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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Part 73

男人的眉微微拧起, 目光落在乔微脸上,似是在辨认,半晌, 终于出声。

“席家的女儿?”

他的视线极有压迫力,声音不紧不慢似洪钟, 余震敲在人身上,听似试探, 实则已经是肯定。

乔微只能颔首, “您好, 我是乔微。”

霍崤之不知道乔微怎么找到这儿来的,顾不上身后的一干人,三两级阶梯并一起迈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便要走。

“站住。”

身后的男人又一次开口。

“我说让你走了吗?”

“我劝您老省省力气, 有什么意思?”

霍崤之回头,站在楼阶上,居高临下,“您哪次能拦得住我?”

“你这个不孝子,你还反了你——”男人怒目圆睁,朝身后的人发号施令, “去,把这混账给我拎下来带回去。”

乔微被骤然拔高的音调吓一跳, 霍崤之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把人拉到身后,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你还想干什么?”男人怒道。

“不干什么,”霍崤之摊手,把手机扔给他,“我奶奶叫您接电话。”

手机正落到男人掌心, 屏幕上显示电话已经接通了,他犹豫片刻,只能把电话接起来。

“妈——”

“别叫我妈,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过妈!”老太太痛心疾首,“阿崤是造了什么孽,才遇到你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就知道压制他,强迫他。当年你们把他送到英国念书,我拦不住你们,现在好不容易做出点成就,你又来给他添堵!”

“妈,他玩那些东西能有什么成就,我——”

“我玩的也是那些东西!”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

老太太脾气上来,骂得霍父节节败退,只能暂时答应了才把电话给挂掉。

霍崤之懒洋洋张手要手机。

霍父瞧他得意的样子,差点气得心梗发作,还是助理赶紧拿了递上来,他这才收了手机,握紧乔微的手往外走。

乔微只来得及匆匆行下一礼,便被带出了楼梯间。

***

演出造型,季圆的头发被辫成了细密的小脏辫,长长地搭在肩膀上,极有异域风情。乔微也喜欢,可惜她的头发本就容易掉,造型师不敢编,不敢吹造型,连染色都不敢,只能高高替她扎了个利落帅气的马尾。

秋波眉太过柔和,化妆师干脆拿了细眉笔,一根根描深沿着眉骨的弧度上挑。

她的眼睛若冬日的湖水般清凌,腮红冷淡,一张脸干净得很,唯有口红是扎眼的哑光复古砖红色。

时间在正午,前台的演出四点钟开始,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在后台汗流浃背,发烫的白炽灯底下哄乱拥挤,人来人往。

季圆一个劲给自己扇风,又见乔微穿长袖长裤,还一副清凉无汗的样子,干脆来抱着她降温。

“微微,”季圆打量了镜子半晌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的外表太有迷惑性了,还是这个造型比较适合你。”

“我从前是什么样子?”乔微好笑。

“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能收放自如,太乖了。可一上台我就能感受到,你不是那样循规蹈矩的人。”她叹道,“化妆师手可真巧,把你的内心世界都描出来了。”

冷艳无暇,又孤傲决绝。

乔微真正的模样,本该是这样。

……

候场近两个小时,漫长的等待后终于轮到了他们上台。

在前往舞台的通道,众人遇到了上一支刚结束演出的金属乐队,这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牌乐队,人已经下了台,前台的呼声还是震耳欲聋,这对任何一支即将上场的乐队来说,都是极大的压力。

徐西卜激动地与各位前辈打了声招呼,擦身而过时,为首那蓄胡子戴墨镜的主唱拍拍他的肩。小孩瞬间沉浸在幸福中不可自拔。

直到真正踏上舞台,徐西卜被呼声震得往后退了两步,才真正明白了,刚才那记意味深长的鼓励从何而来。

几万人的现场,台下全是密密麻麻的人脸,高喊着上一支乐队,主唱和各位成员的名字,想要返场演出。

这些狂热的乐迷,可不是网上那些看脸的可爱网友们,谁能拿出叫他们兴奋的音乐,他们才会为谁欢呼疯狂。

他羡慕极了前辈们一呼百应的影响力。

“你踩着我的脚了,快点走。”袁律书在身后面无表情提醒他,见人顿住,又问道,“你不会是紧张了吧?”

