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陆川和楚楚同时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乔琛穿着宽大的运动衫，吊儿郎当地站在俩人面前，手里还提着几个油腻腻的食品盒。
“你怎么在这里！”
陆川极度不爽地问。
“我还纳闷。”
乔琛直接拉着楚楚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大半夜，不在寝室呆着，跑到这种地方干什么？”
“玩。”
乔琛注意到她眼圈红着，似乎还闪烁着泪光，他指着陆川问：“陆流氓欺负你了？”
楚楚连连摇头。
“没。”
“那哭啥？”
楚楚垂下眼眸想了想，挪到乔琛身边，委委屈屈地说：“刚刚在酒吧，没玩开心……”
“咋没玩开心？”
楚楚抿了抿嘴，不再说什么，倒是陆川走过来坦率地说道：“是我的错，没考虑周到，早知这样一定不会带她过来。”
之前程宇泽叫他的时候本来也是一口回绝，不过楚楚说想过来玩，他也没有多想。
谁知道杨皙也在，还带来班上一帮讨厌的女生，女生们喜欢搞小动作，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一句模棱两可的玩笑，在男生这边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了不起，却没想到会在她的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
陆川现在才算想明白过来，懊恼不已。
“我带她回去了。”
他说完对楚楚伸出了手。
“你等等。”
就在楚楚要牵着他的时候，乔琛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两人。
“早知道这样？”
他皱着眉头，质疑地问：“早知道哪样？”
“……”
一阵风起，他目光渐渐冷下来。
乔琛并非没有经历人事，空荡荡的大别墅，宛如行尸走肉般的母亲终日在宅子里游荡，父亲很少回家，逢年过节才能一家人吃顿饭，幽灵般的母亲这个时候会变成魔鬼，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就会引发父母间一场大战，她对父亲歇斯底里地嘶吼，最终引得父亲摔门而去。
这时候，她会把全部的怒火发泄在年幼的乔琛身上。
小的时候乔琛也会哭，长大就不哭了，看惯了，他开始用一层层盔甲将自己保护起来，原本常年惊惧的眼神渐渐笼上了一层终年不散的迷雾，变得更加狠戾。
既然没有人关心他，在意他。
他宁愿自私，宁愿只顾自己，别人怎么样，他根本不想在乎。
刚刚陆川的那句话，戳到了乔琛内心的痛处。
“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乔琛指着楚楚，声音开始不稳，情绪也激动：“陆川我告诉你，有问题的人才不是她，是你的那帮操蛋的朋友，是他妈这个到处都是傻逼的世界！”
他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不过你这样的人，应该也不会明白。”
乔琛说完气势汹汹地朝着酒吧冲进去。
陆川眸子里渐渐聚起了涌动的波澜。
“你这样的人，应该也不会明白。”
这句话宛如重锤，狠狠敲击着陆川的心弦。
你的家境优渥，是在父母疼爱中成长起来的小孩，你天赋卓绝，学业中拿过大奖小奖无数，你备受老师和同学的青睐，在他们眼中你就代表完美，你振臂一呼就有无数的朋友愿意为你鞍前马后，他们信赖你，喜欢你，愿意一直一直陪伴你，你的成长充满了鲜花和掌声。
这样的你想当英雄，享受拯救别人的快乐和崇高，享受她看你时信任依赖的眼神，你以为你那点爱可以拯救泥潭深陷之人。
你没有感受过痛苦，你又如何理解别人的痛苦？
你看见过那些被孤立，被遗弃，一直一直背对着这个世界的小孩吗？
说到底，你的眼中，只有自己。
乔琛愤怒离开，而陆川整个人傻了。
他一直骂乔琛，瞧不上他看不起他，说他是蠢货，觉得他没脑子，然而……似乎错了，真正的蠢货不是乔琛，是他自己。
他以为自己给予她的就是最好的，他宠她爱她，把她当成心肝宝贝一样疼爱，比所有恋爱中的男生做的都好，可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理解过她，理解她心里的痛苦和挣扎，理解她时而做出的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跟别人是不一样的，跟她在一起，不仅仅是要享受恋爱的甜蜜，他可能还要担负起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能做到吗。
