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日报等报纸上、网络各门户下,口径一致的言论铺天盖地,五花八门对卢武的“扒皮”消息漫天飞散。
有说他拿了六百万美元的。
有说他任人唯亲的。
有说他为什么有钱盖别墅是因为贪污的。
也有人说他妻儿收了人家的什么名表,埋在地里,贪婪愚蠢可笑的。
更让众人狂欢的是:卢武在博客上居然承认了妻子曾向人借过一百万用于还债!
财阀、和财阀勾连的保守派高官们,甚至是以往的某些总统,动辄数千万美元的家财和交易,不算什么。
但卢武承认妻子用借条借过一百万,罪无可赦。
韩国轰然大惊,韩国民众见卢武承认了这一桩事,就认定这是他受贿的铁证,从此便对所有真真假假、一天一个花样的卢武的“黑料”科普全盘接受,什么样的黑料,都有大把人信了。
仿佛一夜之间,卢武用了一辈子的时间为穷人打官司,为社会进步的毕生奋斗,全都一文不值,被人弃之如敝。
人们只穷追不舍传说中他妻子埋在花园里的“名表”——尽管翻遍他家后院,证实了这是谣言。
穷追不舍据说他接受的大把贿赂——尽管受新总统指使的调查组审查了他那么多天,也查不出一点痕迹。
【伪君子!】
【假面国贼!】
【我一想起我曾经给他投过信任票就恶心,还好意思说自己清廉。】
【骗子!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他的支持者门前被泼脏水,涂血字。
他家门外的墙上被人写了侮辱性的用语。
他的个人博客留言里充满了污言秽语。
民众走上街头,举着旗帜,要求清查卢武。
卢武家外,日夜不息骚扰他妻儿家人的小报记者们正在蹲点。
他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认出了同行的来历——这家是a财团下属报业集团某小报分社的记者。
那位的顶头上司来自b报社,接受美国来源的资金。
还有旁边的一位,他所属的报纸成员基本都参加了某亲美**反□□派。
蹲到黄昏,这些记者们蹲在地上恳啃起盒饭,把相机暂时放在地上。
“一分真,九分假一起报导出来。只要证明了那一分是真的,那剩下的九分假就肯定有大把人信了!”一个领着美国和当代集团资金,从事网络门户风口营销的姜记者正在和其他小报同行们吹牛:“这就是撒谎的境界啊!”
闻言,一位同样领美国资金的同行勃然大怒:“你怎么可以说自由灯塔美利坚、大韩民国伟大的民营企业家们、大韩民国对抗赤色阵营的领袖们都在撒谎?”
记者忙解释:“我怎么侮辱他们了?我是说卢武向老百姓撒了多年的谎。”
“你少骗人,”同行咆哮道,“大家都在大韩民国工作好多年了,我们还不知道谁最会撒谎?”
挨打的姜记者满腹委屈,委委屈屈地一直等到天黑,终于和其他同行等到了他们要的劲爆新闻——
不,他们没有采访到卢武。
但是他们采访到了卢武的死讯。
卢武死了。
为老百姓打了前辈子官司,积了后半辈子债务的卢武,看完了老百姓对他的痛骂,走出家门,从山崖上一跃而下,粉身碎骨。
比记者们得到消息还快的是新当选的总统和刚刚重返韩国的美军。
“卢武死了,我们可以省掉水军的经费了。”
第二快得到消息的是卢武的女儿和卢武的朋友。
“卢武死了,你们可以出狱了。”
尸身还停留在崖底,救护车和警车呼啸而至。
没过多久,得到消息的新闻媒体记者一拥而上。
黑洞洞的镜头蜂拥而至,争先恐后想要拍摄前总统的惨烈死状,以此作为畅销的卖点。
警察拉起警戒线,将他们拦在线外,推攘间,场面闹哄哄的,十分混乱。
但还是有鸡贼的记者奋力伸高双臂,拍到了卢武被抬上救护车的场面:
前总统明明是自悬崖坠下,却浑身完好无损,仿佛只是沉睡。
唯有胸膛不知何时裂开了,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
“咦?”抢到了照片的姜记者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看摄像机:
画面中的卢武躺在担架上,盖着白布,裂开的胸口完好无损。
“啊,果然是看错了。”他想。
事发现场已经被警察和各路人马围得水泄不通,挤是肯定挤不进去了。
这种震动国内的大事,他们这些普通记者,也就是仗了之前蹲守在卢武家门前的信息差优势,才能抢到第一手照片。
不过他已经心满意足了。他抢到的这张照片肯定能成为明早上报社主版面的头条!