徐西卜平日横行,哪里肯在袁律书面前露怯,回头一看他的脸,当即挺起胸膛,“开什么玩笑,尽管喊吧,底下人越多我越开心。”

其实袁律书也紧张,到底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孩子,手心都冒汗,不过一瞧徐西卜色厉内茬的模样,他便觉得自己被安慰到了。

音乐节是一道坎儿,很多小乐队迈不过去,更何况,他们所在的舞台,是音乐节的主要部分。

舞台太宽,离观众很远,露天空旷的场地意味着,他们必须要有比室内更为饱满的演出,挥舞的动作更大,极其消耗体力。

有的乐队真实的水平在音乐节舞台上发挥不到两三分之一,再加上台下那些喝倒彩的乐迷,这将暴露出他们是否经历过足够的演出,是否有高超的技术。

……

灯光变换,大屏幕上出现主唱霍崤之的图像,台下炸锅般的倒喝声终于低了些,人群中也有人摇起了印有乐队名字的旗子。

钟与玫瑰比这次受邀的四十多支乐队都要年轻,现场演出经验比之自然是不足的。

优势也有,他们是一支创作型乐队,乐曲的储备量足够。他们年轻,不需要嘶吼的唱法,成立的时间短,意味着可塑造性强,可以不断尝试。

从第一次排练到现在,他们一直在不断地探索。

他们调整后的歌单,开场是霍崤之奶奶亲自作曲的赞美诗。

自拿到曲谱后,乔微已经将这曲子拉了不下百次,也渐渐在网上看到了其他人演绎的版本。最初登台时,她每次想的,如何将这曲子在技术和音乐表现上做到完美,可每次下了台,心中却总还是觉得有不足之处。

当局者迷,当她看到其他人的版本时,终于明白。

一首曲子的生命力,可能会有十年、百年、甚至更久,那么多演绎的版本中,能让人记住的,永远不是最完美无缺的,而是最独特的那一版。

而这种独特,往往需要演奏者将自己的情感、思维与曲子融合,随意挥发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此刻,她沉下心,将外界所有的声音隔绝,下巴微压,抬手,琴弓触上琴弦。

乔微的手极漂亮,恍若一件玉制的艺术品,手腕一动,声音便被录入音响设备,完美的音质传入每一个人耳朵里。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乐队的配合也极其默契。没有繁杂、没有空洞,曲子的对位技巧极高深,旋律连绵起伏。

霍崤之在乐声中开嗓,他的嗓音条件在乐手中简直得天独厚,那声音充满力量与感染力,气势磅礴。

他从大学时期开始,在国外玩半职业乐队,临场发挥一向是最稳定的。像是一根定海神针,找到熟悉的节奏,所有人这一刻终于都镇定下来。

天渐渐暗了,舞台上的灯光越亮。

他们的歌单一共准备了八首歌,唱到一半时,起先冲上一支乐队来的观众们竟也开始为他们喝彩,呼声越来越大。

乔微拉琴的间歇,抬头看到被灯光染亮的天空里,竟有乐迷放起了大气球。

他们放纵自己跟着音乐的旋律手舞足蹈,打拍子,抛开压抑,一起甩头疯狂释放,陌生人之间的隔阂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最后一首曲子,结尾部分颠覆开头的轻松,霍崤之将沉重与伤感淋漓尽致表达给现场每一个人。

帝都的暴雨刚过,场地上的泥浆和水迹还未干,他们却毫不在乎,最后一遍跟着一边唱,一边哭,有笑也有闹,肩搭着肩一起开起了火车绕圈,踩在泥地里一起挥手,大合唱响彻云霄。

真实而纯粹,热血而躁动。

没有人能否认,这是一次强悍的现场,这支新兴的乐队,用他们的一切,震撼和感染着每一个人。

乔微从前曾听人说,摇滚并不只是燃烧的荷尔蒙,它也是坚持,是包容,是团聚,是永远热泪盈眶。 

许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成长了许多,可每每到这一刻,又觉得还不够。

……

再下台时候,霍崤之的嗓子已经哑的有点说不出来话了,底下的合唱声太高,他只能即兴重复唱了好几遍最后一段。

那一段全是声嘶力竭的高音。

一伙人自台上下来一直处于兴奋到梦游的状态,在后台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乔微把琴递给霍崤之,拿了早前准备的杯子,打算先回休息室,给他泡杯水喝。

暮地音乐节的后勤服务大多由招聘的志愿者负责,刚走近,她便见送水的志愿者从里面出来。

乔微想问他哪里有开水,还没开口,便被来人撞了一下,也没道歉,匆匆便走了。

休息室的桌上已经按座位摆好了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