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只崽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
陆星寒不知道他怎么还有力气站得稳。
他什么都明白,很清楚在知微说出口的一刻起,这件事就已经没有转圜。
“……我能怎么样?”
他头发上的水顺着脸颊淌下,“我能不能说,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做得更好,我可以保护你。”
“我会想到办法,洗脱你受的委屈冤枉,虽然我现在,”他喉结滚动,拼命吞咽,“我现在能力不够,很没有用,做的都是你眼里的傻事。”
林知微不忍听,“星寒……”
陆星寒湿淋淋的脚向她迈近一步,“这些话,我能说吗?
是真的对你好吗?
明明是我自私,我没能力护着你,却还想把你留在我身边。”
“如果拿你的感情当软肋,我求你,我不让你走,”他唇瓣颤抖,“你能可怜我吗?”
他眼里缠满血丝,身上透着冰冷水汽,刺骨眼神死死箍着她,“微微,你知道我这九天怎么过的吗?
我没有一天能正常睡得着,睁眼闭眼全是你辛苦的样子,后来,我太难受了,心里想,说不定睡了就能梦见你,能抱抱你。”
他一点点扯开笑,“想得多好,好不容易睡了,也梦见你了——”他眼眶蓄积的水迹瞬间涌出,“做的却还是那个梦!你说我长大了,你要离开我!我现在知道了,根本不是梦,是我对你的感应吧,早就意识到会有这么一天,却还天真地直到现在才敢相信!”
林知微用力闭上眼,几乎窒息。
陆星寒的心脏像被扯裂,再掉进泥里反复被鞭笞碾压,越知道无能为力,越要被掏空,空得全是横窜的冷风,整个身体都只剩下空壳。
“可就算这样,我也不能求你可怜,我甚至连说一句让你别走的底气都没有!我把你困住,只能让你压抑受苦,我必须听话,懂事,放你走出去,你才能有想要的生活!”
林知微冲口而出,“我想要的生活就是跟你在一起!我想和你一样好,不要成为累赘!没错,你当初进圈是为了我,但已经走到现在了!没有回头路!”
“怎么没有!”
陆星寒失控低吼,“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退出,我做幕后,我做普通学生,不让你有负担,只要你别丢下我!”
“丢下”这个词对陆星寒来说太疼了,林知微扑上去抱住他,“我没有丢下你,星寒,我不会丢下你,可我更不能让你输。”
不能让你这么好的未来断送。
不能让你为了我灰头土脸被人嘲讽。
她流着泪大声说:“我不愿意让你为我放弃任何东西!所有的,都是你通过努力换来的,凭什么要扔掉,凭什么退出放弃!”
“星寒,你多信任我一点好不好,”她仰起头,抓紧他的手臂,“你为我做的已经太多了,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你让我做一点行吗?”
“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相爱,但我不止需要你的保护,我也能保护你!”
她眼里全是水,光芒灼灼,“我能自己站起来,我不想拖住你!”
陆星寒不堪忍受地要反驳她。
林知微抬手捂住他的嘴,烈烈凝视他,“别说不是拖累,对我来说,那就是!我不想因为从前为你付出过,就当成资本,心安理得把自己的期望完全压在你的身上!这样的女人我们太熟悉了不是吗?
!”
她大睁的眼里又哀又亮,挖出心底最深的执念,不容拒绝地告诉他,“我不要有朝一日变成奶奶那样,你是我的骄傲,我也有能力成为你的骄傲!如果让我拽着你一起下沉,陆星寒,我做不到!”
嗓音破了,声嘶力竭。
她那么纤纤瘦瘦,但在此刻,强势到让人心颤。
陆星寒按着她的后颈,胸腔里疯狂叫嚣,震得耳膜嗡响。
要大吼着告诉她,不需要,不管这个世界给她多少伤害,他永远疼爱她。
没有什么奶奶那样的女人。
她也绝不会被当做负累。
什么也不需要做,她一直是他的骄傲。
可他无法再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林知微的所有心情,他全部懂得。
因为他也是同样。
不能出声的嘴唇,只能用来亲吻。
眼泪交融到一起,碾压在紧紧交缠的唇齿间。
林知微僵硬的身体一寸寸被他亲软,包着的泪再次掉下来,哭着搂住他,哽咽说:“星寒,我舍不得你,所以我必须,必须变成更好的人,和你一起往上走,我能做到。”
“你当然能,”他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扣紧她的腰,“你那么好……你那么好。”
她柔滑睡裙贴在他光裸的上身,绸缎沾湿,凝出星星点点深色。
体温把湿意烘干,逐渐燃得更烫。
手掌下,他的身体火热紧实,存在感无法忽视。
林知微有些口干舌燥,勾住他的脖子按下,盯着他的眼睛,切切望进漆黑潭水的最深处,“现在换我来说,给我一点时间,我不可能花三年那么久,会尽早回到你身边,好不好?”
