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请问学生处怎么走?”李光智在偌大的校园里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新建教学楼背后的一栋红砖外墙的二层老楼。
走进楼里,才发现里面其实是木结构的。木地板踩上去吱呀吱呀响个不停;良好的隔热效果使得室内令人惬意;楼梯的扶手还有种潮湿、清凉的感觉。被问的是个男生,戴着啤酒瓶底一般厚的眼镜,他茫然地看着李光智,然后像刚刚睡醒似的反应过来,指了个方向:“从那儿上楼,左拐第二间。”
根据月川的提示,再加上制作TATP所需要的专业知识程度,专案组决定把侦查的侧重点放到市里的各大院校——特别是有机电、物理、力学类学院的综合性大学。本市原先有几所大学,一个师范学院、四个大专。前几年响应省教育局的号召,把后几个小规模的学校合并在了一起,组成了现在的A城大学。
李光智把三个大学的通讯录拿到了手,上面有各个院系和行政部门的电话。他扫了一眼,在A大那份单子上,被一个名字吸引了——田晓娟,A城大学学生处处长。
李光智心里一动,以前从来没有追查过田田妈妈的来路,只知道她是大学里的老师。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有了交集?!
李光智赶紧招呼上了轮子,赶往A城大学。
顺着楼梯来到二楼,廊灯有点昏暗,走廊深处才有一个大窗口,所以光线并不算明亮。走廊的两边全是办公室,门上有铝制的门牌,上面标示着办公室的性质。第二间上写着学生处三个字,门关着。李光智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出来一个年轻人,穿着白色衬衫,理着平头。
“你们是?”
李光智掏出了证件:“我们想了解点情况。”
年轻的教员脸上捎带着吃惊的表情,把李光智和轮子让进了办公室。
田晓娟不在,按照他的说法,她去总部开会了,那几个被合并在一起的学校,散落在城市的四面八方,来回有点距离。
“你确定田处长今天会回来吗?”
“她说过要回来的,”年轻的教员看看表,“而且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没事儿,她要是没回来的话,我们先聊着吧。”李光智笑笑,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画像。
“没见过。”教员从各个角度看了一会儿画像,摇摇头,“反正在我记忆中,好像没这个学生。”
出师不利。
但李光智并不气馁:“有可能这画像和真人有出入,你觉得学生中长得像一点儿的有没有?”
他又拿起了画像,表情上还是觉得画上的人很陌生:“那就说不好了,被你这么一说,有几个学生好像是有点神似。”
“他可能是机电学院的,或者物理、化学专业,反正终归在工科学院里。”
“你等等,”教员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转身去到摆放学生档案的里间,然后抱出来一堆文件,“我找找看。”
李光智耐心地等着,不一会儿,教员就从档案里抽出两张纸,是学生入学填的资料,上面有一寸的照片。
“你看这个管文明,鼻梁以上是不是有点像,还有这个洪少华,眼睛都一样,都是双眼皮。”
李光智看过去,一路从个人信息这一栏往下,两个人的身高都在目击者所描述的范围内。他让轮子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两个学生的名字。
“能不能给我们说说他们的基本情况——哦,不用客气。”
“没事儿,茶终归要喝一杯的。”趁着李光智看资料的当口,教员倒来了两杯新鲜的茶,重新坐在椅子上,“基本情况?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想了解些什么。管文明是机械工艺制造及设备专业的大三学生,他是个农村的孩子,没什么特色,学习比较刻苦,在班上成绩中等偏上,我好像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事儿发生过,很普通。”
“这个洪少华也是这个专业的,比管文明低一届,他爸爸是个运输公司的老板,所以穿着有点花哨,刚来学校的时候,还留着长发。我不知道你们是否了解,这个专业是不能留长发的。主要是从安全的角度考虑。因为学生实习要开机床,车床转起来的时候,有可能把头发卷到齿轮里去,为了这事儿,他和班主任吵过架,最后还是田处长去教训了他一顿,让他把头发剪短了,所以我记得。”
“是吗?”李光智点点头,“你们田处长作风很犀利啊!”
“那是,”教员的口吻里充满了敬畏,“别说学生,我们看到她的时候都有点怕。”
李光智微笑着,就上次接触田晓娟的印象,他脑海中完全有这么一个生动的形象。
“那一定得罪了不少人吧?”
