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礼丰说打算给林酌单独补课, 并不是说着玩玩的。
算算教龄, 曹礼丰也算是学校里的老前辈了。他常年带的都是普通班的学生, 他还记得他的巅峰时期是五六年前班里终于出了两个985, 就为了这两个学生激动得他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三中生源分配基本是呈现为一座严格的金字塔,普通班和次重点以及重点班的差距很大。
很多科任老师到高三冲刺时期甚至都昭昭然的把大部分精力偏重在重点班上, 带的排在后面普通班都是处于放养的状态。
曹礼丰不觉得他带的学生就一定不如前面那些班的学生了。
从整个高考第一轮复习开始, 就是众多学生的另一场博弈。
学校进入一轮开始之后,班里每一回综合考试结束,他基本都会在办公室抱着成绩单研究半天,然后进教室把整个九班臭骂一顿。
今年确实跟往年有点儿不一样,班里难得有几个好苗子。
叶闲这种异于常人的绝世尖子生就不用说了, 天赋和努力都是一等一的优秀。
但像是这种冯明扬、祁梦雪这样从重点班刷下来调到九班的同学,学习习惯都很好, 虽然不是一点就会的类型, 但资质算是不错,平时盯着学习动向多多点拨也就差不多了。
最让他头疼的是林酌这种学生,天赋好, 偏偏站不稳, 发挥基本靠人家个人心情来定。他有时候觉得林酌努力努力也许跟叶闲不相上下,但某一次考试这小孩儿的成绩又可能突然掉下去,基本上每次看林酌成绩单都是一次惊险又刺激的经历。
高三刚开学没多久,曹礼丰决定在每次周六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时候,单独在办公室给林酌辅导一下语文。
“能别盯着我吗?您盯着我我写不出来。”林酌支着下巴,困意朦胧, 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中性笔。
因为周六是没有晚自习的,下午六点半学校里的人就基本走光了,办公室里此时也只剩零零星星几个班主任还在办公。
虽然整个办公室的门窗都开着,不过室内还是有些许闷热,空气湿度比前两天更高了些。
“我不盯着你你更写不出来。”曹礼丰拍拍桌子,看着林酌空了大片江山的诗词默写卷子,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是要打算给我现场作诗吗?一张诗词填空你要写到天黑是不是??”
林酌放下笔,尤其真诚道:“老曹同志,我两分钟前才拿到这张试卷。”
他自己平常上课都很困,更别提是放学后还要给他补课,他能来真的就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林酌叹一口气,抬眼说:“我都跟您说了这一部分诗我还没背,您倒是给点儿时间我看看书才能写出来啊。”
坐在椅子上的曹礼丰转身,朝背后坐的数学老师说:“你三角尺借我用一下。”
正在给周测卷子排版的数学老师抬起头,拿起手边的三角尺递过来。
那三角尺抡起来时还扬起了一层残留的粉笔灰,林酌觉得这一尺子下去估计杀伤力有点惊人。
曹礼丰拿着尺子林酌面前的桌面上拍了拍:“我前两天是不是说让你先背好今天要检查的,啊?每天在学校都在学些什么?你但凡把你的那数学物理化学作业什么的放一放,分一点儿到语文上来也不至于今天一个字儿都写不出来。”
旁边的数学老师小心翼翼地插嘴:“咳咳,数学还是别放,物理化学什么的放一放就成。”
林酌:“……”
“你现在不背,还留着高考以后在工地上搬砖的时候背吗?”曹礼丰眉头紧锁,声音雄厚:“你看这最基本的东西,别人都已经滚瓜烂熟你却还没开始,那多出来用来背书的时间不觉得浪费吗?”
“不至于那么严重吧,现在背也来得及啊。”林酌抓了抓头发,伸手:“您把书借我看看,现场背浪费不了太久的,来喝口茶消消气,气得皱纹出来就不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叶闲同桌的时间太久了,曹礼丰偶尔的时候,突然会觉得林酌这孩子比以前看起来顺眼了一些。虽然还是吊儿郎当懒懒散散的,但起码第一不顶撞他了,第二他吩咐下去的这小孩能慢慢把这都当回事儿了。
林酌其实挺讨厌背书的,但上心起来效率还是很可观的。
他撑着脑袋背了一会儿,曹礼丰可能觉得林酌大概只看了十分钟,就开始合上书默写了。
曹礼丰喝了一口茶,紧蹙的眉头终于松了一些,转身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
“这什么啊?”旁边的林酌忽然盯着电脑屏幕问。
曹礼丰横他一言:“班级座位表。”
“是吗?”林酌忽然警惕起来,身体往前凑了凑:“我看看。”
曹礼丰:“你写你的,换位置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林酌目光匆匆一扫,发现这次班里的位置调动还挺大的。
更让他在意的是,他和叶闲好像被分开了。
叶闲还坐在老位置,他自己却被调到了第一排。
林酌顿时都没心情写卷子了,他都已经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班主任试图把他安排在第一排了:“老曹,你真的就这么想让我坐第一排啊。”
“别挣扎了,这次必须给我坐。”曹礼丰已经开始下了死命令。
林酌这孩子自制力不够,心思容易飘,坐后面实在不太好管。
坐前面的话,只要看到他打瞌睡,直接一本书就能撩过去,方便快捷,实属乐哉。
林酌在最后一排坐习惯了,而且也习惯了身边的叶闲。
他啧了一声,眼神转了转,打量着曹礼丰:“老曹,再商量商量。”
本以为曹礼丰会再次拒绝,谁知道这次曹礼丰只是瞥了他一眼,抿了一口茶水,意味不明地咳了一声。
林酌在察言观色方面还是很敏锐的,他忽然觉得曹礼丰这次有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吧,怎么才能不换我的位置?”林酌问。
“其实也很简单。”曹礼丰笑了笑,像个战争时期老奸巨猾的谈判官:“不过要看你想在现在的位置坐多久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林酌很果断地答复:“我办个年卡行不行?”
