感觉,既然都没什么感觉了,这些东西有或者没有,好像也没什么用。
但现在,他妹要当皇后了。
赵树清拾掇好了自己的化肥,在腹中自言自语了半天,正准备找他亲爹献上化肥这个可以让粮食增产的好物时,他爹风寒了。
好不容易做足了心理建设刚刚一只脚踏出小院子的赵树清一脸面无表情的走了回去。
因为在古代风寒是很严重的病,为了避免传染,这个时候赵丞相肯定是不会见他的。
此时此刻,赵树清捧着自己精心呵护的盆栽,望着上面正在爬动着完全无视他大口大口吃叶子的虫陷入了沉思。
他的小厮站在身边,眼睁睁望着二少爷最喜欢的花儿上的虫子爬啊爬,只恨不得自己上前去把那只不知死活的畜生捉下来碾死。
跟随在二少爷身边这么长时间,他也知道了二少爷是什么脾『性』,他这样发呆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吵闹的。
他也只当这是二少爷之前那场病带来的后遗症,着急的看着偏又不敢去打扰到赵树清,没一会额头上就出了一些细细密密的汗。
赵树清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小厮在想着什么,他正在自己那个仿若庞大书库的大脑中翻找着农『药』的提取方式。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在农『药』没有出现之前,广大的劳动人民对数量繁多的虫子束手无策,如果有农『药』的话,那岂不是又是一个大功劳。
但是这个年代也没有洒农『药』用的喷壶,也不知道工匠能不能用木头做出来,说起来,农『药』的化学名称是什么来着。
赵夫人一进院子便看到自己那长相也算得上是翩翩少年的二儿子正在捧着一盆花看的目不转睛,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她好不容易才平复的泪水险些没有又涌上来,只觉得心中酸楚无比,小女儿以稚龄被定为皇后也就罢了,二儿子从前生了怪病,好不容易康复好转,偏又落下了这样的『毛』病。
这一番出来逛,赵夫人是连接的心中难受。
她上前,想要看看儿子在做什么,脚步声传进耳朵,赵树清这才发现娘亲来了,他放下手中的盆栽,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娘亲。”
见他站好了,眼中清澈无一丝阴霾的清俊模样,赵夫人心中好受了一些,她将难受藏住,只温和笑着问,“清儿方才在干什么?这盆花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赵树清一板一眼的答道,“儿在想,若是有一种『药』物,能将虫子杀尽不吃庄稼便好了。”
赵夫人眼中的难过差点没有隐瞒住,她好好地孩儿,居然满心想着这种天马行空的物是,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东西,这孩子以后可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满京都都在谣传自家孩儿有问题,以后清儿年龄到了,难不成真的就连一个妻子都找不到了不成。
赵夫人又是恨那范家退亲还要败坏她家孩子的名声,又是担忧以后等到自己与夫君百年归老,孩子没了亲爹娘照应受委屈,再加上刚才看到的女儿抄佛经,眼圈再也抑制不住,红了一圈。
赵树清虽然自觉自己已经彻底的融入到了这个时代,但说话时礼貌望着对方眼睛的现代习惯还是没有改掉,几乎是在赵夫人眼圈红了的下一秒就发现了她的不对。
他对于这个从未嫌弃过自己,反而给了不少关怀与疼爱的亲娘还是十分尊敬的,当下便问,“娘亲为何哭?”