他连明天早上的标题都想好了,就叫《震撼!前总统畏罪自杀》
现在赶快回去把照片交给主编!抢在其他同行前把新闻发出来!
姜记者不敢多待,只怕被人抢先,匆匆忙忙赶回报社。
拿到第一手劲爆新闻的照片,报社社长果然大喜过望,大大嘉奖了姜记者一番,还特许辛苦了半个月守株待兔的姜记者两天假期。
兴奋的姜记者觉得自己升职有望,跟同事跑去拼酒,一直到回家都满脸通红,双脚打飘,心情像浮在云上。
明天是双休日,他读高一的女儿姜敏善放学回家,已经丢了书包,迫不及待地躺在床上开始刷手机,和她的同学煲电话粥:“明天就是哥哥的演唱会?那、那个,我的票”
“啊!那太好了!明天下午两点,我们一起去!行!摄影包在我身上!保证是专业设备!”
“爸!”姜敏善迫不及待地探出头:“你的摄像机明天能借我一下午吗?”
摄像机对记者来说是专业设备,要是以往,即使疼爱女儿,姜记者可能也还要想一阵子,但今天心情太好了,挥挥手:“拿去!但是不能磕着摔着!”
姜敏善笑嘻嘻地捧了他几句,才不耐烦听爸说什么“卢武的死”。卢武,卢武是谁?
姜敏善只关心她完美无瑕的“哥哥”,抱着新到手的摄像机左看右看,已经幻想着明天自己在演唱会上一拍惊人,生图惊艳,在社交网络的粉丝群里一枝独秀的场景了。
她的手抖了一下:摄像机里怎么还存着一具开膛破肚的尸首图片?
这具尸首还有点眼熟。
姜敏善没有多想,她不敢看这种图片,只当是老爸的工作素材,赶紧跳过了这男子胸膛裂开的照片,调试起摄像机来。
第二天,姜敏善从小到大上学也没有这么积极过,提前两个小时,她已经收拾好了背包,装好了摄像机,把应援棒等带上,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她的同学早就在等她了,还怪她动作慢:“这是哥哥第一次到我们这里的演唱会,有很多人从一大早就在场馆外排队了,晚一会我们得等很久才能进场!要不是你说你带了专业摄像机,我们才不等你!”
演唱会的场馆离姜敏善家比较远,她们要穿过好几条街,才能提早半小时赶到。
女生们一脸朝拜的狂热,明明有私家车却不肯坐,一定要自己亲自走过去。
当然,她们每个人都只背了个小包,所有应援的东西都背在姜敏善身上。
姜敏善背着摄像机,还要提一大袋应援棒,不免落在了同伴们的最后。大冬天地,跟得满头大汗。
但神态傲气的同伴们欢声笑语,都没有伸手帮她的意思。
姜敏善在一所有名的私立中学就读,这所学校光有钱都不一定进得去。她爹姜记者和她妈柳医生,费了吃奶的劲才把她塞进去。
在班里,姜敏善属于容貌成绩家境都中不溜秋的那一挂,这些随手就可以拿出演唱会前排座位的女生本来也不乐意带她玩。
如果不是因为都粉哥哥,而姜敏善有一手过得去的照相技术,还能提供专业器材,她们今天也不会带上她。给她提供票已经仁至义尽,在她们看来,姜敏善再怎么辛苦也是应该的。
等我拍了好图,看你们不个个跟我伸手要资源!
姜敏善没处出气,也不敢发火,只能悄悄地伸脚踩前面同伴的影子,憋屈地碾了几脚,假作发泄。
咦?为什么她们影子怎么变形了一下?
