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北望带着一身浓郁的气味回家了,他一进来,家里人人掩鼻。他妈喊他:“去洗澡!把你的衣服扔了!”
晓北望自觉十分勇敢,能像他这样豁得出去的人不多。又觉得自己是个独行之人,看,连家人都不理解,油然升起一股悲壮豪情。
他被“逼”着在门外脱外衣服鞋,豪迈的冲进家门跑上楼洗澡,用了半瓶沐浴露后才香喷喷的出来,恰好接到小伙伴打来的电话,问他玩得好好的跑哪去了,又问明天还来不来?
“不去!”晓北望黑着脸,他可没忘是谁害他今天多熏了一个小时的!更别提今天邪门了有好几次村民路过!看到他在那里,肯定会说他的!丢脸大仇,不共戴天!
“为什么啊。”小伙伴好奇问,“是不是有别的地方去?快快快带我一个!”在村里被关久了,他们的业余生活过于乏味,简直是浪费生命。
晓北望本想说“想让我再去,就让那谁谁谁不许再叫鬼!”,可惜小伙伴不配合,只能内伤的挂掉电话,更为难:明天不去,他去哪里打发时间?在家里上网又该被骂了。想来想去,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站起来穿衣服时从全身镜中得到灵感:不如去染个新发型,这也能消磨一天。
晓北望的小伙伴们,可以用脑袋来区分,实则诸君在脑袋这几寸毛上花的功夫比在别处多许多。
除了阴阳头没人剃——之前有人剃过,被父母加爷奶混合四打,从此就没人敢试一试了。留长发也不行,娘!他们是很在意男子汉气质这个东西的,被骂一声娘相当于接下不死不休的挑战,因为如果视而不见,那就真成娘们了。
少年们有钱又肯花钱,按说应该个个是型男,无奈眼光有问题,再好的美发师看在钱的份上也会违心的夸他们“好帅好有型哦”,更造成他们在个人认知上的严重偏差!
他们的发型,不求最好看,只求最怪!编一头黑人小辫、烫一头钢丝、在脑袋上剃个花式字已经不算最帅的了,最受欢迎的是呕巴们的发型,各种冲天鸡毛头,染上各种颜色,通常一个脑袋不下于三种色,偶尔看到一个单色的金发或蓝发或紫发,甚至会生出朴素之感。
公鸡尾巴这个男孩的脑袋就是两边剃秃,中间留一条头发,留得长长的,剪得飘逸飞扬,再染上绚丽的色彩,让人隔着茫茫人海就能一眼看到他。
他姓胡,叫胡桀。此名起得甚是大气!
从小外号“胡姐”。
由此养成了他十分中二的气质和专跟人做对的习惯。
简言之,越不让他干什么就非要干什么。以前家里没钱胆气不壮,等成了拆二代,便如肋生双翼,直上九重天!
邪魅酷帅——以上存疑,狂霸跩!
当初巴南撞人时都让村里人惊吓:怎么不是胡桀撞的?难道不该是他撞的?
因为胡桀没车。他家在得了拆迁款后,立刻存进了信用社!一日三餐仍是剩菜剩饭。胡桀身上的衣服都是他撒泼打滚要来的,每要一件都要这么来一回。
更加助长了他的中二气质,就差在脑袋上顶个牌子:人人都对不起我。
他跟巴南之间的仇怨,可以简单概括为:我对你羡慕嫉妒恨了十八年,你却不知道我是谁。
实则两人在巴南生前根本没什么交际。
巴南实力看不起胡桀,因为胡桀阴暗的嫉妒实在太明显,存在感也太渺小了,巴南鼻孔朝天,怎么会看到他?
两人也没办法一起玩。胡桀要件衣服都要撒泼打滚,想要车估计只能上吊割腕了——还未必能要到手。他从头到尾都只能望着巴南的背影嫉妒到眼睛都滴血!
巴南死了,他比谁都开心,呵呵呵呵呵呵~
他想把巴南撞死的鬼叫出来,只是想再嘲笑巴南一回。
如果他能像巴南似的有几个捧臭脚的,自然有人替他嘲笑巴南让他开心。无奈他没有,只好自己下场。可是跟小伙伴们的默契又不够——如果不是现在大家都被关在家里,谁会跟他玩?