赵夫人连忙又擦擦眼角,扯出一抹笑来,道,“娘没事,只是被风吹了一下。”
真拿他当三岁小孩哄不成了,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风。
赵树清想关心两句,奈何心里话语翻滚,偏偏嘴上说不出一句来,就连看向亲娘的目光,都仿佛冰冷冷的无情。
还好赵夫人也没有注意到这点,她生怕自己的难过被赵树清看出来后多想,挤着笑容道,“清儿喜欢这花,娘就让人再送来些,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你也莫要太辛劳了,该去屋里歇息就歇息着。”
“那娘就不耽误你了,这天『色』看起来又要大风,你爹便是被吹得得了风寒,你记得晚上让他们将门窗关严实,莫要冻到了。”
赵树清眼睁睁看着亲娘离开,十分想要挽留她,顺带着说两句宽慰的话,可惜手和嘴偏偏就是不听使唤,最终只能如同一个冷心无情的木人,站在原地,望着赵夫人的背影远去。
一阵风吹来,吹得他袖子里面的肉都在发凉。
为什么古代的天气这样多变,明明前两天郎素来的时候还是青衫折扇,这才几天,就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了。
赵树清想着要进屋子里面加件衣服,刚才想要安慰赵夫人的心不知不觉便淡了下来。
他刚进屋子,刚刚那小厮便捧着花走了进来,“二少爷,这花上的虫子要不要小人捉下来?”
对了,还有研究杀虫的农『药』。
赵树清招了招手,看着小厮将花抱过来了,自己接了过来,继续对着上面那只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不动弹的虫子发呆。
冷风吹来,他冻得直接一抖,连忙抱着花盆往屋子里面挪动,却完全没想起来自己刚才还想要加件衣服。
***
赵丞相这边得了要开海禁的消息,惊得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他十分想要进宫面见圣上请他三思,可偏偏身上染了病,怕将风寒传过去。
最终也只能送走了几位同僚,自己写了折子要递上去。
第二天那几位同僚就苦着脸又来找他了。
从前陛下虽然不上朝,披折子也敷衍,可好歹那也是批了,现在倒好,自从给了他们要取消海禁这个旨意后,朝也不上了,折子也不批了,成日里守在宫中,据说是养了一群花,正是新鲜时。
听到这里,赵丞相连忙急急地问道,“这花是?”
他生怕这是以人瑜花,前朝是怎么灭的,不就是前朝国主沉『迷』美『色』,不理朝政,甚至为了那美人几度耗费国库的财力胡『乱』建设吗?
好在几位同僚俱都摇了头,道真的只是普通的花,顶多有些名贵罢了。
他们神情都十分无奈,从前还敢上折子劝谏,自从上次陛下来了那么一处后,哪里还有人敢再去说些什么。
万一陛下又说他们想要将他『逼』得退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没看着就连一向喜欢以死明鉴的言官都闭了嘴吗?
“这次陛下是铁了心了,现在正有商人要出海,丞相,你看看,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一群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偏偏陛下自从上次之后便连个面都不『露』,让他们想要劝谏又不好劝,递折子上去也得不到回复,现在就连丞相的折子,都被给了他们几个老家伙来处置。
几人实在拿不准,赵丞相也没有什么主意,他能当上这个位置,靠的也是处理政务拿手,太后还在时也没少用他,太后走后,陛下更加是个什么都撒手不管的,他们这些老臣子平日里商量出来个什么再递个折子,陛下再批下,虽然有些麻烦,但好歹也不像是今日一般。
商量了半天也没个什么主意,最终,那几位大臣只好告辞。
哪成想刚到了门边,便见到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停下。
先下来的是众人都十分眼熟的张元太监,接着,他小心翼翼的殷勤扶着一位穿着青衣的俊美公子落了地。
看清那公子的面容后,几位大臣都僵硬了神『色』。
“哟~”
这位公子也丝毫没有心虚的神『色』,上前来拿着手中折扇摇了摇,在冷风中依旧风度翩翩,“怎么,诸位也来找丞相?”
听着那熟悉的不靠谱吊儿郎当的语调声气,几个大臣这才带着满头的冷汗要下跪,“老臣参见……”
“得得得,在外面就别来这一套了。”
折扇直接横在了他们面前,卫明言拦住了他们后,打量着面前的几个人,“丞相染了风寒,几位大人就不怕被染上么,这么急巴巴的来丞相府,不会是为了朕吧?”
