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让系统关了直播,扭头跟管家打听,“我记得您上次说马夫是王爷花重金请来的,从哪儿请来的?”
管家,“从大西北寻来的。”
方灼,“这么远?”
“可不是。”管家说,“当初王爷驻守西北,跟马夫有一面之缘,相谈甚欢,因此离开西北前,王爷特意让人带信,让他若是遇到困难可以写信到京城安王府。”
“王爷受伤前三天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他的信件,随后就让我把人接进了府里。”管家说得有头有尾,这是个完美的故事。
可方灼还是觉得怪,“安大哥以前也是养马的?”
管家点头说是,“王妃怎么这么问?”
“我就是随口问问。”方灼笑了笑,没把心里的疑虑说出来。
这疑虑埋在了心里,只需要一点水,就能破土而出。
回到院子里时,饭菜已经摆好。
四喜兢兢业业的守在门口,等方灼进屋,才跟着走进去。
他说,“少爷放心,今天一个人也没过咱们院子。”
方灼把筷子递给他,“吃饭吧。”
四喜笑眯着眼睛,“好嘞。”
方灼一边吃,一边观察,四喜的吃相倒是不难看,就是扒饭有点略凶残,而且绝不掉一粒米。
他撑着下巴看了会儿,问道,“四喜,你觉得一个成天劳作的马夫,吃饭应该是什么样子?”
四喜一愣,“少爷,您忘了以前府里的那位了?”
方灼在记忆里搜了一下,真没有印象,于是他摇了摇头。
四喜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用袖子擦了下嘴巴,说,“他每顿吃饭都是用这么大的碗吃的。”
他用手比了个大小,继续说,“饭量是我的三倍呢,那吃相,别提了,每顿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主要是那马儿没事就吃草,拉的也多,为了马厩味道小点,马夫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就打扫,体力消耗挺大,可辛苦了。”
方灼若有所思,回忆了下管家提着的那个食盒,光是看着就很有分量。
他问系统,“马夫把所有饭菜都吃完了吗?”
233说有点不太情愿,“……吃完了。”
“干净吗?”
“干净。”
这样看来饭量应该也不小,但吃相和四喜描述的普通马夫有些不沾边,太斯文了。
还有那排骨……
方灼光是想想就馋得流口水,真的好想吃肉啊。
“那四喜,你觉得咱们府里,谁敢在这个时候沾荤?”
四喜撑着下巴,眼珠子转了一圈,“没人敢吧,您作为王妃都在每天吃素呢。”
王爷死了,府里上下全部茹素,得连续七天。
所以马夫究竟什么来头?
方灼心里的疑惑,像毛线球一样,越滚越大。
除了皇帝陛下,任何一个人,只要身在王府,就该守王府的规矩。
而王府的规矩,就是安王,如今安王死了,方灼就是规矩,马夫到底有多牛逼,居然能逾越这两道高墙,让管家亲自送菜送肉。
方灼蹙眉,在心里问道,“马夫究竟什么来头?”
233说,“无可奉告。”
方灼自顾自继续猜测,“我猜他要么和萧崭平级,要么身份比亲王还要尊贵,比亲王还尊贵的就只有皇帝了……”
皇帝他见过,无论身高还是长相和马夫差异极大。
所以马夫是个王爷?
方灼被自己的猜测惊呆了,“卧槽,阿三哥,主角是个王爷?”
233没吭声。
系统不说话,方灼就当他默认了,自己在脑子里搜了一圈,“大元一共九位王爷,安王去世了,还剩八位……所以马夫是其中一个?”
233顿了顿,哼了一声。
“你哼哼是什么意思?”方灼莫名其妙,“据我所知,异姓王爷里没有姓安,所以马夫的姓是假的?”
233说,“不知道。”
方灼说,“那你能给我看一下八位王爷的照片吗?”
233发来一组图片,方灼看了直呼辣眼睛。
这古代的人物像,真的……太他么抽象了。
方灼说,“不是画像,是照片,照片有吗?”