“姜敏善!你低着头在搞什么啊,发呆?这么慢?”烦躁的催促声响起。
姜敏善抬头,对上女生们精致的妆容,不耐烦的神态。
“看什么?耽误了我们进演唱会,周一我们就要你好看。”
“噢。”什么都没有。姜敏善怀疑是自己累出的错觉,她听出了女生们语意里的威胁,想起班级里那几个常年被整的女孩,再不敢多想,咬牙关跟了上去。
“哥哥”的演唱会场馆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气球彩带装饰,五光十色的应援棒。
姜敏善跟着同伴穿过一大片羡慕的眼光,颇为飘飘然地来到了前几排的空位。
“别傻愣着!我们的应援棒都拿出来。”
“是、是!”
“还有,哥哥今天的演唱会有下台互动环节,会和粉丝握手合照,一般都是抽的前几排。我们跟哥哥握手的时候,你要抓紧机会拍照,一定把我们跟哥哥握手的照片拍好,听懂了没?”
“听懂了。”姜敏善很羡慕。她也想跟哥哥握手合照,但是如果今天她不听话,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就绝对轮不到她来了。
伴奏响起,璀璨的霓虹灯聚焦舞台,尖叫声骤起。
脂浮粉浓的男星身着紧身衣,在光华万丈里扭着腰,甩着栗色头发登场。
应和着男星登场,应援的荧光棒奋力地被挥舞起来。
主体为黑暗的场馆中,彩色混杂到浑浊的荧光棒亮度有限,仅能照亮身侧一张张痴迷的脸。
黑暗中浮出了一张张色彩单一、神态单一的人面。
与浮世绘里的地狱场景神似。
而舞台上的男星笑容浮夸,光彩集身,俯视着黑暗里浮出的万张人面,似盘点自己猎物的大鬼。
甩头,飞吻,扭腰,挺胯,大幅度的肢体抽搐,在七彩光华的中心,似某种鬼神祭祀的舞蹈,步步行向台下。
黑暗中的一张张惨白女人面发出一浪高一浪的兴奋尖啸,
“哥哥就来了!拍照!”同伴也兴奋得脸颊潮红、神色扭曲,控制不住手劲地掐姜敏善。
“嘶噢、噢”姜敏善被她掐得倒吸一口凉气,忍痛回过神,放好摄像机,开始调试。
男星到了台下。
姜敏善身边的同伴已经癫狂,朝他扑了过去:“哥哥看我!哥哥!”
男星挂着一成不变的浮夸笑容,东捻一下一片自黑暗里伸出的手臂森林,西握一下癫狂人面中探出的手掌。
她从没有离哥哥这么近过。
姜敏善也被狂热的人群醺醺然得欲醉,在人群的躁动推搡里将镜头对准了男星。
映入镜头的肌肤起皱、条纹清晰。
只是,没有毛孔,没有绒毛。
尽管布料上涂粘着白色粉末,但仍可以清晰地辨认出针线缝合的痕迹。
眉毛是用眉笔粗粗在布料上画出来的,画歪了。
嘴唇也是画上去的,用了水彩颜料工笔勾描,却因布料的粗糙而晕染开来。
两颗褐色的纽扣缝在眼睛的位置,连线头都还没剪干净。
脸颊右侧划开了一小道,里面白生生的棉花露出了一朵。
两条胳膊、两条腿,十个指头上,都有一条线,蔓延向天空无形处。
映入镜头的,是个一人多高,有点脏兮兮、制作不大精心的布娃娃。
它在提绳的操作下,正扭着棉花填充的无骨腰肢,用纽扣缝的眼睛,向周围做着舞蹈和勾引的动作。
颤抖的手无法按下快门。
姜敏善拼命地揉眼睛。
尖叫声入耳,光艳万丈的霓虹灯柔情靡靡照过,仍然是火热的演唱会现场,哥哥正风度翩翩地与激动得快晕过去的同伴握手。
其他同伴的眼刀飞过来:傻愣着干什么?拍照啊!
错、错觉?
姜敏善战战兢兢地提起摄像机,它还好好地在运转。
提起。镜头里映出的男星依旧是个布娃娃,正被提线操着,画外的红唇固定在同一个角度,油腻的声音从娃娃的腹腔发出:“嗨,baby们~”
放下。男星的光彩照得姜敏善几乎要如喝醉酒一样。
提起。镜头里的布娃娃褐色的纽扣眼睛晃动了一下,银光一闪,原来缝纽扣的针都还插在它的太阳穴上,针屁股上还缠着线头。
放下骤然凑近的是同伴愤怒的脸:“姜敏善,你给我等着!”