“臣等,臣等……”
被说中了实情,几名大臣结结巴巴的惨白着脸,半天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得了,朕自从上位以来,从未慢待过你们,为何你们每次见了朕,就如同见了什么猛兽一般。”
青衣男人似是惆怅的感叹了一句,还不等几位大臣请罪,便大度的摆了摆手,“朕也想通了,你们就是这个『性』子。”
“既然碰上了,便顺便跟你们说一声,户部的裴明查出买卖官位,朕刚下旨抄了他家,你们若是有什么要进言的,现在就在这说,免得回去之后一道道的折子递进来,烦人的很。”
裴明?
那不是户部尚书吗?
几位大臣惊疑不定,但也没多少兔死狐悲之感,官场中大家互相庇护也算得上是正常,但裴明此人实在是行事难看,一年前家中嫡子才因为争风吃醋在花楼中打死了一名大臣的小儿子,原本该是扯上命案下狱中,偏偏裴明为了保住儿子压下了此事,这还不算,没多久,那死了小儿子的人家便被他使绊子弄出了京,去了云南那种暑热之地,前阵子刚传消息说是病死在了任上。
原本他们就商量着要弹劾,倒没想到陛下先行一步。
“这不是丞相跟朕提过几句么,朕爱护百姓,最见不得像是裴明这般骄奢『淫』靡之人,索『性』卸了官位,判了流放。”
卫明言见几位大臣都怔怔的望着自己,“哦……”
“朕懒得在朝上说这件事,你们也知道,这段时日那些折子快要将朕烦死了,就直接下了旨,几位卿家可有什么意见?”
几位卿家快要被前一句话中巨大的信息量给吓死了。
“陛下,陛下可是说,这裴尚书之事,是丞相所说?”
他们日日上朝,可从没听说过赵丞相与陛下谈论此事。
朝上没有,那边只有朝下了。
可也从未听闻,丞相被陛下传入宫啊,就那一次为了未来的皇后,他们得到的消息还是丞相只跪在殿外,连陛下的面都没见上一面……
“那还有假。”
卫明言似是看不到他们脸上惊疑不定的神情,摇着折扇,泰然自若道,“朕今日来,也是想和丞相商议一下取消海禁后的事。”
取消海禁后的事,难道之前他们还商议过取消海禁前的事吗?
他这副神情,这个语气,以及这句话,已经完全让几位大臣联想到了:取消海禁之事是丞相与陛下联手所为。
否则,为什么陛下如此要来丞相府。
“行了,几位卿家也早些回去歇息,朕还要与丞相谈论政事,就不多留你们了。”
穿着青衣的皇帝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回身道,“对了,朕来丞相府中的事,你们可别告诉别人,若是让朕知道有谁透了口风,就是朕放过你们,丞相也不会,丞相那人,你们也知道的。”
他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又冲着几个满脸空白大臣们『露』出了温和的笑。
接着,便又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去,仿佛刚才出言威胁人的不是他一般。
眼看着陛下果真入了府,而那看门的小厮仿佛认识一般,熟练的开了门放他进去,几位大臣的三观都碎成了渣。
原来,海禁之事,居然是丞相与陛下共同决定的吗?
怪不得,怪不得一向会看丞相折子的陛下会将折子给了他们。
有一位大臣神情恍惚的道,“你们说,丞相的风寒是不是也是……”
另一位大臣立刻严肃道,“噤声!”
