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褚星奇历经三载学道归来,阖府轰动,男女老少倾家而出,一起将三人拥了进去,欢欢喜喜迎到大堂。
大堂里理国公夫妇正神情激动地向外张望。
褚府正门挂的牌匾是“敕造理国府”。
褚家祖辈封侯,封号就是理国公。
传至褚星奇父辈这一代,本来爵位眼看难以袭承,幸而圣主隆恩,特许褚家的国公头衔再向下延两代。
当代的理国公夫妇正是褚星奇的父亲。
阳光穿过走廊,照进雕花窗,洒在织金地毯上,褚星奇身穿道袍,却撩衣跪下,向父母行了俗家礼:“爹、娘,孩儿回来了。”
理国公夫妇奔来扶他。
国公夫人是个年过四十,风韵犹存的美妇人,一见褚星奇,就抱住他大哭:“瘦了,瘦了!”
理国公也是个美男子,长身玉立,却不是时下的严父。抚着儿子的肩膀,含泪而叹:“我儿总算舍得回顾一眼人间了。你来信说找到真道术时,为父险些以为你从此要长居深山了!”
他的兄弟姊妹也都来见礼,各自泣涕。
英俊的兄弟们说:“弟弟你一去整三年,长得跟我们一样高了。”
俏丽的姐姐们说:“小弟你再不回来就赶不上我们出嫁了。”
褚星奇左拜父母,右慰兄姐,堂中一片哭声,连丫鬟、婆子们都一时拭泪。
但他温言软语,时而撒娇,时而耍痴逗乐,很快家人的情绪都平复下来了。
褚星奇趁机介绍张玉他们:“爹,娘,这是孩儿游历途中认识的二位朋友,这是陶兄,这位是张小姐。他二人是表兄妹,远道来京投亲,无处落脚,我想让他们暂时住在家里。”
《聊斋》的剧情层的社会风情与中国封建社会时代的明清时期类似。
褚星奇带了两个陌生人回家,其中一个还是女子,说是朋友。
如果放在这个时代正常的上层社会官宦家庭里,他必然要被百般盘问,而陶、张二人也少不了被细究来历。
但在褚家,褚星奇随口一说,褚家人竟然就敢信,当即不问二人来历,不问根由,就非常热情地安排了他们的住处,并叫仆人们仔细招待。
褚星奇亲自带着他们去住处,笑道:“我是最小偏怜子,不承家袭业,又因小时候身体虚弱、性情乖僻,故而父母偏疼一些。”
陶术暗对张玉说:【他的身世也跟褚哥差不多。】
虽然现实里的褚星奇从不提及自己的身世来历,但除了亲眼见到他取得能力的王勇以外,作为郝主任学生的陶术因为种种因缘际会,也知道其中一二。
现实里褚星奇也是富贵子弟,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
褚家院落深深,走廊长长,走不完的门,数不完的檐。
四通八达的宅院里,楼阁一重复一重,天上的阳光也照不进宅院深深,到处是阴影浓浓。
他们时常撞见在某扇窗户后,某座阁楼上的黑暗里,探出来一张涂抹得惨白的女面。有时候,光线昏暗的拐角会有像个偶人木甬一样呆立的、神态森然的仆人。
似乎除了明面上的几个主人、服侍主人的大丫鬟、管家外,这座宅院的大部分人都藏在阴影里过活,见不得光。
好几次被阴影里的人吓了一跳,一向对恐怖片敬谢不敏的陶术摩梭了一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轻不可闻地咽了一口唾沫,极力拿出他当“宁采臣”时的镇定来:“还有多久才到我们住的地方?”
褚星奇笑道:“马上就到了!”
