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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府君山上,宋远洲不知何时松开了手中的马绳。

他脚下无意识地一直向前走去,越走越快。

他看着计获,再三确定那是计获的面孔没错,又看向了那个坐在马背上的□□。

小人儿像极了英英,尤其笑起来的模样,简直就是英英小时候。

宋远洲心下发酸发胀。

那小人儿叫做忘念,忘的是什么念呢?

再看这小人儿年纪,四岁上下,他若真是英英的孩儿,那岂不是......

宋远洲心头的酸胀,已经酸到了眼眶。

那岂不是......他的孩儿?!

宋远洲脚下大步几乎急奔起来。

他这边有了响动,计获一下就看了过来。

这一眼,立时变得警惕十足。

计获眯起了眼睛,宋远洲也抬头同他对看了过来。

计获拉住马绳站住了,马背上的小人儿还没有察觉,直到宋远洲走近,小人儿才发现。

“三伯......”小人儿不安地攥紧了计获的衣袖。

计获将他搂在臂弯里,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

“念念一会不要说话,听舅舅的。”

念念乖巧地点头,再回过头去看向宋远洲,小脸紧紧绷了起来,充满了警惕。

山腰间吹来一阵风,吹得小人儿大红的衣袍翻飞。

宋远洲手下默默紧攥,在靠近警惕的两人后,放慢了脚步,沉了一口气。

“计三哥,别来无恙。”

计获见他果然认出了自己,也不掩藏,冷笑了一声。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宋远洲。

“宋远洲,原来你还活着,真是让人惊讶。”

他平稳说着,但是阴阳怪气的语气,令宋远洲心下微颤。

他并没有在意,只是把目光全全落到了马背上的小人儿身上。

小人儿小脸紧绷,看向他的目光没有了前两次街头相遇的放松,有的尽是防备。

宋远洲心头酸的不行。

如果真是他的孩儿,那这五年他作为父亲的缺失,又是对孩子多大的伤害?

他止不住把声音放的极轻极柔,“忘念......还记得我吗?”

小人儿没有回答,计获忽的冷笑了一声。

“宋远洲,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远洲目光微颤,“三哥,忘念这么像英英小时候,他是英英的孩子吧?”

他以为计获会犹豫一番,但计获径直反问了过来。

“是又怎样?”

话音落地,宋远洲心头一阵汹涌。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向白色小马驹上红色的小人儿伸了过去。

可是小人儿丝毫没有亲近,反而瑟缩到了计获怀里。

计获忽的叫住了宋远洲。

“宋远洲,这是英英的孩子,但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走开!”

宋远洲怎么也不能相信,这孩子和他没关系。

看孩子的年岁,除非英英离开他立刻嫁给了旁人,不然孩子怎么可能不是他的?!

宋远洲不解,可就这个时候,有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地到了他耳边。

那脚步声熟悉得令他心下快跳,快跳到几乎跳出喉嗓。

他立刻转身看去,看到了一身柳黄色衣裙的姑娘。

“英英!”

宋远洲一下就叫出了口。

这一声,叫的计英也是心头一颤。

她深吸了一口气沉了下去,抬头向宋远洲看了过去。

“宋二爷?”

这一声脆生生的,还是当年的声音。

但这般称呼落进宋远洲耳中,心头一阵急速收缩。

他不想听到这疏远的称呼,她还不如连名带姓地叫他,宋远洲!

可她没有,宋远洲也没有办法让她重新叫他。

五年来的日日夜夜,他没有一天曾忘记这个姑娘,这个他从六岁起,就看在了眼里的姑娘,这个他最爱也伤害得最深的人。

这五年,他随着老太医隐居山上,在生与死里盘桓的时候,心中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她。

他知道自己如果强撑着活下来,那么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再见到她。

再次见到她,他近乡情怯般地喉头颤抖着开了口。

“英英,你这些年......好吗?”

山风猎猎。

就算此刻,计英做足了准备应对宋远洲,但在他的话语下,心上一阵难忍的翻涌。

猎猎山风吹来了凉意。

在山风的清凉下,计英稍稍冷静了几分。

她看向了宋远洲,在当年决绝地离开之后,与他再次对上了目光。

她用最稀疏平常的语气,道:

“多谢宋二爷关心。我很好,成亲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夫君待我极好,孩子也很乖巧,我现在过得很舒心。宋二爷,你还好吗?”

声音还是这般清脆又动人的声音,可落在宋远洲耳中,仿佛惊雷。

他这才发现,站在他面前的姑娘,早已不是姑娘家的发髻。

她梳成了妇人的模样,虽然仍旧穿着柳黄色的衣裳,可样式更加稳重,果真是成了亲的人的打扮。

宋远洲耳中轰轰作响。

刚才所猜测甚至笃定的一切,都瞬间崩塌了。

可宋远洲还是不肯相信。

“英英,别骗我......忘念他,不是我们的孩子吗?”

计英在袖中攥紧了手。

她笑了,她说当然不是,“忘念是我同我夫君的孩子,宋二爷在想什么呢?”

“你夫君......是谁?”