所以他折腾半天,也没人心有灵犀的顺着他的话把巴南扯出来。搞得他就算喝了一肚子好酒也不痛快,最后竟是憋一肚子气走的。
胡家也盖了新楼。毕竟村里人人都盖,不盖没面子。但里面就有点丢人了。
村里的房子装修风格很统一,全是欧式宫廷风。偏胡家不走寻常路,墙,刷白,地,铺地砖(注:浴室、厨房、客厅、餐厅、卧室皆为同款地砖)。家中家具全是旧东西,除了地方变大点,其他跟以前一样。
胡桀回到家,家里人都在看电视,最小的弟弟和妹妹正坐着板凳在客厅里呲啦、呲啦的“开车”,声音过大时,爸妈都会喝呼一声“不许吵了!”。弟弟妹妹们会稍停一下,去茶几上摸个桔子、苹果吃,然后继续去开板凳车,噪声依旧。
看到胡桀回来,他妈说了一句:“你在外面吃过了吧,我想你吃过了,就没给你留饭。”
胡桀喝了一肚子酒和水果,肚子也不饿,嗯了一声上楼了。他妈喊:“别上网!花钱!”
他的房间在二楼,房间大的厉害,更衬得家具少,只有床、衣柜和桌子,历史都很悠久了,保守估计都比他年纪大。由于家具全是他爸结婚时自己做的,真正的实木家具,虽然旧了些,但很耐用。
胡桀酒意上涌,趴床上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
他渴的厉害,倒了杯冰凉的水喝了,看外面黑洞洞的也不知道是几点,手机没电了。
家里人都在在睡觉,屋里静得很。
他却没了睡意。
胡桀悄悄站起来,虽然知道家里人都睡了,附近没人,却轻手轻脚的从床底下抱出一个满是灰尘的旧纸箱。
打开纸箱,里面放着几本旧杂志报纸,还有两件旧衣服。
他把这些掩饰物都拿出来,从里面小心翼翼抱出一个香瓜大小的圆东西。
这东西不重,轻得很,外面包着布。
胡桀把它放在床上,解开布,露出来。
这是一个他弟弟不知从哪里拾回来的佛头。
说是佛,又不像佛;说不是佛,又像佛。
它有一个佛脑壳,就是《西游记》中如来佛那种后脑勺,说是秃子不像秃子,说有头发也不知是不是头发。
但它却是睁着眼睛的,嘴也是张着的。眼睛突出来,有点斜视;嘴巴微张,像在说什么。
胡桀头一眼就不喜欢。
不过因为是弟弟捡的,还拿着玩,还挺喜欢,所以他就给夺过来了。
夺过来以后就藏在床底下,任弟弟哭出花来也不还给他。
他弟弟哭了几天后就忘了,他也忘了,直到那天翻东西时翻出来,发现这个佛头还不赖,比他屋里的东西看着都好,大概是个装饰品吧,他就随后摆在了桌上,自我感觉挺好。
在梦里,他梦到有人问他【你想要什么?】
他很自然的说:“我想要巴南去死!”
又想起在金娇被巴南甩了以后,他去金娇的超市找她玩,顺便也是想看能不能占上便宜,结果被金娇给骂回来了。
“我就是叫巴南甩了也不是谁都能看得上的!”金娇冷笑着用轻蔑的眼神扫了他一下,仰脸说:“你兜里有一百块钱没有啊?”
胡桀脸红了。一百块他还是有的。
金娇又从柜台上的小架子上用两根手指夹了一盒保-险-套,笑着问他:“用过没啊?”
当然是没用过。
胡桀倒是交过女朋友,却从没成功的把哪个女人带上床过。曾经有个女孩看在他是拆二代的份上追他,但要苹果、要驴包、要海蓝之迷、要香奈尔的粉、口红。
他都没给买(没钱),女孩耻笑他“说自己家里有几千万是骗人的吧?”,走了。
金娇是跟巴南谈过的,在他眼里就跟盖上了免检章一样,更添身价。
然而还是没钱。
这是他心中的奇耻大辱。
所以说了巴南,他又道:“还有金娇,这女人就该谁都不要!让她去死!”
他有很多恨的人,因为他认为在这个村里人人都看不起他。
一口气数了好几个人名。
陆西仁死的时候,他哈哈两声。
金娇自杀,他哈哈完了还暗中狂喜。
货车侧翻一口气带走八个人,他倒抽一口冷气激动到浑身发抖,跑回家把手割个口子给佛头糊了一层。
等巴南见了阎王,他已经替自己规划好了未来一千年的人生规划。
修仙!报仇!睡美女!统一世界(?)!
胡桀抱住佛头躺在被窝里,很讲究的平躺,然后把佛头放在脐下三寸处,据说此处是丹田,他要开始修炼了。
他深呼吸几口,闭上眼睛,然后似乎瞬间就掉进了一个大洞里。
这一定就是入定了。
在昏过去之前,他幸福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