“得罪谈不上吧,但严厉的教师难免会遭到一些怨恨,等他们长大了之后,会明白这其实是为了他们好。况且,学生时代嘛,就算对老师有意见,也很快就过去了。怎么?这两个学生和田处长有关,他们犯什么事儿了?”教员似乎嗅到了一点儿气息,问道。
“没有没有,是校外的一个案子,有目击者,所以必须排查一切有可能的人,不代表任何意思。”
“哦,理解。你们警察也挺辛苦的。”教员没有多问。
正聊着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田晓娟穿着一身职业装回来了。
她一看见李光智,脸上顿时露出了不满,她一定认为这是上次“家访”的延续。
“小李,”田晓娟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子文件,“麻烦你把这个送到刘副校长办公室。”
“好的。”原来那个教员姓李,他毕恭毕敬地从田晓娟的手上接过文件,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李教员一被支走,田晓娟眉头就皱了起来,“我不希望把我女儿的事儿,弄得路人皆知,你们查案我可以理解,但不应该影响到我的工作和生活吧,要知道,我也是受害者。”
李光智脸上的微笑收敛,他原本就对田晓娟没好感:“我们来还真不是为了田田——也是为了田田,这么说吧,我们在排查嫌疑人,所以才来的。”
田晓娟愣了一愣:“没听懂。”
李光智没有回答。
田晓娟很聪明,似乎很快就明白了,她尝试着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往田田课桌里放断掌的凶手,是我学校的学生?”
“还不能确认,”李光智对田晓娟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我们制作的嫌疑人画像,刚刚你们那位——李老师,说是长相与管文明和另一个叫洪少华的学生都有点像!”
“谁?”田晓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把画像拿来让我看看。”
李光智把画像递了过去,田晓娟迅速扫了一眼,顿时脸色骤变:“这,这——”
“怎么?你认识?”
田晓娟眉头紧蹙,被画像噎得说不出话来。
“别急,你好好想想。”
田晓娟深呼了一口气儿,把情绪稳定了下来,然后恢复了冷峻的姿态:“我认识这个人,他不是管文明,也不是洪少华,是‘扁担’!”
※※※
距田田案发生整整一星期,专案组的努力终于收到了成效,首位嫌疑人浮出水面。一个外号为“扁担”的20岁左右的年轻人进入视线。
“扁担”不是A城大学的学生,他甚至根本不是学生,而是个整天游荡在大学校园里的社会青年。他身形瘦长,酷似一根“扁担”,所以有个调皮的同学,就给他取了这个外号。
“扁担”最初出现的地方,是在学校的机械学院实习基地。该基地其实是个校办工厂,工厂自行在外面接一些零件加工业务,有一定的独立性。有些时候,接来的业务如果不复杂的话,实习老师会把业务作为实习内容,让学生们来做。这就导致了一开始的时候,学生们以为他是厂里的临时工,而负责教学的教师因为对学生不熟悉,让他有机会混杂在学生中,相安无事了很长一段时间。
“手上活不错,我还在想这一届学生中,竟然有个动手能力那么强的。”负责机床的老师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如此说道,“等实习期快要结束打分的时候,这才发现他根本不是这个班上的。”时至今日,实习老师谈起这个话题,依然满脸的不可思议。
“扁担”似乎是个很好学的学生,除了出现在机械实习基地外,物理、化学实验室也经常看到他的身影。
后几个实验室,就比较严谨了。主要是操作台或者实验用的试剂、工具都要根据学生数量,提前去仓库提取。但是因为A城大学针对某些特殊人群开放旁听,只要符合规定都可以申请。这就让“扁担”又有了可乘之机。大伙总以为这是旁系的发烧友申请的第二专业。
“扁担”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实验课的课程表,每当有课的时候,他总是早早地来到实验室抢位子。大学里往往有学生请假和逃课,所以让他也煞有介事地在实验室做起了实验。直到有一次,物理班的学生没有缺席,人们才发现班里多了一个人。老师去询问他的时候,他也不顶嘴,只是呵呵傻笑,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教室,然后趴在窗台上安静地看着学生们继续做实验。
到了下一次,“扁担”依然早早守在实验室的门口,等待着自己上课的机会。几次下来,大家终于发现,这个一直出没在身边的熟悉的陌生人,脑子好像有点问题。几个胆小的女生,甚至都不敢来了,总是要等到男生们把他赶走,才敢进实验室。同学们的纷纷议论,终于传到了老师的耳朵。老师把情况反映上去,那天,田晓娟就带着几个校保卫科的保安,气势汹汹地把他赶走了。
“就是吓唬了他两句,让他不要影响正常的教学秩序,这也是合情合理的。”田晓娟义正词严地为自己的做法申辩,“况且,我们也没采取什么过激的措施,只是让他以后不要再来了。”
李光智默不作声,以他对田晓娟的了解,所谓“吓唬”两句,很有可能带着刻薄的词汇。
田晓娟的语气有些变软,她应该也意识到了重点:“难道是他?”