陆川你能做到吗。
见陆川怔怔的不说话，楚楚伸手拉住他的无名指，柔声道：“乔他乱说……你不要多想。”
陆川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力量大得不可思议，紧紧地拥抱着。
“我会努力。”
他重重地吻了吻她的额间：“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是我自己的问题。”
“以后有什么，你都要告诉我，你不说，我就很难明白……”
正如乔琛所说，他从未经历，如何懂得？
而楚楚却默然地摇了摇头，目光沉寂。
乔琛说的不对，长夜行走在黑暗的边缘那种孤独和寂寞，她才不要他去体悟明白，他就像太阳，浑身散发着热量和能量，楚楚在他的身上汲取温暖，但她绝不想将他拉入冰冷的深渊，绝不。
乔琛径直走进了酒吧，挨个包间找过去，循着班上同学熟悉的喧闹声，找到了他们的包间。
同学们唱歌的唱歌，打球的打球，然而猝不及防一声巨响，他们愣愣地朝门边望过去，乔琛一脚踹开了房间门，满脸怒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乔琛？”
“他怎么来了？”
“想干什么？”
同学们低声交头接耳，满心疑惑，乔琛跟他们可不是一个圈子的朋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乔琛愤怒地扫了包间里所有同学一眼，最后目光落定到角落高脚凳上，拿着话筒唱歌的杨皙身上。
“乔琛，你找谁？”
杨皙冷冷问。
“找你。”
周围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这时候有个男生站出来说道：“乔琛，你别闹事，陆川就在外面。”
“陆川算个毛？”
“……”
这个班，也就只有乔琛，敢明目张胆地人前人后怼陆川，就算被陆川揍过也丝毫不畏惧，他似乎有点傻，但是他百无禁忌。
杨皙克制住怒意道：“有事就说，没事快滚！”
乔琛却大摇大摆地往沙发上一坐，开了瓶啤酒喝了两口，悠哉地拿酒瓶指着一个男生：“刚刚那谁谁，不是说陆川也在么？”
“那又怎么样？”
“我是陆川谁你们不知道？”
他们面面相觑，他们还真不知道。
哦不，乔琛是陆川的死对头。
乔琛淡淡道：“这样说吧，虽然我不是很满意，但陆川那蠢货将来多半是我小妹夫，论起辈分来还得叫我一声乔哥，所以你们这帮蠢货，少拿陆川在老子面前狐假虎威！”
此言一出，包间里顿时静了下来。
虽然这话说得早了点，但是看陆川护楚楚那样子，指不定还真得对乔琛客客气气的，一时间，众人的神情开始有些微妙。
杨皙冷嗤一声：“乔琛，要是想刷存在感，抱歉这里没人想看你表演。”
乔琛捂着胸口笑了起来：“嚯，说起表演，我可不敢跟你杨大影后比。”
他手里拨弄着啤酒瓶子，淡淡道：“那天在教务处，本来话都要说清楚了，不是你突然来演这一通莫名其妙的独角戏，许非梵他爸还会咬着陆川不放？
还会麻烦他妈带人到医院去解决这个事？”
杨皙将话筒往桌上狠狠一拍，音响里发出一声尖锐的重响，大伙都不禁皱了皱眉。
“你话说完了？”
“还有一句。”
乔琛拿捏着慢悠悠的调子：“你在美国的那点子烂事，别以为没人知道，陆川他要面子不肯说，我他妈可不会给他面子。”
闻言，杨皙全身血液都冷了下来。
最后，他的目光却无比冷冽地扫了周围同学一眼，落定在杨皙身边那帮女生团。
“再让我知道你们欺负我妹，我打死你们！”
“……”
女生们的小心脏同时提了提，可能也就只有乔琛，敢这样毫不在意地说出要打女生的话。
他继续道：“到时候我们拭目以待，立下规矩不能欺负女生的陆川，会不会像当初帮我妹妹那样，帮你们这帮贱人出头！”
说完这句话，乔琛将手里的酒瓶子往桌上狠狠一掷，哗啦一声碎在桌上。
他站起身潇洒地拍拍裤脚：“走了，拜拜！”
乔琛从酒吧里走出来，全身通畅，心情也好了不少。
陆川和楚楚还靠在墙边腻腻歪歪地亲嘴，他白眼一翻，直接站到两个人边上，“嘿”地叫了声，中气十足。
楚楚连忙推开陆川，陆川不爽地看了乔琛一眼：“有毛病啊！”
乔琛懒得理他，直接拉起楚楚的手腕：“走了，送你回学校。”
“我会送她。”
陆川揽过楚楚的肩膀，对乔琛说：“你别管了。”
乔琛把楚楚拉到边上，低声对她说：“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矜持一点？”
“唔？”