男星不会为一个粉丝停留太久,早已向别处走去。
同伴们没有和男星合照成功,愤怒地包围了姜敏善,正在威胁和斥责她。
姜敏善被其中一个女生拧住耳朵,痛得激灵一下,终于回过神。
她吓坏了,甚至顾不得她们正在威胁她,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的,是哥哥布娃娃”
“你在说什么疯话?”
“我没有说疯话真的是布娃娃!你们看!”姜敏善急了,连忙举起摄像机,要她们看。
同伴互相看了一眼,狐疑地凑了过去。
“?”摄像头里照着场馆的场景,什么都没有啊?
什么布娃娃?
“你耍我们?姜敏善,你死定了。”
姜敏善急得满头大汗,连忙举起摄像头:“不,不是,我说的是真的你们看镜头里的哥哥”
她解释的声音戛然而止。
姜敏善转动摄像头的时候,把周围同伴的脸和其他粉丝一起照了进去。
映入镜头的是一张雪白的脸,大红的胭脂,黑玻璃镶嵌作眼珠,硬邦邦的木头脸。被拼接在一起的关节。
每具神态诡异的木偶人身上都套着风格各异的少女裙装——正是她的同伴们今日的穿着。
木偶人的关节和头顶,都有一条透明的线连向无形的上空。它们被吊在场馆里,双脚离地大约一分米。
姜敏善骇然失言。
镜头中的木偶少女们,制作粗糙的面部正对着她的方向,咧着嘴,黑弹珠眼球里闪烁着恶毒的光。
眼睛离开镜头。
木偶少女变回了同伴们青春红润的脸。
她们站在她跟前,叉腰狐疑地打量着她:“你又在干什么?把摄像机拿来拿去的,疯婆子吗?”
姜敏善猛然站起。
离她最近的女生吓了一大跳。
但姜敏善根本顾不得其他。她果真发了疯一般,脸色苍白地扛着摄像机转了一圈:
偌大场馆,近万观众。
所有观众在摄像机里的倒影,都是一具具被吊在场馆里,双脚离地的提线木偶!
数万具提线木偶被悬吊起来,微微晃动。每一具木偶旁都亮着一根彩光应援棒。
黑暗里,木偶们的口中不断机械地重复着“哥哥”,它们的玻璃眼珠本来全都注视着舞台上正在独舞的布娃娃。
但似乎感应到有一个不属于它们的异类正在通过什么东西窥伺它们,悬吊的木偶们一具、一具、一具咔擦三百六十度旋转头颅,寻找起窥伺感的来源。
木偶们窃窃私语:【有人混进来了。】
【生人找出来】
一具木偶扭了九十度的脖子,忽然用玻璃眼珠盯住了姜敏善:
【找到】
一具、两具,木偶们陆续找到了姜敏善的方向,黑玻璃眼珠直勾勾地盯向她和她手里的摄像机。
“啊!!!”姜敏善再也无法忍受,失手丢了摄像机,狂叫着朝出口奔去。
没有人追出来。
同伴叫了她几声,却舍不得离场。
她夺路狂奔的路上,粉丝们只是嘀咕了几句“神经病,没素质”,一眼也舍不得从她们哥哥身上挪开。
一直奔出场馆,到了门口的售票和安检处,冬日阳光照在了身上,带来了一点稀薄的暖意。
姜敏善扶着售票亭不停喘气,羽绒服下的鸡皮疙瘩在这点疏淡阳光里还未褪去,双腿软成了面条。
看她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冷汗。保安们问:“小姑娘,你怎么了?”