“不一定。”李光智没把话说死。还是原来的问题,如果是为了报复,那么他为什么不直接伤害田田呢?而且马妞往田田的课桌里放狗的尸体,应该“正合他意”,可怎么反而遭绑架了呢?
“你看咱们得分析分析,为什么‘扁担’选择A城大学?”出了田晓娟办公室的门,李光智和轮子在车里抽着烟,他脑海中浮现着本市的三所大学。另外两所,无论从规模,还是师资力量,都要比A大强,他之所以只在A大出现,一定是有原因的。
“也许他不认识其他两所学校。”轮子吐了一口烟,然后把车窗摇了下来,“不是说他操的不是本地口音吗?一个外来者,未必分得清哪儿是哪儿。”
“不不,”李光智几乎不假思索就否定了轮子,“按照师生们提供的信息,‘扁担’约莫在半年前就出现在校园里了,A城并不大,他有足够的时间来熟悉。况且他对城市的地下仓库都那么了解,说明是下过一定功夫,怎么可能连这点信息都没掌握?再说,他的另一个‘据点’国棉三厂和另外两所大学直线距离更近,为什么舍近求远呢?”他一连抛出了三个反对的论据,把轮子反驳得哑口无言。
“然后呢?”
“化学试剂店失窃的那些并不贵重,而且照‘扁担’的行为分析,他偷窃不是为了隐藏身份,否则完全没必要让店老板看到外貌,并就此画下画像让我们顺藤摸瓜。”
“是因为——钱?”轮子终于摸到李光智的思路了。
“他其实经济上是有困难的,所以才会偷窃,之所以选择A大——”
还没等李光智说完,轮子就完全明白了,“扁担”一个外乡人一定要找地方住,A大相对于其他两个大学,是最偏远的,所以附近有很多房租便宜的农房,这就是他选择A大的原因。
“那还等什么——”李光智让轮子赶紧发动汽车,“马上安排人,以A大为中心向外走访搜索,他肯定在周围租过房子。”
※※※
几路侦查员迅速汇聚到了A大周围。在田晓娟和其他师生的帮助下,更新过的嫌疑人画像又重新发放下去。
A大位于城乡接合部,背后紧靠着几个山丘,地形相对复杂,当地的农家,像芝麻一样撒在山坡上,一家家询问过来费时不少。
学校的前方则是一个老城厢,聚集了很多解放初期的矮平房,里面暗道密布,许多违章建筑横七竖八地插在任何一个可以利用起来的空间。这些老房子多数租给了外地人,流动性极大,有些人还没住一个礼拜就匆匆离去,从来没有人真正统计过,里面住了多少人。
在居委会干部和辖区民警看完画像也连连摇头之后,李光智只好带着大伙,钻进这些充斥着尿臊和菜叶腐烂味儿的弄堂,一家家问过去。
“怎么样?”半小时之后,几路侦查员在一个十字路
口碰头了。
“没收获!”西路过来的是一胖一瘦两个民警,胖子衬衫全都湿透了,从他沮丧的面部表情就猜得到结果。他边上的那个瘦子,身上还带着臊臭味:“妈的,直接从楼上往下尿。”
刚刚有个小孩从阳台直接对着马路撒尿,溅了他一身。
“笑屁啊笑!”看见轮子乐不可支的样子,瘦子翻着白眼没好气儿地骂过来。
“先歇会儿,喝口水。”李光智走到边上的小卖部,从冰柜里拿出几瓶矿泉水。
“师傅,你说这房子啥时候整修?就这么留着安全隐患多大啊,别的不说,如果发生火灾的话,消防车都进不来。”
“是啊。”李光智点点头,但他没有继续评论下去。
“听说城南那片快要拆迁了,我姑姑就住那片,我觉得比这条件都要好。”
李光智点点头,刚喝了一口水,就看见东面过来的侦查员扬手喊道:“有发现!”
