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上午九点半,君明集团总部。
朝阳穿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墙明晃晃照入,会议室内,长桌齐整,各大股东均已入座,气氛严肃。
章峻丰坐在左侧前方,抬起腕表看了眼,露出成竹在胸的得意表情。
一片肃穆中,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道颀长身影被人簇拥着出现在门口。
年轻男人一身黑色西装,迈着长腿踏入,面容冷峻,气质矜贵,依稀又恢复了昔日的风采。
“抱歉,来晚了。”
谢朔大步迈开,顺畅无阻地走到主座前,抬眼扫视一圈,眼中目光凌厉,分明看得见。
章峻丰面色陡然一变。
……
叶谙没跟着去公司,不知道现场情况如何,只是在事后听说,这天的董事会上,谢朔将挪用资金、泄露商业机密以及买凶制造车祸的证据甩了章峻丰一脸。
最后章峻丰是直接被警方从公司带走的,多条罪状叠加,足够他吃很久的牢饭了。
董事会之后,谢朔公开自己已经复明的消息,重新接手原来的位置。
这个消息一出,网上又是一阵沸腾,不少人纷纷感慨,叶谙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连施双双和项泉也打电话过来恭喜。
叶谙自己却没有多少感觉,只是多了几分不真实感。
缺席了一年多,许多事务都要从头开始,又恰好碰上年底,谢朔忙得头昏脑涨,每日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直接出差几天不回。
叶谙经常是半夜醒过来看到他上床躺下,早起又不见他人影,跟别提说话了。
至于叶谙,谢柏言病如山倒,一直在医院住着,她身为儿媳妇,需要每日前往探望照料。
这样一来,两人几乎零交流,关系也似乎断在了某个点,停滞不前,隐约还有倒退的趋势。
这天,谢朔凌晨三点才从外面回来,洗完澡上床躺下后,一睁眼就到了上午十点。
他看了眼时间,换了套家居服在书房呆着,打算暂时在家办公一天。
叶谙一早就去医院探望谢柏言了,所以家里格外安静。
冬日阳光明暖如玉,落在窗边,谢朔开了电脑,修长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他头也未抬,直接问:“什么事?”
周姨推开门,冲他道:“大少爷,章小姐过来了。”
谢朔指尖一顿,过了几秒钟,才起身。
楼下客厅内,章沐晴坐在沙发上,穿一件米色大衣,长腿斜斜并拢,乌黑的直发披在肩头。
她面前的茶几上,搁着一盏茶,热气腾腾。
她看着茶盏内漂浮的茶叶,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恍惚,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脚步声响起,她闻声转头,就见谢朔穿着一身浅灰色毛衣走了过来,面上表情淡淡。
“阿朔。”
她唤了声,语气透着可怜。
谢朔在她斜对面坐下,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就将一个小的首饰盒扔到茶几上,推至她面前。
正是之前她送给他的新婚贺礼,一对胸针。
章沐晴面色霎时惨白。
“你的东西,物归原主。
你如果想求什么,不必开口了。”
谢朔往后靠在沙发上,语气淡漠。
章沐晴没想到他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留,白皙的手指紧紧抓着衣服布料,眼圈渐渐泛了红。
“阿朔,你就不能看在我们从前的情分上……”
谢朔抬眸,冷冷瞥过去,眼神仿佛能洞穿所有。
章沐晴对上他这一瞥,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她其实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只是走投无路,不甘心,总想试一试。
他如果肯对她有心,他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章峻丰也就不会出那样的下策,宁可布局毁掉他。
许久,章沐晴抿着唇起身,抓过茶几上的小首饰盒,往屋外走去,眼底泛着红。
等她离开,谢朔冲周姨吩咐道:“以后,她如果再来,不必让她进屋。”
周姨应下了。
下午四点,医院。
叶谙向谢柏言的主治医生询问过他的情况之后,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刚出医院大楼,就在门口撞上了章沐晴。
两人打了个照面,双双顿足。
章沐晴是来探望她养母的,自从章峻丰出事之后,养母就病倒了,而且即将转往普通医院,她上午去见谢朔,就是为了这事。
想起上午谢朔的冷漠,再对上眼前的叶谙,章沐晴心底的嫉恨一股脑涌了上来,勾起唇角:“原来是叶小姐,真巧啊,上午我去见阿朔的时候,还和他问起你。”
她笑得意味深长,明显就是在暗示她和谢朔上午见过面,暗藏着猫腻。
然而,叶谙却完全没放在心上,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抬步继续往前。
“你就不想知道我们说了些什么吗?”
没想到她会不上钩,章沐晴补充道。
叶谙脚步未停,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这又不是演《罗密欧与朱丽叶》,章峻丰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谢朔那种脾气,怎么可能会再跟他的养女牵扯上什么关系?