“刚刚还难过，几句甜言蜜语又兜回去了？”
楚楚点了点头。
“瞧你这破烂出息！”
楚楚回头看了陆川一眼，微微红了红脸。
乔琛看着她一脸娇羞的微笑，捂着胸口都快呕吐了，他语重心长地对楚楚说：“今晚你别理他了，我送你回去。”
楚楚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好。”
乔琛回头指着陆川，教训地说道：“那我们走了，你自己好好反省。”
陆川不舍地看着楚楚：“真的不要我送？”
楚楚点头。
“那行，你早点回去休息。”
乔琛拉着恋恋不舍的楚楚朝着接到另一边走去。
黑夜中，陆川手揣兜里，遥遥望着楚楚，扬着调子突然喊了声：“乖乖，真不要我送？”
下一秒，楚楚挣开乔琛的手朝着陆川跑过来，带着一阵夜风，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用力蹭他的胸膛。
“……你送！”
她依恋地在他怀里撒欢：“你送！你送！”
陆川面含微笑，挑衅一般地望向乔琛。
乔琛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白眼。
晚上班群里很热闹，今天去参加了聚会的女生们都在议论今天在酒吧发生的事，没有去的女生也跟着凑热闹，聊得不亦乐乎。
“皙皙今天喝多了，我刚刚才把她送回去，她一直在流眼泪，看得我都心碎了。”
“心疼皙皙三秒。”
“在我们面前装得好像很坚强，一直在笑，其实她心里很难受吧。”
“是啊！”
“没有去的想问，今天在酒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同好奇。”
“今天有某对正式确立关系了。”
女生们总是喜欢打暗语，点到即止，彼此心照不宣。
“乔琛还跑来闹一通，对皙皙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怎么这么混乱？”
“乔琛以前不是挺讨厌乔楚的吗，怎么突然这样维护她。”
“装可怜呗。”
“装可怜？
我倒觉得她很有脾气啊！今天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陆川的台。”
“这叫有脾气？
这明明就叫无理取闹好吗？
陆川今天为了她，把蒋莉娜赶走，还把皙皙气哭了，结果她最后居然还发脾气一走了之。”
“好不给面子。”
“她自己最大，哪管别人。”
乔琛：“日你们先人！”
群里静了约莫三分钟。
程宇泽：“我们班同学什么时候胆子这么肥，连川哥的小话都敢讲。”
宋景：“泽哥，她们开了匿名模式。”
程宇泽：“……当我没说。”
宋景：“泽哥，你看昨天的比赛没，EDG输了。”
程宇泽：“卧槽！我还没来得及看，居然输了？”
男生甲：“是啊！唉。”
男生乙：“我昨天边看边哭，真的好伤。”
男生丁：“哎。”
程宇泽和宋景他们这一冒泡，直接把话题带到了lol的比赛上，女生们也都不再说话了。
今晚寝室很安静，大家上铺以后，都猫在被窝里刷屏玩手机，围观了刚刚班群里的对话，薛棠棠从帘子后面探出头瞅了瞅对面的楚楚。
她面对墙壁躺着，也在看手机，手机的屏幕刚好从班群界面退出去。
薛棠棠猜想她肯定看到了刚刚女生们的话，默默抽回脑袋，跟时晓没话找话地聊起了班上男生和女生的八卦，想缓和一下气氛。
就像以前一样，楚楚并没有加入俩人的夜谈，她锁了手机屏幕，心里很不是滋味。
恰是这时候，手机震了震，乔琛发来一条消息：“喂，群里的那些八婆的闲话你别放在心上，碎嘴。”
即使他能威胁杨皙，可是他也阻止不了人们的流言蜚语，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脸上。
他只好回过来安抚楚楚。
“陆川那家伙平时也不怎么看群消息，多半是屏蔽了，才没有帮你说话，你别想多，要实在不爽，我下次帮你揍他，一定叫他老老实实的。”
楚楚眼睛一红，心里却很暖，她快速地编辑了消息，发送——
“哥，你不要跟陆川打架。”
“这就心疼了？
没良心。
【表情：左哼哼】”
“不是，你打不赢他，要吃亏。”
“【表情：再见】”
然而没多久，黑暗中，薛棠棠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我天！”
时晓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你床上有蟑螂？”
“刚刚班群里面踢人了！”
“什么？”
楚楚也醒了过来，不明所以地看着黑暗中一惊一乍的薛棠棠。
“踢谁了？”
“杨皙，蒋莉娜，还有好几个跟她们要好的女生。”
“杨皙都被踢了？