沿着小路往东,有好几个岔口,进去后,又有更小的岔口,就像毛细血管渗透到了细枝末节。越是往里,从里面居民看过来的眼神,就越能感觉到方向是对的。先到的那组侦查员,显然已经透露出了一点儿信息,那么多警察兴师动众地来,稍微有点智商,都会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居民们的眼里都带着兴奋,又带着紧张,倚在门口朝着警察去的方向张望。
到了巷子的尽头,一间矮小得如同牛棚一样的小房间展现在眼前。显然又是违章建筑,门上挂了一把铜锁,只有普通门三分之二大小,成年人进去起码要低下脑袋。
留守在门口的民警正在抽烟,看见李光智走了过来,说:“应该没人!据附近邻居说,已经有段时间没看见主人了。”
李光智在屋子前来回踱了几个来回,硬是没找到窗户。“你确定吗?”他回过头来问。
“肯定是这儿。我问了好几个知情人都说他就住这儿。”
“房东什么时候到?”
“房东在上班,电话已经打到厂里去了,让他赶紧赶回来。”
李光智皱皱眉头,四周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这样下去可不太合适。“来不及了,”他挥挥手,“进吧。”
轮子点点头,来到门前,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抬起脚用力踹了过去,砰的一声就把门给踹开了。
就像是踢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老仓库一样,灰尘和污浊的空气一下子从门里喷了出来。
李光智走到门前,不得不捂着鼻子,低着脑袋进了房间。屋里暗得如同在夜里,稍稍适应了一会儿,才看见天花板的顶上吊下来一盏白炽灯。有灯就一定有开关,李光智摸索着门边上的墙,摸到了塑料开关。
灯亮了,那股子混杂着饭菜酸臭和化学试剂刺鼻的气味仍没有散去。四周的墙壁上全是黑色的点点霉斑;墙角里结满了蜘蛛网;半个硬掉的馒头,放在一张半腰高的小木桌子上,有只老鼠,嗖的一下子沿着桌沿逃窜出去;桌子边上是床,那么热的天,没有铺席子而只有脏得已辨不清颜色的床单。房间里没有电扇,也不通风,李光智的第一感受就是:“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师傅,你过来看看。”轮子站在朝北的角落,这地方堆着一些破碎的玻璃器皿和金属小零件。
遁声过来的李光智蹲下身子,看着这些东西,用手指捏了些地上的泥土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眼前的这些东西,和其他现场发现的很相似。“带回去让鉴定科分析分析。”话虽这样说,但基本可以确认,这里曾经住过犯罪嫌疑人“扁担”。
“起码半个月前就离开了。”轮子看着屋子里的情形分析道。
李光智待在原地没有动,在那些试管和小零件的后面还卷着一些类似从学生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他把纸捡了起来,上面写着物理和化学公式:“这是什么?”
轮子看看,然后挠着脑袋:“这,这是氧原子吧,这个呢?加速度?我不知道,全还给老师了。”
“把它们一起带回去吧。”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了交谈声,房东到了。
“原本是做仓库用的,你说这地方能住人吗?”房东是个40多岁的男人,秃脑门,穿着件背心,骑着自行车风尘仆仆从厂里赶回来。
这几间房是房东母亲的,他自己住在电厂分的房子里,母亲去世之后,他就稍作修葺,租了出去。
“但是他偏要这间房,我也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其实钱也不是很多,80块钱一个月,一个季度一付,平时我很少来的。到下个月15号,才是交租期。”
“什么时候来的?”