233说,“没有。”
方灼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算了,知道是个王爷就成。
只是最近并没有听说过皇帝召见哪位王爷回京,所以这位是偷跑回来的……
我的妈,藩王私自回京可是杀头的大罪!
方灼吓了一跳,按照电视剧套路,这种行为一般预示着,篡位。
所以王府的老人才会被突然调到别院,以防有人认出这位王爷,走漏了漏消息。而这位王爷为了掩盖身份,委身栖在马厩中,装成一个普通的马夫。
方灼问道,“我猜的对吗?”
“一半吧。”233其实已经被他内心的猜测惊呆了。
完全没先到一块小小的排骨能引发宿主这么大的头脑风暴,难怪宿主之前说,民以食为天。
方灼啧了一声,自动将一半四舍五入成了全部。
他是专门给主角派送外挂的,主角想做任何事,他都无条件支持的,哪怕是谋逆。
呸,没有什么狗屁谋逆。
马夫作为主角,三观一定很正,忤逆犯上的事情绝不会做。
他如果真要篡位,那一定是被逼急了,所以他必须赶紧把外挂送了才行。
到时候马夫荣登皇位,他可就成了大功臣了,嘿嘿。
四喜惊恐的看着自家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方灼咧嘴说,“我能有什么事?”
四喜指着他的嘴,“您笑得好吓人。”
方灼这才发现,自己笑成了傻逼。
他努力把高兴得合不拢的嘴巴合上,拍开四喜那只手,“把碗筷送去厨房,等下跟我出去一趟。”
四喜咬了咬嘴唇,小声说,“少爷,王爷死了还不到七天,不能出门。”
方灼呆滞,这才想起,这七天是守孝期。
大元还算开化,没有硬性规定非要守孝三年,只是在亲属的七天内,不能穿鲜艳的衣服,不能参加任何娱乐活动,不能吃肉。
过了这七天,要改嫁或是回娘家,都随你。
方灼的手在桌子下面掰算,四舍五入,还有六天呢。
四喜看他面如死灰,声音变得小心翼翼,“少爷,您想出门干啥啊?”
当然是打牙祭了庆祝一下美好未来。
方灼心灰意冷,无力的摆手,“没事,等这几天过了再说吧。”
接下来几天,方灼开始跟着管家熟悉王府大小事务,一堆一堆的数字往他脑子里挤,忙翻了天,都没时间去找他威武雄壮的安大哥。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管家对这个男妃并不喜欢,可是相处下来,觉得人还挺随和,不端架子。
说到底,这只是个被无辜殃及的可怜人,政-治的牺牲品。
这么一想,他对方灼的态度也越发随和,那眼神要多慈爱有多慈爱。
方灼时常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翻看账本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管家,今晚一过,守孝期就结束了,明天我能出趟府吗?”
管家说,“可以,我明天一早就安排下去……”
方灼委婉拒绝,“不用,我是想散散心,有四喜跟着我就行,对了我明天用马厩里那匹马。”
管家神色一僵,俗话说战马是将士的第二个妻子,那匹汗血宝马,跟着王爷四处征战,诈个死还不忘扮成马夫整天照料,可见有多上心。
这主他还真不敢做,怕被他家王爷给劈了。
见管家神色不对,方灼问,“怎么?”
管家欲言又止,摇了摇头,“这话您得亲自去问问马夫。”
方灼微挑起眉,看来那匹马不是王府的,而是这位神秘王爷自己的坐骑,难怪平时照顾得那么仔细。
他求之不得对方不愿意呢,“行吧,我等下自己去问问。”
管家一走,方灼就站到了窗边,这老天爷已经连续阴沉好几天了,是时候该下雨了吧。
四喜看他表情不对,“少爷,您看啥呢?”
“啥也没看。”方灼低头找了一圈,没看见大宝贝,“鸡崽呢?”
