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蜃之眼神微动,他只感觉心尖处被羽毛挠了一下,刚想开口,就被对方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嘴唇上。
萧栗:“我要听实话,给你点时间考虑,回来再说。”
他松开按着沈蜃之的手,转身出了洗手间,走进隔壁。
沈蜃之看着他的背影,跟了上去。
隔壁的王淮搬了个凳子坐在桌边,旁边围了一圈人,这很正常,但令萧栗侧目的是,桌上这木盒子正闭合着。
那像是一个古代新娘的梳妆盒,用来存放一些小的首饰,上面刻着一对互相依靠在一起的鸳鸯,它理应隔绝肉块与外界的接触,但事实却是,萧栗刚一进门就闻到了那近乎芬芳的肉香。
肉香味越来越浓。
王淮见萧栗进门,他主动开口介绍道:“这是某个冥婚副本里的特殊道具,是新郎送给活人新娘的订婚礼物。”
萧栗:“然后?”
“它的作用是收纳和隔绝,”王淮接着道,“只要把东西放进去,这个盒子就能阻断外界感知,宛如隔绝阴阳两界。我试验过,哪怕是副本的关键道具,也可以放进去,副本Boss级别的鬼怪也无法发现。”
他这一段介绍看似没头没尾,萧栗却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但是现在却隔绝不了肉香。”
“对,这块肉,一定非常特殊。”
王淮伸手再次打开了这个盒子,里面的黏液几乎已经将黑色肉块粘在了盒子底部。
萧栗站在桌子边缘,从袖口滑出一柄手术刀,横过刀身,用锋利的刀刃切开黑色肉块的外层。
叶则青凑过来看他动作,没忍住,又咽了一口口水:“莫里亚蒂,你知道吗?我想起第一次遇见富江的味道了,但是这块肉,比她在烧水壶里闻起来还要香一点……”
也不知道富江听到了会不会跳起来打死他。
萧栗手上动作不停:“你想吃么?”
看他的样子,如果叶则青说想,他还真能给他尝一尝。
不过叶则青立刻拒绝:“不不不,我又不是不想活了。”
萧栗切的不深,里面还是黑色,第二次他加大了动作幅度,往下切,裸露出来的却是一块鲜红的生肉。
这块肉仿佛有生命般的,被萧栗切开的地方犹如人类的伤口般地往外流着血丝,出血量很少,但依旧存在。
萧栗挑了挑眉,转开手里的手术刀,往接近肉块外侧的部位狠狠一捅,捅穿了这块肉。
肉块毫无反应,但手术刀的刀身上却有新鲜的血丝滴落下来。
萧栗拔出手术刀,这一次,手起刀落,直接斩掉了三分之一的肉,一道鲜血飚出来,溅到少年手上。
他眼也不眨地用纸巾擦去。
宫明明:“………”
这画面遮掉肉块的话,看起来简直像某些疯狂科学家在凌虐试验品之类的恐怖场景。
她甚至有种想吐槽“它只是一块肉啊,咱就放过它吧”的欲望。
“你有一句话说对了,这块肉可能是富江的同类,要不要把她叫过来相个亲什么的?”还没等她开口看,萧栗已经转向叶则青。
王淮咳嗽一声,打断了他:“它是一块生肉,但是却散发着熟肉的味道。”
萧栗:“对,气味欺诈,可能是普色乌度罗勾伊的手下。”
王淮:???
他现在已经跟不太上对方的思维了。
“你是认真的?”叶令视问道。
萧栗:“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其他人:“……”
更凝重了好吗。
萧栗提着这块肉,忽地开口道:“我们可以做个实验,切一点肉埋进土里,或者放进水里,看看它会不会长大。”
“如果我们在副本里,这样做可以。”王淮否定了他,“但是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了,实际上,我已经开始觉得邀请你来孙家是个错误,你应该去更有价值的地方。”
“孙家家主的阻碍会花费我们大量的时间,既然现在哭声暂时平息了,我们也应该离开。目前我们需要抓紧每分每秒,如今全球都有轮回者自发组织在高山上进行监控,前几分钟我刚看到消息,国内距离我们不远的一座雪山上已经开始出现灵异现象,国外更是有一个小组登山时直接全军覆没……”
“在晚宴开始,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如果你愿意的话,这里先交给其他人,我们去山上,先封井。”
萧栗听着他说话,手指逗弄着那块肉。
在王淮说完后,萧栗突然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井口在山上?”
“覆灭亚特兰蒂斯的手,再加上目前搜集到的线索……”王淮被他问的颇为迟疑。
萧栗:“那如果我形容现实是一口漏了的锅,你们是不是会去刨地?”