“好像是去年吧,3月份。”房东一边说,一边把身份证的复印件翻了出来。
李光智接了过来,身份证上的照片是个瘦瘦的男生,叫郝志梓,年龄23岁,家住邻市下属的一个名叫嘎子沟的村子里。
※※※
“警察同志,我们家老三犯什么事儿了?”郝志梓的父亲是个胼手胝足的农村汉子,穿着满是破洞的汗衫,裤脚管卷到膝盖,穿着拖鞋,小腿上全是泥点,乍看上去就像一匹精瘦的老马,被榨干了一辈子的精力,所以现在时时都显得疲惫。看见家里一下子来了那么多警察,他顿时慌了神,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意外。
得到郝志梓家庭住址的第一时间,专案组就赶往了目的地,本以为这是嫌疑人可能的藏身地,结果却扑了一个空。
现在他们在郝家的院子里,李光智的眼神在四周扫了一圈。说是院子,其实也就是屋前被竹篱笆围起来的一小块区域。西头是茅房,茅房边上有个猪窝。隔了老远,那股子粪便和猪臊味,还是能够闻到的。人住的屋子是坐北朝南的,虽然是下午,可土质的屋子里因为光线不好,黑漆漆的,视野所及的客厅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个大海碗,里面盛着半碗咸菜。有几个民警正在里屋提取证据。
李光智用手指了指屋前的小木凳子:“坐着聊吧。”
“警察同志坐。”郝老汉慌不迭地把小凳子端到警察站的屋子门口。
坐下的时候,李光智看到站在院子角落的两个女性。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看着自己,发现李光智看她后,一下子就躲到了一个中年女人的身后。
那是郝志梓的母亲和妹妹。郝家一共四个孩子,郝志梓排行老三,除了他全是女孩,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在家的只剩这个幺妹。
“赶紧交代,人家来一趟不容易,我跟你说包庇也是违法的,你家老三犯的可不是小事儿。”和李光智一同来的还有当地派出所的一个满脸横肉的民警,正摆着手凶巴巴地吓唬着郝老汉。
郝老汉被吓唬得有点不知所措,竟然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烟卷,颤巍巍地给众人递烟,是九毛钱一包的桂花。
“少来这套,还想贿赂警察,这也是犯罪,知道吗?”
郝老汉触电似的又把烟收了回去。
李光智皱皱眉,这样简单粗暴的工作方式可不好。“抽一支吧,我正好烟也没了。”他微笑着对郝老汉说道。
按照郝老汉的说法,儿子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了,没想到现在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到消息:“三个月前打过个电话报平安,然后就没联系过。”
“电话里说什么了?”
“说他找到工作了,现在还在A大学习,攒点钱之后,他准备报名参加城里的高复班。”
“高复班?”李光智抽了一口桂花,劣质烟抽上去很辣,“他不是20多岁了吗?应该过了高考的年纪了吧。”
“可不是嘛,”郝老汉干涸的眼眶湿润起来,“这孩子心太高了,老想着上大学,一连考了四年大学都没考取。我和他娘商量着,如果不是这块料,就回家种田好了,家里也没那么多闲钱供他读书,没想到他倔脾气上来后,自己跑城里去了。”
李光智皱皱眉头:“你家老三啥时候出去的?”
“去年过完年就出去了。”
“他有说过在外面是干什么工作,住哪儿吗?”
“这些都没说,只是让我们一切放心,他现在经常去A大,很快就能成为那里的正式学生了。”
李光智琢磨着已有的信息,一个接连四年高考落榜的青年,在向往的大学里蹭课,却被无情粗鲁地赶了出去,这是否就是他犯罪的动机呢?
“我们家三小子会枪毙吗?”郝老汉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把李光智问住了。
郝老汉叹了一口气:“唉,这孩子是高考考魔怔了。”
“不就是现代版的范进吗!”一出郝家的院子,轮子就把衬衫的口子解开了两颗。
“是啊,逼得太紧了。”李光智摇摇头。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光智调用了手上的所有警力,发动群众,将寻找郝志梓的工作缜密而又高效地开展起来,可竟然没有任何消息。嫌疑人刚刚有了些眉目,又停滞不前了,偌大的A城,郝志梓究竟藏身何处呢?接下来他要干什么呢?
这天他们刚刚走访完一个居委会,出来后坐上车,轮子刚准备启动汽车,又停了下来:“要不、要不——我想到一个人。”
李光智沉默了一会儿,对着轮子笑笑:“我也想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