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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光景旋消惆怅在(二)

此章有两处细节,取自流歌与阅微长评给予我的灵感,在此特作说明,并由衷感谢——

我是正文分割线——

他恍若不闻我的诛心之言,只是满面笑意,温柔的看我,目光宛似春风道上,星辉月下,当年。

轻轻道:“我等你报仇,已经许久。”

只此一句,勾出我满心酸涩,有什么滚热的液体涌上眼眶,又生生被我逼了回去,我看着跃动火光里的少年,银衣委地,艳红火色下颜色如雪,一泓目光如深水,暗潮翻卷。

火舌如万蛇,纠缠盘旋着舔上他身周,他视而不见,轻轻站直身子,依旧带着那一抹神秘而幽魅的微笑,向我,漫步蹈火而来。

我微有些恍惚的看着他曼然伸手,便穿过了我与他之间的火障,轻轻,而又坚决的,抚上我的脸颊。

“怀素,怀素”他语声如叹息如呻吟,“我为什么没能在第一眼看见你时,便杀了你?”

我微一仰头,意欲后退,他指下生力,那般的力度,竟不容我逃开。

“我就知道,你会是我早已谋定好的人生里,唯一变数可是,我依旧是容忍你,毁了我”

轻轻一笑,他指尖细细抚过我的眉。

“初见,初见,你笑得如此从容,我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可以那般,骄傲凌驾于一切的笑……那是金刚石般的璀璨笑容,金刚石般锐利的杀机怀素,你那时,是要杀我的吧?”

他的手指下移,抚上我的眼睫。

“半年相伴,你爱上我,对不对?可是为什么,爱不能到老?湘王宫前你看我的眼神,我永远也不能忘,怀素,你告诉我,那时的火,和今日之火,在你以后的一生中,哪样会令你记忆得更为清楚?”

他喃喃相问,却并不等待我的回答,指尖缓缓,覆住了我的唇。

“啊不,不要回答,我不要听你的回答我已经有点害怕你这张嘴,会冒出什么刀锋似的答案来,那些话,会先伤了你自己吧?伤人伤己,你却还是要做,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心软一次?”

他指尖转向我的发,温柔轻轻相抚。

“今生,你会和谁有结发之缘?我多么希望是我啊你告诉我,会么?会么?呵,又是一个我不想听见答案的问题你们在台下,如此情浓,怀素,怀素,你为何残忍若此?”

我注视他幽幽如燃冥火的眼神,黯然一笑,知道他想必也受伤了。

舞阳之火,攻心之术,以虚幻火焰的跃动,带动人心之脆弱之处,自溺回忆迷失之境,贺兰悠这般武功,怎会轻易着道,除非他已受伤损,心志浮动,才会为舞阳之火所趁。

这些话,想必在他心中,当真埋了许久许久,若不是今日为舞阳阵所困,只怕他会深藏至死去罢?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沉默,他终于缓缓放开手,笑道:“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缘也,命也,是也,非也,不过无人处薄愁一斛,私下时醉笑一场罢了。”他靠上一方巨石,斜睨着我,“舞阳之阵,不过如此,怀素,怀素,你既来者不善,又何必惺惺作态?”

我望定他,缓缓道:“彩云易散琉璃脆,只是,当时,已惘然。”

呛!

一泓碧水自艳红火光中跃起,宛如九天之水贯落红尘,直落,贺兰悠胸膛。

他含笑伫立,火光猎猎衣袂飞飞,依稀当年湘王宫前,解衣微笑,眉目婉娈的少年。

我一笑,剑尖刺入。

火光噼啪声里,竟也能仿佛听见剑锋入肉的哧声,极轻的巨响,照日短剑绝世的锋锐,令血肉肌骨,不能成为任何阻碍。

血色殷然喷溅,却不能于奇特质料的银衣之上停留,如荷露般晶莹圆润颗颗滚落,落入虚火幻象之中,竟也如热火遇水般,嗤嗤声响不绝。

我一字字道:“此剑,以血还血,偿艾绿姑姑之仇。”

不待他反应,剑锋倒转,匹练倒挂,刷的刺入自己胸口。

又一蓬血光溅起,全数喷落立于对面地势稍低的他容颜上。

血色火色交织里,我淡淡道:“我亦有罪。”

照日剑锋入他胸口时,贺兰悠微笑依然,并未动弹分毫,然而此刻他一个踉跄,扶住了身侧一块巨石。

缓缓伸出手,他似是不敢相信般颤抖着手指,摸了摸脸,怔怔看了指尖血红半晌,极慢的抬头,望定我,惨笑道:“你你好”

我仰首,让那一脸的湿意瞬间被烘干。

“红莲业火燃尽有罪之人罪孽,不分彼此,何独令你一人承担?”

他如受重击,捂住胸口,弯下身去,不住呛咳,很久之后才抬起头来,面上已恢复了平静之色。

嘴角一抹讥诮的笑。

“好,很好,果然不愧号称璇玑,算得好生清楚,便如对待陌路之人,不偏不倚不求不欠,朱怀素,我真不明白,你的心,是怎么长的?紫冥教号称阴狠,何尝及得你分毫?你果然还是知道怎么伤我,你果然还是知道你无论是放我还是杀我,我都比此刻幸福!”

我软弱一笑。

恨我罢,恨我罢。

胜过于茫茫彼岸,受那见而不得得而不能之苦。

我们都有罪,我们都不是死罪,你的性命,我不能取去,我的性命,尚需为需要我的人留着。

贺兰悠,我想,以这样的决绝,偿却你我之债,于你,未必不是幸福。

缓缓转首,看他,于我黯然视线里,他倚石而立,捂袖低咳,不去裹伤,也不再看我,稍倾,他忽直身而起,决然一退,退向,孤岛之外,四面碧海之中。

“朱怀素,你这般恨我,却又为了你那假惺惺的道义不肯杀我,那么,我便帮你彻底了结,如何?”

我一惊,道:“你要做甚?”便要起来阻止,然而失血令四肢虚软,竟然一时挣扎不起。

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听闻舞阳之阵,最擅攻人之弱,且水火互生,阴阳消长,虚水实火,假木真石,比如此刻这四面碧海,如果被我误闯”

我惊呼:“不可!”

他笑,温柔羞涩,“你也会对我说不可?你舍得这般关切我?我是不是该多谢你的慈悲?”

他已退至岸侧,银袍一角,略沾碧水,立即哧的一声,冒出一团湛蓝火焰。

岸上的火,反倒立即消逝无踪。

“别------”我挣扎着意图向前,然而每一移动,立即眼前发黑,冷汗涔涔瞬间湿了发,眼前景物摇晃虚浮,动荡不休,恍惚间见他仰首一笑,一步跨入碧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