王淮:“……”
“我觉得不一定,”萧栗把手里的肉块放回梳妆盒里,“我认为‘井口’只是一个形容词,我们在哪里结果都殊途同归。”
“我会再留一会。”他最终道。
王淮不太赞同,由于交友问题,他能够看到的消息比萧栗来的多,不过他明白对方的性格,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我再去找孙麒麟问问情况,明天天一亮没有进展,我就先离开。”
宫明明叫住他:“问这块肉?”
“我会暗示他一下,但更主要的是问孙佳润。”王淮说。
萧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他的桌子上,的确摆放着夜宵,但由于那块肉的香味,他暂时提不起兴致,便坐在吊床边上,整个人朝后躺去,柔软的黑发披散在床边。
吊着床铺的绳子发出“吱呀”一声,来回晃动。
萧栗闭上眼睛,察觉到床边有人坐下,他没有睁开眼睛,维持着这个姿势懒散地说:“想好了?”
过了一会儿工夫,青年冷冽如同大提琴般的声音流淌在屋子里,盖过了从窗口传来的风雨声:“你觉得我去了哪里?”
“还带反问的啊?”萧栗往他的方向侧过头,“但是让我猜猜,老家?”
他用了沈蜃之用过的词汇,但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沈蜃之看着紧闭着眼睛的少年,他拂过对方光洁的额头,心中油然升起一种被隔绝在对方世界外的错觉——
这种想法令他忍不住开了口,青年低低地说:“……嗯。”
萧栗睁开了一只眼睛,染了雾气,将原先的黑化作灰色,睫毛勾勒出狭长的眼尾,带出一种与他本身气质截然不同的昳丽来。
“我一直很好奇,你的老家会是什么样子。”萧栗一字一顿地说,“不过现在,我更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隔一段时间就要回去一次。”
沈蜃之抱紧了他,在他耳后嗅了一口,仿佛在呼吸自己赖以生存的空气。
好半天,他才半合着眸子道:“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怕你不要我。”
像一只做错了事怕被主人丢弃的大猫。
沈蜃之搂着对方,慢慢道:“我与混沌一同出生,但大部分时间里,我都睡在深渊。”
“深渊就像裁决监狱,属于中立,它镇压着一切污染。”
萧栗起先在沈蜃之抱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绷紧了身体,不过这会儿已经放松下来,他把头搁在对方的臂弯里,等着他说完后才道:“污染?”
“对,浑浊,污染,随便你怎么叫它,它并非一种生物,更像是一种力量,沉在深渊深处,是污染源的结合体,来自天地初开时的力量,无法被抹除,只能镇压,而我由于是它的伴生,足以镇压它们。”
“但是我不能离开它们的时间过长,每隔一段时间必须回去一次,否则它们会失控,污染众神,也污染轮回,到最后整个世界会变成一片浑浊。”
他与污秽相伴而生,更有着种种限制,不能时时刻刻相伴左右,这些让沈蜃之无比害怕被好不容易追到手的恋人抛弃。
人类都喜欢光明,谁会愿意永远待在黑暗里?
比起他,任何一个神灵都比他潇洒,没有束缚,比如萧栗最常提到的欺诈。
沈蜃之抓着萧栗的手收的更紧,仿佛下一秒就要活生生把对方强行勒紧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离。
然而萧栗却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深渊……是什么样子的?”
那一点微弱的触感就像他第一次走出深渊时看到的世界。
“黑暗。”沈蜃之说,“没有其他东西。”
萧栗:“难受吗?”
“一开始还好,但后来这种黑暗让我想到你的眼睛。”沈蜃之简短地说。
所以也就变得不那么难熬。
萧栗沉默了下去:“你多久要回去一次?”
“从前需要很长时间,但现在平衡到达了一个极点,一个月,回去半天就行。”沈蜃之说。
萧栗从沈蜃之手里挣开来,又一次吻在青年的唇角,他轻声问:“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深渊么?我们可以在那边做一些事。”
似乎是嫌这句话对沈蜃之的威力不够大,他眨眨眼,又补上一句:“蜃之哥哥?”
沈蜃之愣了一下,光是想象一下那样的画面他都要疯掉了——在深渊里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不会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人,互相依靠,在短短的半天里,他可以尽量粗暴一点,因为对方无法逃脱,但也不能太过分,否则出来之后恋人肯定会生气。
这简直是把多年以来的噩梦变成他梦寐以求的美梦。
但是……
但是真的可以吗?
沈蜃之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胸腔里那股澎湃的情绪:“那边不是什么好地方,只要你不离开我,你不需要去那边,我会准时回来。”
他会很乖。
“我会陪你慢慢找彻底抹除污染的办法,但在这之前,我想一直去深渊陪着你,”萧栗说,“它们会污染我么?”
沈蜃之摇头:“有我在就不会。”
他明知道污染无法被抹除,这是天地的平衡,有光明就会有着黑暗的一面,它曾经一度是束缚他的枷锁,但在此刻却成了一种令他安心的诺言,抚平他躁动不安的内心。
“那就行了。”萧栗笑了起来,“带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