“丞相这样做,必有他这样的道理,陛下既然都说了,我们便做无事发生就好。”
他们在冷风中站了许久,才俱都一脸怔楞的四散家去。
只是心中,又都有了成算。
取消海禁之事,若是丞相提出来,必定要掰扯许久都不清。
可若是在丞相不在时,陛下便已经将此事敲定,丞相只需要假做不愿,事后照样可以与他们站在一处。
现在想想,想必丞相与陛下早就商量好了,否则怎么会有十岁孩童为皇后这样的荒唐事。
陛下『性』子一向都不太好,若是平日里被他们跪了一地早就要喊打喊杀了,怎么会想得出用退位来『逼』得他们不敢出声,只得答应。
他们原本还在疑『惑』为什么陛下突然变了『性』子,尤其是说出的那一番话,看似无根据,却都是把着他们的死脉,没看着连太傅都不敢多言一句吗?
陛下算是他们看着长大,哪里会有这样的能耐,看来,这一切都是丞相在背后教导。
想到先皇走前曾经单独与丞相说过话,要他辅佐幼帝,几位大臣心中都有了一个惊骇的念头。
先皇驾崩后,一直都是太后把持朝政,那时候丞相也从未表『露』过不满,难不成,他其实一直都在蛰伏,现在太后过世,陛下可以重掌朝堂,丞相便开始按照先皇的意思,开始教导陛下了?
但他们几人关系一向不错,到底为什么会瞒着他们呢。
除非……
陛下与丞相要做的事,会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比如这取消海禁之事……
想想看来,丞相清廉,家中倒是没有几家铺子,就算是有,那也是与海禁扯不上关系的珠宝,成衣铺子,据说也是不温不火的照应着。
他们自然不会去简单的想丞相是因为取消海禁对自家没什么影响才与陛下合作。
而是会想,丞相早就在想取消海禁之事,因此才不肯置办会被这件事影响的铺子。
他『性』子一向如此,走一步,算十步,却没想到,居然将他们都算了进去。
几人回了家,想的都差不多,越想越觉得就是这般。
怪不得,怪不得一向身体健朗,比起年轻人还要面『色』红润几分的丞相偏偏在那一日染了风寒,他们方才去看丞相时,他面上分明也无病容,虽然房中有『药』味,可谈论了那么长时间,丞相也并没有咳嗽几声。
想必,是在装病敷衍他们。
还有那荒谬不堪的十岁皇后,若不是陛下想要与丞相交好,何必空等这八年。
方才看那门房的神『色』,陛下分明不是第一次来丞相府,他这样尊贵的人来府中,除了与丞相会面商议还能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开始瞒着来往,若不是今日撞见,陛下又是个不会瞒人的『性』子,只怕是直到那群开往番邦的商人回来,都以为丞相也与他们一般不同意。
几位大人回了家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中思虑,等到终于思虑出来时,就又陷入了沉思。
可若是光是海禁一事,丞相也不必如此费工夫。
除非,后面还有后招在等着他们。
几人俱都是心中一凛,为这种被丞相掌控在手心中的感觉而惶惶然起来。
他们倒不怕丞相做什么坏心思的事,只怕是他为了辅佐陛下,先拿他们这些人开刀。
当晚,几位大臣立刻便开始彻查家中,有那曾经干过些许会让他心虚事务的,也都匆匆的开始处理。
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小心应对。
等到忙碌了一|夜后,几位大臣都是带着黑眼圈上的朝,心里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谨言慎行,丞相那样的人物,他们是绝对玩不过他的。
还不如老老实实,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
今日,陛下果然上了朝,看来是与丞相议出了什么。
几位大臣望着站在前头,丝毫没有病容的赵丞相,心中都有了“我们知道你怎么回事”的了悟。
卫明言坐在龙椅上,直接道,“取消海禁的一应事务,朕想着让丞相来,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赵丞相踌躇满志,站出列去,打算要当朝好好与陛下说一说取消海禁后的一应弊端。
身后几名老臣却俱都应道,“臣等以为,丞相可担此任。”
正准备奋斗在重设海禁第一线的赵丞相顿时懵了。
他转头不可置信的望向昨日还与自己说好要一起劝谏陛下的老友们,眼中充满了『迷』茫。
几名大臣俱都眼观鼻鼻观心。
装,你接着装。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