除非他脑子突然进水或者被人魂穿了。
见她不屑理会,章沐晴越发恼恨了,她以前在人前得端着,但如今章家倒了,她彻底落魄,也没必要再掩饰,索性撕破脸冷讽道:“你不过就是趁虚而入,捡了个便宜,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吗?”
叶谙终于身形一顿,转过头来,回了她一个轻蔑嘲讽的笑:“你在我之前那么多年,怎么也没见你趁虚而入成功呢?”
一句话戳中痛脚,章沐晴瞬间黑了脸,气得直颤。
从十几岁起,章峻丰就授意她接近谢朔,想办法嫁入谢家,可不论她怎么讨好暗示,谢朔对她的态度总是冷冷淡淡的,根本不为所动。
叶谙嘲讽完,瞥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再没理她。
……
冬日昼短夜长,天黑得早,才四点多,夕阳已经斜穿而过。
叶谙坐在车上,看着窗外晚光浸染下的街景,耳边不断回响着章沐晴的话……
“你不过就是趁虚而入,捡了个便宜,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吗?”
心口隐隐传来刺痛,许多画面不受控制地掠过脑海。
眼角一涩,她强行压下情绪,靠着座椅,缓缓合上了眼。
车窗外,风景一路模糊掠过。
一直到家门外,叶谙的心神都有些恍惚,她穿过花园,进屋换鞋,刚好在客厅里撞见了谢朔,他穿着件黑色大衣,似乎正准备出门。
视线交汇,叶谙微怔了下。
最近两人的时间点完全错开,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在白天清醒的时候碰面了。
自从他复明之后,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甚至还没有从前一半多。
“去医院了?”
谢朔顿足,淡淡问。
叶谙点了点头:“这两天情况好些了,过年之前应该能出院。”
谢朔原本是准备去医院看看,听她这么说,便打消了念头,跟着她往回走。
叶谙将包扔到沙发上,自己也坐了下去。
她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差,谢朔在她身侧坐下,伸手拉过她的手,握在掌中:“你不舒服的话,就在家好好休息,不用每天都过去,医院那边有人会照料。”
想不到他竟然还会关心自己,叶谙意外了下,抬眼看向他,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欺骗她的事。
谢朔神色如常,握着她纤细的手指,习惯性地揉了揉。
叶谙刚从外面进来,手指冰凉,被他这么一揉,很快便暖和起来。
看着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她心底升腾起复杂情绪,顿了片刻,慢慢将手抽出。
“你着急出门吗?”
她忽然轻声问。
谢朔显然没料到她会缩回手,微微一愣。
“不着急的话,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
对上她的眼神,谢朔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问道:“什么事?”
周姨还在厨房忙碌,叶谙往那边掠了一眼,拿过包,起身道:“我们回房说吧。”
她说着,转身往楼上去。
谢朔看了看她窈窕的背影,跟着起身。
时值黄昏,天边云霞似火,叶谙进了卧室,在落地窗边坐下,双手搁在腿上,夕阳就落在旁边,晕开熠熠辉泽,衬得她皮肤细腻光滑。
谢朔瞥见她脸上认真的神情,心底隐约掠过一丝异样感觉。
她最近似乎有些不对劲,话变少了,人好像也有点郁郁寡欢。
叶谙抬起头,看着他。
从知道他复明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两人一直忙里忙外,也没时间好好坐下来谈一谈。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忽略它就能不存在。
与其一直拖泥带水,避而不提,倒不如早些解决。
她斟酌片刻,尽量用轻松平和的语气开口……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
叶谙话音一落,整个房间陡然沉寂下来,静得落针可闻。
谢朔沉默不语,皱起了眉头。
见他不说话,叶谙以为他没听明白,补充说:“就是等你眼睛复明,我们就离婚。”
谢朔的目光沉了沉,似是在思忖着什么,隔了许久,才开口:“一定要离吗?”
叶谙闻言不由一愣,她以为由自己主动提出离婚,他会松一口气,欣然同意。
毕竟,他一直都很排斥这桩婚姻。
“我们当初不是约好了吗?
你……”
“如果我说,我不想离了呢?”
谢朔忽然抬眼,截断她。
叶谙又是一愣。
她看着他的眼睛,心底情绪复杂,恍惚间,这一年来的许多画面再次闪过脑海,从最开始他的冷漠嘲讽,到后来他的慢慢习惯,再到现在……
她指尖微动,问他:“为什么?”
谢朔想也未想,说:“我们现在这样,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没必要走那一步……”
他的语气平淡,神色也平静,仿佛只是在跟合作方谈生意。
没什么不好……不就是习惯了吗?
叶谙有些想笑,她顿了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连自己也不太敢相信的念头:“别告诉我,你之前骗我眼睛没好,是因为不想履行约定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