四喜撇嘴,“自己跑去马厩了。”
鸡崽大概是跟宝马相处出感情了,这一两天不需要主人亲自送,自己就能找过去。
为此,方灼专门让四喜弄了个小布袋挂在它脖子上。
布袋里装着五谷杂粮,和一些撕碎的蔬菜叶子,到了马厩马夫会给他取下来,饿了它就自己啄着吃。
这么乖巧聪明的大公鸡,简直闻所未闻,也不从哪儿传来的,竟然有人说鸡崽是安王转世。
方灼听完后差点笑死,安王要是知道了,怕是棺材板都按不住。
安王还真不知道,管家不敢告诉他,怕王爷大发雷霆,连他一起罚。
方灼摸了摸下巴,决定去趟马厩,还没到,就听见鸡崽的打鸣声。
那叫声拖得老长,凄惨无比,方灼不觉加快了步伐,走近才发现,马夫和鸡崽正在斗智斗勇。
鸡崽成了马厩的常客以后,马夫未免它骚扰大宝马,强忍着将它拔毛炖汤的冲动,给它搭了个小鸡窝。
平时扔进去,它都乖乖待在里面不动,今天也不知怎么的,死活不进去,惹急了扭头就啄,非常凶残。
马夫当惯了上位者,怎么能被一只鸡给欺负了,当即就火了。
于是就有了方灼看到这一幕。
“安大哥。”方灼出声喊道,明显看见已经抓着鸡翅膀的男人,背脊僵了一瞬,似是有些尴尬。
马夫把鸡松开,回过身来,面色如常。
“王妃有何贵干。”
方灼蹲身摸了摸鸡崽的头,问,“它又不听话了?”
马夫抿唇,视线落在青年头上的发髻上,上面只是简简单单的绑了根绸带。
这才惊觉,两人似乎已经好几天没见了。
马夫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动一下,淡声说,“还好。”
方灼点点头,抱着鸡崽去鸡窝,刚扔进去,小东西就迈着小鸡腿跑了出来,死活不愿意呆在窝里。
鸡由于没有汗腺,非常怕热,而下雨前一般比较闷热,鸡窝里更甚。
这种时候,即便是用棍子赶,也不一定能把鸡赶进窝里。
看来,是真的要下雨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
方灼虔诚祈祷,老天爷,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千万别今晚下,明天我出了门,下冰雹都没关系。
他把鸡崽放下,走到马厩前,迟疑的抬起手,落在汗血宝马的头上。
毛光顺滑,很有手感。
见宝马没有反抗和排斥,方灼的掌心轻轻摩挲几下,回头问马夫,“安大哥,我明天要用一下这匹马。”
马夫原本只是毫无表情的脸,顿时紧绷,仿佛受到某种侵犯。
方灼注意到,男人胳膊上的肌肉都绷了起来,强忍下惧意说,“我明天想去城外散心。”
马夫没说话。
方灼用力掐掌心,强迫自己不要露怯,“你要是不放心,要不明天跟我一起去?我正好缺个车夫。”
马夫微眯起眼睛,这人几天不出现,一出现就打他爱驹的主意,胆子不小。
空气随着男人的沉默,逐渐凝固。
一定要把车夫一起拐出门才行,方灼悄悄攥紧拳头,咬了咬牙,脱口而出,“我是你主子。”
车夫眼底一寒,嘴唇启开,说了一个字,“是。”
方灼一点没有驾驭的人爽感,心里全是害怕。
他也就是仗着对方现在不能暴露身份,才敢逞逞威风。等特殊时期一过,指不定这大兄弟要怎么整他呢。
以后的事情,想了也白想,方灼目前最担心的,是今天晚上,头七回魂夜。
传说人死后的第七天夜里,会回到他死去的地方,而萧崭是在自己房里死去的。
所以傍晚的时候,管家带人将屋子里外打扫了一遍,在地上撒了一些石灰粉,又摆上米饭和筷子。
随后就让所有人回避,再三叮嘱,不管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走出房间。
方灼不止没走出房间,连被窝都没敢出,用被子将自己捂得死死的,并且让四喜将烛台一起点亮。
四喜也跟着他缩在床上,裹着另一床被子。
“少爷,你听过一件事吗?”
方灼抖着嗓子问,“啥?”