“行啊,但年卡可能要麻烦一些。”曹礼丰慢慢道:“需要的条件比较多。”
林酌:“比如?”
曹礼丰:“第一,下次考试里,语文必须得给我考出个人考的分数来。”
“???”正在写字的林酌笔尖一飘,抬头:“老曹同志,我以前考的分数怎么就不像个人考的分了。”
曹礼丰:“好,远的不说我就说近的。上周周测,你那三十八分是不是人考的分?啊?满分一百五你觉得像不像个人考的?”
最近考试太多,林酌自己都快忘了自己上个星期这个光荣的分数了。
他靠在凳子上,心平气和地安慰曹礼丰:“我那不是……写作文的时候睡着了吗,补觉。”
“呵,睡着了。”曹礼丰瞪他一眼,周遭的空气都弥漫着怒气:“你高考也补觉?啊?下次考试必须给我考个像样的分数来!”
看到曹礼丰又开始阴沉着脸,林酌开始把话题绕回去。
“好,这一条我答应了,还有什么要求您一次说完?”
“还有——”曹礼丰摸了摸下巴,缓缓道来:“下次月考,语文成绩不得低于班级平均分。然后是下次月考,成绩最好赶上五班平均分,十一月调考成绩达到二班平均分……来给你张纸你最好记一下,贴在你的桌角。”
林酌:“……”
我他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操。
-
从办公室里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今天阴了一整天,到这时候已经是乌云低垂,广遮天幕,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走廊上,林酌拎着书包,抬头看了看天色。
轰隆一声,随之而来的急促的雨点落地声,随风斜飘进走廊。
身后正好的曹礼丰锁上办公室的门,走过来把手里的一把折叠伞递给他:“你拿着,哦对了有没有钱?打车回家吧估计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林酌把伞还给曹老师:“不用了不用了,我有伞,打车的钱我也有。”
曹礼丰低头看了看表,仰头看他:“那你自己回家啊,别给我去外面上网瞎玩儿听到没有?”
林酌推着曹老师的后背:“知道了您别啰嗦了——您赶紧回家吧。”
下楼的时候,林酌故意装作走得很慢,等看着曹礼丰走过楼梯转角,又转身回到走廊上,从另一边的楼梯间下了楼。
西边出口的走廊上,叶闲半靠在墙上,低头玩着手机,胳膊上挂着一把黑色长柄伞。
林酌看他玩手机玩得认真,放轻脚步一步步靠近,正准备趁他不注意吓他一下,结果就在靠近的最后一秒,面前的人忽然转过身来。
叶闲抓住林酌的手腕,掌心凉凉的触感透过肌肤传过来。
“卧槽。”林酌反而被吓了一跳,瞪他:“你发现就发现,一直掐着我干什么?”
“干你。”叶闲逐渐松开手里的力道,凑近林酌的耳边。
林酌抬眼:“哥,活着不好吗。”
虽然叶闲平时私下也没少这么调戏他,但这次林酌一直冷着的脸还是控制不住地的红了。
这一句不正经成功让林酌忘记了叶闲在楼下等了他一个多小时的事实,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如何揍叶闲会更爽这个问题。
“就一把伞吗?”林酌看了看叶闲的手臂。
“嗯。”叶闲把手机装回口袋,撑开伞道:“我们两个人足够了。”
教学楼门口路上枝繁叶茂的香樟在暴雨中风雨飘摇,冷风裹挟着雨点斜飘进走廊。
穿着短袖的林酌摸了摸手臂,打量了一下叶闲手里的伞,有点担忧:“这伞等一下不会直接被吹断吧?”
“除非台风,不然不可能。”叶闲扯着胳膊把人拉到伞下:“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今天这风刮的实在有点大了,两人没走两步,林酌的裤脚就已经湿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道:“我他妈今天就应该穿个拖鞋和大裤衩。”
叶闲把伞递给林酌:“拿着。”
林酌接过伞,正要继续跟叶闲说话,就看见一向注意形象的叶大会长突然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帮他挽着裤脚。
他动作干净利落,看似只是随便折了下,再看,挽到小腿肚的裤子已经是整整齐齐。
叶闲平时就挺照顾他的,但不知道这次为什么,林酌忽然就有点不自在了起来。
他低着头愣愣地看着叶闲,感觉到小腿上忽然有一点凉凉的东西触碰了自己一下,不知道是雨还是叶闲的指尖。
林酌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腕忽然被人抓住。
“别动。”叶闲继续帮他整理完右边的裤脚,眼神在林酌小腿上的一块小小的烫伤疤扫过,小而圆,依据大小判断,他猜有可能是烟头或者是其他类似东西造成的。
叶闲悬在半空的手指顿了顿,什么都没说。
“今天晚饭在我家吃吧。”林酌忽然说:“煮面吃。”
叶闲拿过林酌手中的伞,牵起他的手,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酌酌:大家好,在线给大家表演一个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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