“布、布娃娃,木偶在找我都是木偶”
“什么布娃娃?什么木偶?木偶在找你?”保安面露不解。
“摄、摄像机,哥哥,哥哥是个布娃娃,大、大家都是木偶”
“小姑娘,你身后什么都没有。是不是场馆里比较密闭,舞台灯光太刺眼,你太兴奋,所以出现幻觉了?要是太累了就回家休息吧。”听完她断断续续的讲述,几个保安对视一眼,嘴上安慰,心里却升起了警惕:
他们干这一行久了,早就见惯了粉丝的疯魔。粉丝里什么人都会有,一些疯言疯语的闹事者他们也没少见。
姜敏善看出来他们不相信他,而且有个大叔已经在摸手机,准备随时拨打报警电话。
“你、你们相信我”姜敏善快哭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她神色激动,明显正上头,这种时候逆着她来,只怕这小姑娘要搞出什么事来。
年轻一点的保安灵机一动,凭借自己遍阅恐怖片灵异片的套路,硬着头皮,顺着姜敏善的话接下去:“可是,场馆里确实什么都没发生啊会不会,有问题的不是其他人,而是你那个摄像机?电视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被诅咒的录影带,被诅咒的手机,鬼魂附体的电视这种”
他本来是随口胡诌,谁知姜敏善听完居然怔住了,似乎当真在思索这个可能性:“摄像机”
对啊!她从摄像机的镜头里看到的都是不正常的,但是放下摄像机就没问题!
说不定不,很可能有问题的就是那摄像机!
手机上都可以贴调特效视频了,会不会那摄像机也被改造过,用来整蛊?
不,那是老爸工作用的宝贝,他不可能让人改造宝贝机器
想到这里,姜敏善才想起:她把老爸工作用的宝贝机器给丢在场馆里,而且还砸在了地上
糟、糟了老爸平时可宝贝它了,自己稍微动一下他都要说教老半天,万一被行人踢坏了,或者被她砸坏了
姜敏善起了回去拿的念头,但是又没有胆子:可是、可是那机器好像不“干净”啊
她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保安看她似乎被镇住了,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正想把她继续安抚下来或者劝走,一个声音响起:“敏善!”
姜敏善回头一看,看到了一位女同学。
她们这群同伴里,这位女同学的家境也只比姜敏善好一些,对她也最友好。
女同学手里正拎着姜敏善丢下的摄像机:“敏善,你把摄像机丢下了。它一看就很贵吧,快拿回去。”
她笑容和善,在阳光下有影子,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姜敏善登时呆在了原地,伸手不是,缩手也不是。
“敏善?”
人家都递到她手边了,而且现在是在光天白日,阳光下,大街上。
姜敏善只得硬着头皮接过摄像机。
她悄悄地透过镜头觑了一眼女同学——摄像头里女同学的身形面貌没有纹丝变化。
她更着的那口气悄悄松了出去。
也、也许真是她在密闭空间和过于耀眼灯光下的错觉?
姜敏善回头看了一眼演唱会,但是演唱会场馆她也不敢再进去了
甚至连对哥哥的迷恋好像都淡了一点,一想到哥哥就会想起那个粗制滥造的等身布娃娃
姜敏善打个哆嗦,算了,回家吧,赶紧把摄像机还给老爸。
趁太阳还没落山,她提着摄像机急匆匆回家去了。
一直到第二天姜记者收回摄像机的时候,这台给她带来莫大惊恐的机器都没有再出现任何异状。
姜敏善认为事情都过去了。她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只不过
“爸,妈,我今天难受,不想去上学”
“唉?”妈妈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
“我、我就是不想去我难受,可能是经期要来”但是姜敏善无论如何都不肯出门。
姜敏善学习积极勤快,从小到大都没出过什么厌学,逃课的事。她的父母都是职场忙人,一大早也要上班,见姜敏善确实脸色苍白,很难受的样子,也就算了:“那行,你今天好好休息。妈妈帮你跟老师请假。”
今天总算逃过一劫。可是明天、后天怎么办她总不能一直不去上学,不能一直躲着爸妈也不会允许她从现在的这所名校转学
但昨天她已经把那伙人得罪狠了,她们在同年级里是出了名的校园皇后女生团,她们要欺负她,绝对没有第二个人敢帮她
姜敏善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崩溃,都怪那些莫名其妙的幻觉!