“据说,回魂夜这天,死去的人真的会回来,所以管家才撒下石灰。你不信明早就去看看,上面一准有脚印。”四喜说的时候,头微微低着,声音压得很低,有种莫名的阴森感。
方灼朝着他的脑门拍过去,外强中干道,“瞎说什么,这世上没有鬼。”
四喜委屈,“真有,我以前还听说过……”
方灼凶狠的瞪过去,“闭嘴。”
四喜扁扁嘴。
这晚的风刮得极大,呼啦啦的从窗外刮过,像是有人在哭。
这么大的风,也不知道马夫那茅草棚子抗不扛得住。
方灼问系统,“安大哥那屋子没垮吧?”
233给他发了直播,茅草屋里也是灯火通明。
男人此时正坐在桌前,借着烛光低头看什么东西,像是一封信。
有个侍卫经过马厩,来到茅草屋前,手里拿这一件披风。
方灼看着他敲门走进去,将披风递过去,马夫接过,嘴里说了几句话,侍卫抱拳行礼,退了出去。
可以说是相当有范儿了。
侍卫走后,男人将信纸悬在火苗上引燃,烧了,随后吹灭了蜡烛。
茅草屋一下子就陷入了昏暗,方灼盯了好半天,才隐约看见,男人两手抱胸躺在床上的,看着就有点冷。
他掀开被子下床,四喜猛地睁开眼看向他,“少爷,怎么了?”
方灼把同样惊醒的鸡崽塞进他怀里,“把它看好,别让他跟着我。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可管家说今晚不能出去,您就不怕,不怕见……”
方灼本来就是强装镇定,生怕听到那个字,急忙呵斥,“闭嘴。”
四喜抿了抿嘴,“要不我跟你一起吧。”
“不用。”方灼说完,拉开柜子取出一床棉被抱在怀里,拉开门,迎风走了出去。
今晚有些不同寻常,院子里一个值夜的侍卫都没有,灯笼随风摇曳,里面烛火忽明忽暗,寂静和黑暗潜伏在各个角落,仿佛在无声提醒未知的危险。
方灼的脚步被呼啸的风吞噬,没几下子就到了马厩。
他站在茅草屋外,敲了好几下,无人应答。
方灼问,“马夫不在?”
“不在。”233顿了顿,提醒道,“快回去,今晚外面不安全。”
听到这话,方灼一秒都不敢再多待,拔足狂奔,却在快要抵达自己小院时突然停下,他东北方向的屋顶上,冒出来好几个人影。。
他条件反射般立刻蹲下,抱着被子躲进草丛里。
那几个人在房顶上跳来跳去,没几下就进入了萧崭的院子。
方灼起身想喊人,结果又看见几个黑衣人从房顶上跳过,也进了萧崭的院子,这应该是另一拨人。
紧跟着就听见有打斗声传来,显然是王府的侍卫发现了他们。
他猫着腰一点点走近,扒着墙探出半颗脑袋,果然看见黑衣人被围包围了,并且明显不敌,很快就落了下风。
方灼头一次看见真实版的刀剑相向,不自觉入迷,盘腿坐下。
那头黑衣人已经被侍卫用剑抵着,押着跪到了地上。
今晚是头七没错,也是个陷阱,萧崭一死,统帅三军的虎符却不见了,皇帝急了,派人夜探王府。
同时,和帝国勾结的那位也急了,所以趁着今晚王府戒备松懈,让人确认萧崭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多少若是真死了,他就可以通知那边发兵了。
两方人马谁也没想到,一点消息没探到不说,反而被捉了个正着。
俗话说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方灼点到即止,不打算继续窥探。
他腿有点麻,扶着墙挪动几步,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他一声,“王妃。”
管家站在一棵树下,无声无息,也不知道来了多久,“您这么晚了不睡觉,来王爷的院子做什么?”
听听这语气,疑问中带着质问,质问带着阴沉,来者不善。
方灼讪笑,“管家,我就出来方便方便。”
管家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拽住了他的胳膊,一记手刀狠狠劈下来。
一时间,方灼疼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真他么疼。
彻底昏迷前,他看见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前方走来,是马夫。
第一个直觉告诉他,这人绝不是来救他的。
第二个直觉告诉他,明天的约会没准要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