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霜白想得很清楚,他现在这个身份,基本是活不了了。朝廷不会放过他,就算是放过了他,他这辈子也只能是东躲西藏的度过余生。
他若是手里有权有钱,说不定还能掀起一些风浪。可他现在什么都没,草原那边他暂时是去不了了,等以后他能去的时候,只怕已经又是另一番局面。
思来想去,他反倒觉得不如死了好。
死了抛却现在的身份,一切再重来。
……
傅杳将魂珠收起,神色颇为满意。她没看错傅五,果然是上好的器魂。
“傅观主,”祁霜白此时出声,向傅杳拱手作揖道,“我们又见面了。”
傅杳将目光投在他的身上,哪怕她对此人深恶痛绝,但也不得不承认,此人连自己都能下手,心性着实狠绝。
“是又见面了,不过祁大商人似乎并不像传闻的那样爱妻如命。”傅杳嘲讽道,转身朝着牢狱出口走去。
祁霜白见状,跟上去淡笑道:“五娘已经死了,这个不过是厉鬼而已。”
“人总能给自己卑劣的本性找到理由。”傅杳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这一回,祁霜白也干脆坦诚道:“霜白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那些假象,也不是为了愚弄世人,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如鱼得水一些。傅五的心性,观主您也清楚。我与她,不过半斤对八两。观主都愿意同她交易,想来应该也愿意和我做一番交易。”
“交易?”傅杳脚步不停,“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祁霜白早就想好了。
“前些日子,我在长安城外遇到了三娘。”他的眼里闪过异彩,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让他坚定了这次的破釜沉舟,“三娘明明已经死了,这点我最清楚不过。傅观主你能将她复活,定然也能将我复活对不对。”
“我确实能将你复活。”此时傅杳已经走到了牢狱出口处,外面的月光落在他们前方三步远的地方,“我不仅能将你复活,我甚至还能给你改头换面,给你新的身份,让你有新的地位与财富。”
“真的?”沉稳如祁霜白这会儿听到这些,眼里都不免露出一丝振奋之色。
“当然。”傅杳看着他笑道,“不过我将这些给你,你又能拿什么给我呢?”
“那要看傅观主你看中什么了。”哪怕到这个时候,祁霜白仍旧保持理智。
“我原先很需要魂魄,傅五恰好是最后一枚。”傅杳很是遗憾,“倘若你比她早一步死,我们的交易也就成了。可惜,你晚了一步。”
闻言,祁霜白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他当然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两刻钟前,哪怕他是自裁又或者是听了傅五的话从牢狱里跑出去,傅五都还不会死,他都还有复活的机会。他自作聪明,想借机除掉傅五,非要死在她的手里,生生葬送了这最后一次机会。
“难道您就没有其他想要的?”祁霜白不甘心。
“你的气运还算可以,毕竟贵不可言。”傅杳道,“不过这东西我不是特别的需要,你若非要同我交换的话也行,只是这东西的分量还不足以让你复活,你可以拿气运来换点其他的东西。”
在确定自己复活无望之后,祁霜白并没就此低落。现在听傅杳说这些,他当即道:“我能换些什么。”
“换些钱,或者是托梦的机会,又或者让你的魂魄消散的没那么快等等。时间有限,你尽快想好。”
祁霜白没有轻易的给出答案,在反复确定了不能让他直接成为鬼修之后,他才道:“那就请傅观主你别让我魂魄消散的那么快吧。”
他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傅五能达到的成都,他肯定也能达到。将来他若是足够强大,复活肯定也不在话下。
“你确定你要这个?”