计英看着他,淡淡地告诉他。

“我夫君同二爷一处在王府造园子,二爷不是知道吗?他是魏凡星。”

魏凡星。

宋远洲脑中一声轰鸣,接着,周遭瞬间静了下来。

他一直以为魏凡星和他的英英有种奇怪的联系。

起初他以为这是一种巧合,可今日看到计获和忘念,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他猜想,魏凡星应该就是英英!是英英乔装改扮的样子!

可直到计英说出这话,宋远洲脑中混乱的一切,在炸开之后,纷纷落下。

英英嫁给了魏凡星,而穿着红衣的小人儿忘念,是他们的孩子。

宋远洲定在了原地。

计英没有再看向宋远洲,她错开他走向了自己的哥哥和儿子。

在宋远洲看不到的地方,她手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但在看向小人儿的一瞬,眼中泪光止不住闪动了一番,又被她压了下去。

计获拍了拍忘念,忘念看着计英这身装扮,犹豫着,低声叫了一声,“娘亲。”

“念念。”计英闻声快步应了上去。

她抱紧孩子的一瞬,眼泪到底压不住了,涌了出来。

宋远洲看不到那滴眼泪,只是看到了母子两人抱在一起,虽然他们身边没有站着魏凡星,可他几乎能想象得到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

宋远洲心下如被凌迟,痛到他没办法呼吸。

可是五年间,那些生生死死的日子里,他的愿望是能再一次见到他的姑娘,就已经很好了。

其他的,他还奢望什么?

宋远洲慢慢转了身,又向后退了一步。

计英背对着他,她怀里的小人儿戒备地打量着他,计获更是横眉冷对。

宋远洲一腔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一句话。

“英英,你过得好就好,我走了。”

他说完,转身下山离去,翻身上马,扬鞭离开,都没敢再回头看一眼。

计英也没有回头看他。

直到马蹄声远了,计英抬手扶了妹妹的肩头。

“他走了。”

计英抱紧了怀中的小人儿。

“我们也走吧。”

山风吹落树上的花瓣,小马驹哒哒地载着小人儿离开了。

什么都没有留下。

......

王凤宇去了外院的书房做事,菱阳县主小睡之后醒来,计英去将衣衫还给了她。

菱阳县主见她眼睛红红的,长长叹了口气。

“衣裳你自己留着吧,也许还有用到的时候。”

计英闻言,便谢过县主,留下了衣衫。

菱阳县主让人上了一盏安神茶给计英。

计英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让县主费心了。”

菱阳县主说没什么。

“吃些安神茶吧。那是五年前与你纠缠的人,凭谁再见,都会心绪澎湃。”

她说着,看向计英。

“那宋远洲晓得他做过伤害你太深的事情,若是他心里只当与你有仇怨,没有爱意,自然不会如此,或许连这五年都挺不过来。我听说,那位老太医几番下猛药救他于鬼门关外,重症之时,浑身扎满了针,日日夜夜辅以苦汤药,连老太医都说,但凡一个求生之心没那么强的人,都已经死了数次了......”

计英从没听说过宋远洲在这五年间的事情,他自己在瑞平郡王安排他出现的时候,也只是一笔带过。

不过这些,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如今,她已经告诉了宋远洲,她和魏凡星成亲了,宋远洲俨然是信了,所以离开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

计英不想直到宋远洲的事情,县主也没有再说下去。

室内安息香和安神茶的香气飘着。

县主忽然在安静之后开了口。

“痛也好,爱也好,于你都是真的,可我却觉得关于我的一切,都那么虚幻缥缈。”

她的声音也缥缈了起来。

计英抬头看过去,她又笑着回了神。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跟计英说,“回去吧,以后能安心过日子了。”

计英看向菱阳县主,县主神情始终笼着一层淡淡的愁绪。

她道了一声多谢,退下了。

金陵,宋宅。

宋溪看到骑马回来的宋远洲,吓了一大跳。

“远洲,你脸色怎么青白成这样?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宋远洲淡笑着翻身下马,尽力用最寻常的声音同宋溪道。

“姐,我已经好了,身子无虞了。”

“那、那你怎么......?”

“我没事,我今日只是见到了英英。”

宋溪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你见到了英英?她如何了?那计获也在吗?有没有伤你?”

宋远洲仍旧淡淡地笑着,摇着头。

“没有,没人伤我,他们如今过得很好。英英嫁人了,也有孩子了,她过得很好很好。”

宋溪惊愕地不知如何回应。

宋远洲却仍旧笑着,“他夫君一定比我对她好的多,英英那么幸福,真好......”

他说着“真好”,却禁不住捂住了胸口。

胸口闷得厉害,又疼得厉害,绞痛着,把所有的悔恨都搅在了一起。

宋远洲不禁想到了魏凡星。

难怪魏凡星说,那些罕见的花木是一个人告诉他的。

原来,是他的妻子。

宋远洲捂着胸口止不住笑。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当初郡王让他选人的时候,他为什么就选了魏凡星一同造园呢?

魏凡星的每一处景致里都透着那姑娘的气息,他又该怎么同魏凡星相处?

他不知道魏凡星知不知道他和英英的事情。

如果英英没有告诉魏凡星,那么他也不会说。

只要她能过得好。

宋远洲紧紧攥住了胸口的衣襟。

痛意令他站不住,弯着腰倚在了廊下的柱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二爷还要和魏凡星一起造园子。

那心情,真酸爽~

晚安,明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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