！”
时晓显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她在班上不是一向人缘最好吗？”
“而且！而且！”
薛棠棠睡意全无，兴奋地大喊道：“踢人的是陆川哎！”
楚楚拿手机戳进群里，果不其然，几个女生被踢出去的消息立刻冒了出来，而系统显示，踢人的管理员，是陆川。
“他有这个权限？”
时晓问。
“陆川一直没在群里冒过泡，我都快忘了。”
薛棠棠恍然说道：“咱们高一进2班的时候，班群还是他建的。”
“难怪。”
“哇，厉害了！”
陆川踢人的事情，估计大家都已经收到了消息，但是没有一个人说话，整个班群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时候，一条消息鬼使神差地横了出来，说话的人，是陆川。
“这个群，不是你们的批斗会。”
正如几个月前，他对在黑板上乱写的乔琛说，教室后面的黑板，不是他妈的大字报。
“刚刚匿名的几个人我踢了，你们对我和乔二在一起有什么意见，我给你机会当面直说，背后搞事情，不好意思，关门放艾特乔琛。”
一分钟后。
乔琛：？
群里踢人的事情发生以后，班上八卦的氛围果然消停了很多，有乔先锋保驾护航，陆大爷江山坐镇，班上没人再敢轻易找楚楚的麻烦，同学们都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中，因为艺术生省联考将至，乔言商给楚楚专门请了艺术老师周末对她进行艺考的培训。
十一月底，凛冬已至，班上同学发现，过去从来都是亮敞着脖子的陆川，今天居然意外地戴上了一条黑围巾。
紧接着，同学们再度发现，陆川的围巾，跟楚楚的衣服是同款式的，连牌子都是一样。
“川哥，围巾不错！”
程宇泽一坐下来就要扯他的围巾，陆川一巴掌将他的手拍掉，将围巾挪到边上，宝贝地说：“别动手动脚，给我弄脏了。”
“嫂子送的？”
“嗯。”
程宇泽看了看前排的楚楚，一身黑色外套，看上去尤其精神。
“秀恩爱咋不穿情侣装啊？”
“媳妇儿说情侣装太高调，在学校不方便。”
陆川笑得一双桃花眼格外荡漾：“我们买了，约会的时候穿。”
程宇泽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模样，啧啧地摇头：“你完了陆川，那小丫头已经把你给吃死了！”
陆川挑眉：“乐意！”
陆川这一身的行头，从围巾到衣裤，都是楚楚给他选的，楚楚按自己的品味把她的男人给收拾了起来。
他的风格与她如出一辙，带上了她的印记，这让楚楚感觉到安心，向所有人昭示着陆川是她的所有物，是她的领土，只属于她一个人。
陆川当然乐意让楚楚把自己当洋娃娃一般收拾规整，只要她开心，怎样都好。
他本来就是衣架子，怎么穿都好看，而楚楚的品味不低，因为从小学习绘画，对颜色搭配尤为敏感，所以陆川经她这样一拾掇，原本自带的不羁气质里添了些许雅痞的款式，走在路上，倒更让女生们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可是楚楚又郁闷了起来，她并不大喜欢别人，尤其是女生看他。
就像她不喜欢别人盯着她看一样。
跟陆川谈恋爱，他待她百依百顺予取予求，好得没有章法，甜得叫人发腻。
但是兴许她本性就是贪婪的，她想要独占他，吞没他。
但……这怎么可能？
他是陆川啊！那个随时随地都在发光，无意识的一举一动都能够轻而易举撩拨到周围女孩子内心深处最敏感的心弦。
她的小心思里，甜蜜中总免不了夹杂了些微的酸涩。
放学前，班主任走进教室，宣布下个月的校庆，升旗仪式之后，学校要选一名高三的学生代表，上台发表讲话，激励本届高三的同学们在最后两百多天的时间里，激流勇进，同时也给高一高二的同学做个榜样。
“按照以往考试的成绩，咱们班秦之南同学一直是班级第一，年级前五，有资格成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
秦之南嘴角扬了扬，正要站起身，却听班主任又说道：“不过……按照上次月考的成绩，陆川同学考了班级和年级第一名，学校的意思，是让咱们班从这两位同学中选一名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
秦之南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他回头看向陆川，那家伙刚刚被同桌搞醒，正朦胧地睁着睡眼，一脸茫然。
这样的家伙，怎么配当学生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