理国公府的宅院中,檐阁几乎挡去了所有天上的阳光,昏暗森冷。
但因为有褚星奇引路,陶术一路上才觉得自己好歹没走在鬼宅里。
大约是因为,这位侯门小公子对谁都奉以笑容,无论是对卑弱的婢妾,还是低微的仆人,甚至是厨房捧着盘子的小杂役。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神态真挚,眼睛里像有星星,整个人都闪闪发亮,温暖得近乎甜蜜。
那些惨白的女面,只有看见他时,才会自窗户后的黑暗里,响起一个怯怯的、细弱的、勉强像人的问好声。
那些偶人木甬一样森然呆板的仆人,也只有看见褚星奇时,眉眼间才略微生动,看起来活泛许多。
宅院深深,虽然天上的阳光照不到。
但当褚星奇走过,却像一缕金色的浅浅春阳,照得人们似乎有暂时暖和苏醒过来的错觉。
张玉说:“你为什么总是笑?”
少年褚星奇啊了一声:“笑不好吗?”
他说:“我小时候经常生病,躺在又黑又空的屋子里,所有人来看我,都是垂着眼泪的,哭着的。药苦,他们的眼泪也苦,他们发愁的脸更苦。他们都爱我,当爱浸泡在眼泪和愁闷里时都是苦的,那种苦连蜜饯都化不开。我不喜欢眼泪,也不喜欢苦涩,我就想,我要是长大了,一定要笑,对所有人都笑。糖果是甜的,笑也是甜的。”
说着说着他皱皱鼻子,因为从回家来就说个不停,走个不停,血气充足的脸颊红扑扑的,故意反问:“张小姐,你又为什么总是不笑呢?”
张玉说:“世上有太多的苦与难。”
刚刚见识过旅店中的人间惨案的褚星奇却扬起俊眉,热烈得像太阳:“那又怎么样?我四处学习道术,就是为了打倒苦与难!打倒苦难,那世上不就有更多可爱?”
张玉默然片刻,凝视着他,忽然说:“我认识的一个人也总是笑,但你跟他一点都不像。”
褚星奇不以为意,还好奇地追问她,她说的人是谁。
张玉不答。
一行人说说笑笑——主要是褚星奇一个就唠了两人份的磕,很快就到了褚家给张玉、陶术安排的住处。
一个院子,其中卧室、书房、厨房等等一应俱全,男女分开各一套。
褚星奇笑眯眯地邀功:“这个院子可是我特意给你们选的!阿术,小玉,你们来看!”
荒郊同行,唠嗑了一路,他非常自来熟地认为双方已经是朋友了,于是自动把彼此间的称呼进化到了“阿术”、“小玉”,连姓都不带叫了。
陶术、张玉都有点招架不住这样的褚星奇,无法,只得默认。
褚星奇指着院子的一处院墙,压低声音:“虽然我家又大又容易迷路,但这个院子又安静,院子里的这一处墙爬过去,再拐几个弯,就能到一条小巷通往大街!以前我爹娘不许我跑出去,我就经常摸到这里□□出去!”
“其实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东西肯定不会是普通的书,你们有秘密。所以特意选了这个院子,位置安静又方便悄悄出去。”
褚星奇说:“这里三件主卧,你们选两间,我住剩下的一间。”
“这不是你家吗?你不住自己的院子,跟我们一起住?不太合适吧?”陶术道。
褚星奇叹了口气:“就是住自己家才不方便。我这次回京本来就是为了追杀剩下的二通,顺便看望家人。但父母兄姐思念我,三年几十封书信催归家。我不得不先回家来。一回家,我房间肯定天天有人来,到处是婢仆。那我想偷溜出去找二通,或者做什么事,就太不方便啦。”
“对了,你们要找什么书?我帮你们找啊。我有一个宝物,通过这件宝物,这世上,我想找的人和物,绝大部分都能找到。”
陶术揉揉额头:“褚兄弟星奇,你什么都跟我们说,就不怕我们是什么坏的异人妖怪变装的,要找的是邪祟,会害你?”
他也没想到这个少年版的褚星奇居然是这样的性格。
褚星奇“唔”了一声,笑道:“我以前游历的时候不会这样啦。不过,虽然是才相识,但我就是看你们十分面善。直觉告诉我你们是好人,就是什么都想跟你们说,好像要说完憋了很久的东西一样。”
他桃花眼一转:“你们要是不放心,要不然你们帮我除剩下的二通,我帮你们找东西?”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