祁霜白既然选了就不会更改,“确定。”
“好。”傅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笑容十分愉悦,“既然如此,那我满足你。”
说完,她将祁霜白的魂魄一抓,趁着月色前往了余杭。
余杭西子湖畔,有一座岳庙,庙里跪着五个铁人,正是当初陷害岳飞的几位奸臣。
傅杳先是上了香,然后看向地上跪着的五个铁人,道:“这铁人已经存在了几百年,一旦损坏就会被重铸,你若是不想魂魄消散,住进这铁人里正适合。”
这一招,她正是跟钟离学的。
不过被困在石头里的林秋尚且能饶恕一回,但祁霜白她却不打算轻易放过。
“你想困着我?”在来到岳庙时祁霜白就已经预感不对,现在见傅观主要将自己放到铁人里,自然明白了她对自己的恶意。他想逃,可下一刻却已经被送进了铁人里。
是,在这铁人里,他就算魂魄消散的慢,但他也彻底失去了自由,同时还成为被万民唾弃的奸逆。
“困着你?”傅杳不知从哪拿出一条手帕来擦了擦手,“我只是在完成我们的交易罢了。放心,我不会让你轻易的死的。你会一直被困在这里,直到你害死的那些人每个人都朝你吐一口唾沫,才能彻底解脱。”
上一世那些枉死的人,也该冤有头债有主才是。
不再理会祁霜白,傅杳分别在铁人和岳庙周围布下了困住祁霜白的阵法,又前去岳坟那打了声招呼:“将军,镇压邪逆的事,就拜托您了。”
她话音落下,周围树影摇动,像是给出了回答。
从岳庙出来后,傅杳看着天上的弦月,心里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
罪魁祸首已经除了,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现在就剩下父亲那一关。
再之后,好像就没她什么事了。
正想着,旁边的行人将她撞开,她一看,湖边游人如织,大多都是些年轻的男女。他们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盏河灯,正笑语盈盈往断桥方向走去。
平日里自不会有这样的盛景,傅杳一想今天的日子,顿时失笑。
今天是七夕。
说起来,她还没过过七夕呢。
她沿着湖岸走,湖里河灯点点。断桥上,暖黄的灯光下,掩藏不住心事的少年少女们正眉目传情,一颦一笑,皆是绵绵情意。
见此情此景,傅杳不由想到了钟离。
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肯定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致。
心里□□着,她眸光一扫,就见前方不远处,钟离正站在一处摊位前挑着河灯。河灯价有高低,样式也不同,只见他选了最精致的那盏,手托着朝着她走了过来,将灯递给她,“给你。”
河灯是一朵荷花的样式,花瓣用轻薄的纸粘成,花瓣中间则放着一盏蜡烛。将蜡烛点亮,烛光将河灯晕染成一朵绽放的红莲,美丽中多了一丝人间的梦幻。
“很漂亮。”傅杳接下灯,心里有些高兴,一半是因为此时见到他,另外一半是想到以后还有他在,“走,一起去放。”
两人俩自然而然的并肩而行,朝着断桥走去。
钟离姿容绝色,无论走到哪,都能吸引一大片目光。今日又是七夕,平日里拘束在家的少女们比往日少了一丝束缚,神色也就大胆了些。
上断桥处,桥上人多,摩肩接踵。钟离护着傅杳,而旁边却时不时有人朝着他们这里跌来。
傅杳把这些看在眼里,一下桥便拉着钟离闪身去了一侧湖边的大树下。树身粗壮,灯笼在另外一侧,树的阴影恰好将他们都包裹在内。
“很多人都在看你,”傅杳一手拿着灯,一手搂着钟离的脖子,道:“她们要看那我就让她们看个够。”说着,她就在他的脖子上啃了起来。
钟离:“……”
不多会,傅杳看着他脖子上的点点杰作,表示非常满意,“走吧,去点灯。”
然钟离却卡住了她的腰,“占了便宜就想跑?”
“大不了也让你占回去。”傅杳丝毫不怕。
“好,你说的。”钟离却是放过了傅杳,“回头秋后算账你别哭。”
傅杳:“……要不我们还是现在就把账结了吧。”
钟离挑眉,“你确定?”
傅杳看着树后来来往往的人群,含泪打消了这个念头,“走,放灯去!”
放河灯的地方也不一定非得断桥这,其他地方也行。
他们两人在找河灯多的地方时,也许是钟离脖子上的红痕太过明显了,傅杳已经感觉到这地上铺了一路碎掉的芳心。眼见着少女们终于打量她了,傅杳痛快了,甚至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大方方牵住了钟离的手,那脸上就差写这是她的人了。
最后,他们在平湖秋月处将河灯放了出去。湖里此时已经全是烛火,水光交映,盏盏河灯带着人们的梦朝着天上的弦月飘去。
傅杳看着他们的那一盏灯飘渐渐飘远,问钟离道:“你刚刚许了什么心愿。”
“没有许。”钟离道。
“为何。”
“求人不如求己。”
“真是不解风情,不过我也没许。”她不知道许什么。所有想要的东西,她都能靠自己去得到。这一盏河灯,终究是只能是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