她辗转反侧到了晚上。
母亲有手术,跟往常一样又加班。
父亲倒是春风得意地哼着歌进来了:“敏善,爸今晚也要加班,但顺路给你带最喜欢的那家炸鸡和果啤了~快出来吃饭~”
姜敏善闻到了炸鸡的味道,肚子也确实饿了,她满腹忧愁地打开门,一开门却瞳孔一缩,倒退数步。
站在姜记者身后,正满脸笑容看着她的几个女生——其中甚至还有那个和善的女同学。
正是她今天装病也要躲避的人!
姜记者放下炸鸡,笑道:“很惊喜吧!爸路上看到她们也在往咱家的方向走,原来是来拜访你的同学,说谢谢你昨天给她们拍照,所以来帮你补今天落下的功课。你好好跟朋友们相处,爸今晚也要回去加班了,加油噢!”
姜记者见女儿僵在原地,以为她是吃惊,就推了推她:“要跟同学打招呼啊。人家好心帮你来补课呢。对了,你们昨天去玩的照片,爸也帮你洗出来了。现在的小孩子真会玩啊,哈哈,这种特效化妆太时髦了。”
他把一个袋子塞进了女儿手心,笑嘻嘻地带门出去了——女儿的同学家境都不简单,看到这些同学和女儿玩的很愉快,他也很舒心。
姜敏善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她们居然到她家来了!
在姜记者出门的那一刻,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夺路而逃,窜进了自己的房间,一气呵成地反锁。
她先拨通了父亲姜记者的电话,没人接听。
她又拨了母亲的电话——忙音。母亲大概在做手术。
碰——门背后传来大力的敲击声:“出来!我们要跟你‘谈谈’。”
姜敏善知道今天不能善了了。
她是资深记者的女儿,对社会事件也耳闻目染,何况这伙人曾经把一个女生打得右耳失聪。
她咽下一口唾沫,用手机开了录音,躲在门背后回道:“这、这里是我家!我会报警的!你们校园暴力!”
女生冷笑:“你有种就报警啊。以为躲在家里就没事了?让你拍个照片,居然敢在哥哥面前让我们丢脸,你给我等着,弄不死你个女表子。”
入室,威胁。
等的就是这句话!
姜敏善录到了音。
她立刻拨通了警察的电话:“警察大叔,有一伙女流氓在堵我,她们要校园暴力我,她们入室到了我家,我爸妈都出去了,我打不通电话,这是恶□□件啊。我爸就是经常跟你们合作报导的姜记者啊。我很害怕,你们快来救救我。”
电话里滋了一声,警察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响起,有些嗡嗡的:“好,我们知道了。哪个地址?我们立刻过来。”
姜敏善报了地址。
门外的拍门和威胁声越来越大。甚至还有人说:“要不然我们把门撞开吧。”
这时,门外响起铃声。
姜敏善的电话也响了,显示黑了一下屏,然后显示的是之前那个警察的声音:“我们到了。姜敏善是吧,能开门吗?”
“不、不能,她们堵着门”
“那我们想办法自己把门弄开进来。你同意吗?”
姜敏善连忙道:“同意同意!”
“噢?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噢。”
电话那头警察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清脆,变得甜美,变得,跟门外正在说话的声音,一模一样。
姜敏善背靠着的房间门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咯噔”声,锁自然而然地掉了。
门户洞开。
雪白的脸,大红的胭脂,黑玻璃镶嵌作眼珠,硬邦邦的木头脸。被拼接在一起的关节。
木偶少女们踮着脚,穿着她同学们的衣服,黑漆漆的玻璃眼珠闪着恶毒的光,正齐刷刷地盯着她,声音从腹腔发出:
【这可是,你同意我们自己进门的噢。】
【我们,找到你了呢。】
啪嗒一声,姜敏善手里的袋子掉了。
袋子里的照片散了一地。
她受到了惊吓,今天没有拍照。
但是姜记者却从照相机里洗出了一把照片。
没有闲心去看的照片里,她本以为是幻觉的景象,正一五一十地被忠诚地呈现。
一人多高,有点脏兮兮、制作粗糙的布娃娃,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
它的观众,是数万具被吊在场馆里,双脚离地的提线木偶。
以及,包围在姜敏善周围的,穿着她同学衣服,笑容诡异的木偶。,,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