陆星寒合住眼。
每一次的“好不好”,他都没有说“不好”的余地。
再多难受,自己来咽。
知微承受的够重了。
他牙关打颤,把她揉在胸前,难过到极限也还是说出,“……好。”
拥抱紧密无间,相贴的身体磨蹭出愈烧愈烈的暗火。
直到陆星寒身上的冷水干透,他才动了动,把她打横抱起,哑声问:“什么时候走?”
林知微扶着他的肩,眼睛还略有红肿,有点紧张地关注着他的去向,小声说:“怎么也要一个月,等签证,许黛老师那边还有些准备工作。”
“中间,我能去看你吗?”
她咬咬唇,想说她出去后可能行踪不定,学习期间也会被许黛叫走满世界跑,参加各种活动,况且陆星寒的行程那么紧,抽出的空档,跟她能对上的机会必定少之又少。
但她不忍心再让他失望,点点头,“当然能。”
陆星寒走到沙发边,把她放在上面平躺,看着她发愣。
夜已深,到处都安谧。
陆星寒探身亲亲她的唇,低低问:“……微微,你为什么倒酒?”
林知微手指收紧。
“这条睡裙,买来后你嫌短,标签一直没拆,为什么今天穿了?”
林知微脸色更红,连着耳根也隐隐热烫。
因为她……心怀不轨。
从踏上回国的飞机起,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在念着某件事。
果然瞒不过他。
陆星寒顺顺她的头发,眼底滚着深黑暗潮,他勉强忍耐住,不再问了,转身朝厨房走。
男人的背影高大挺拔,肌理流畅坚实,浅白涂着蜜。
林知微一下子坐起来,追上去抱住他的腰,“你去哪?”
“给你做点东西吃,”他握握环过来的手,“刚才你就吃两口。”
他明明知道,明明想得不得了。
竟然还避开!
可这时候的回避反而让林知微更加心潮泛滥,抱紧他不让走,磕磕绊绊说:“我倒酒,穿这条裙子,你明知故问!而且我,我那次,承诺你等回家的,现在已经回来了,再多的,你一定要问吗?”
陆星寒脊背发僵,沉声说:“我答应让你走,就不要你怜悯我。”
林知微怔住。
他嗓音晦涩,“我爱你,想要你,但绝对不能……在你冲动的情况下。”
林知微懵懵的心思一下子明了。
当她是冲动?
甚至当她因为出国的事在补偿他?
她绕到他面前,认真瞪着他,“陆星寒,你看清楚,我还没喝酒,我没醉也不冲动!”
他目光幽暗,“但之前,你都说要等我长大,哪怕在酒店里,你的答应也是拿我当孩子在哄。”
林知微眼眶顿时一酸,慢慢说:“是啊,可你没发现吗?
从今晚起,我的崽崽,已经长大了。”
她要走。
“离开”这件事,对于从小最害怕她“丢下他”、“抛弃他”的陆星寒来说是致命的。
但除去爆发的短短几分钟,所有情绪他都用最快的速度藏了起来,独自吞咽,没有再把半分难过波及给她。
陆星寒在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时候,成熟到足以让她放下所有顾虑迟疑。
难道感情亲密时,只他一个有欲吗?
她是个正常人,她同样也有。
或许回来的路上,她坚定念头是借了离别的不舍和勇气,但走到现在,心里透彻得一眼望得到底,只剩下最单纯的渴望,爱他,想要离得更近,想把一切都交付给他。
深爱,已成年,渴求彼此。
如果再等,就是一两年后甚至更久。
她不想等了。
她也想放下包袱,简简单单遵从内心。
林知微垂下眼,倾身靠在他身上,“我跟你之间,不存在那些复杂的东西。”
她唇舌红润,仰头轻吻,开始主动卸掉心上的负担,“我想和我男朋友,和我爱的男人在一起,为了气氛更好,倒酒不对吗?
我也爱漂亮,穿好看的裙子给你看,不对吗?”
陆星寒呼吸渐重。
她软软蹭着他,放下羞赧,对他坦诚,“你以为,你撩拨我那么多次,我就真的毫无感觉?
我不是石头,没那么大的定力,以前忍着,因为顾虑多,现在不打算再顾虑了。”
他握住她的腰,“微微……”
林知微第一次,彻底解除心里所有残余的枷锁,把最真实的愿望轻声讲给他,“我爱你,我也想要你,你不答应么?”
她的唇滑到他的耳侧,在此时此刻,才真正抛掉了长久以来束缚着她的,所有姐姐责任和年龄大小的障碍。
她把陆星寒的身份一层层剥除掉,只当他是深爱的男人,吻着他的耳垂问:“你总说我是小姑娘,那今晚,你让我做女人,好吗?”
陆星寒绷到极致的理智铮然断裂。
所有顾虑忍耐碎成尘粉。
想要她,无时无刻,都在发了疯地想要她。
陆星寒捧起她的脸,暗哑不成句,“微微,我让你再考虑最后一秒。”
林知微闭上眼,心在他的热度里烘得要飘起来,又被他紧缚住。
慎重稳妥的外壳撑得实在太久,她不要了,只想做个最普通的女人。
她小声说:“要先洗澡,回来之后,我还没来得及洗。”
陆星寒掌心顿时沁出汗,把她狠狠揉紧又咬牙放开,“等我,我去买。”
林知微怔忡片刻才明白过来他要买什么,眼睛不禁弯起,傻死了,当红大明星深夜出门购买计生用品吗?
她赶紧拉住他的手指,踮脚贴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不用他担心这个……
在回家的路上,她存着小心思,已经把需要的东西偷偷提前准备好了。
陆星寒手背上筋络暴起,一把抱起她,直接抗肩上,修长手指搭上腰带,一边解开扯掉,一边大步走向浴室,踢开门,“我们一起。”
林知微等到被他放下才后知后觉红透耳根,刚刚还一脸克制禁欲,这成狼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她往外推他,“我,我自己洗啊!”
“不行,我一秒也不想和你分开,”陆星寒苦苦抑住的渴求彻底被她搅起,打开浴室里的暖风,把被他放凉的水温调到合适,他转头望她,“微微,我给了你考虑时间的,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室温很快升高,镜面上浮起淡淡雾气。
陆星寒赤脚走到她跟前,低头吻她,攥住滑润的睡裙,一寸寸往上提。
他的唇舌早已熟练,知道怎样能让她溃不成军,睡裙不断拉高,在稍稍分开的空隙里,经过她的长发脱下,被他随手搭在一边。
再无阻碍,赤诚相贴。
花洒打开,水线柔和,落地的哗哗声盖住无法抑制的轻喘,沿着紧拥在一起的身体蜿蜒而下。
镜面盖满雾,只能映出模糊的轮廓。
陆星寒撩开她的湿发,隔着水流啄吻她的颈侧,“别怕,我不会弄疼你。”
林知微心脏跳得要撞出胸口,身体里陌生的酥麻被他挑起,紧张地攥住他的手腕,迷迷糊糊低喃:“怎么可能……我听,听她们说,都会很疼……”
他咬住她的耳垂,“不要听别人的……”
“你什么时候……”
他声音越来越碎,“军训那几天去图书馆,里面有本快被人翻坏的教科书,我认真学过了。”
林知微的意识有些迷离,“怎么会有教科书教这个……”
“这个怎么了,”他滚烫手掌撩着水滑至她的脊背,“爱一个人,就会想这件事,没什么不能启齿的,微微,你别害怕,相信我。”
花洒关掉,水流停止。
她的湿发被揉到七八分干,随后大块的浴巾裹在身上。
她双脚离地,任他抱起,小小颠簸几步的距离,跌至熟悉的软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