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闺蜜?无话不谈。坐则同窗, 卧则同床。
他们还真的曾经同过床,在剧院后台的休息室。
S市的实验中学历来提倡素质教育,各类文体活动繁多, 譬如戏剧社, 每年都有大型汇报演出, 对外售票的那种,是以指导老师挑人特别严格。
声音要清亮, 脸蛋要甜美,那一年的演出剧目是《白雪公主》, 于是遴选标准又加上了一条:“皮肤像白雪一样白, 嘴唇像宝石一样红,头发像乌木一样黑”。
放眼全校,有且仅有一个人,严丝合缝地符合这些严苛标准。
可惜, 他是一个男孩子。
“男女平等!男孩子为什么不能演公主!论颜值, 我们棉花糖从来不带输的!”该班班长据理力争。
叶延舟一脸无语, 很想说, 这个胜负, 倒也没有必要非要去争……
然而他的班长认为,这是一个班级荣誉问题,只要能搞定一个主演, 今年他们班的优秀文艺标兵就稳了。
这点上进心不能没有!
“老师您看,这皮肤,这美貌, 不用化妆都能直接上场。”
叶延舟忍不住闪躲,很想说,你说话就说话, 能不能不要动手动脚。
升上初三,沈瞳与他刚认识时,已然发生了很大变化。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好孩子都是夸出来的”,当你从这个世界获得越来越多的正向反馈,你就会进入一个正向循环。
机器人国际大赛拿奖,让沈瞳渐渐克服怯懦,变得越来越自信开朗。
叶延舟反倒深沉了——青春期的深沉,驾着十三岁的快艇,飞快地飙入未知海域。
海面看似平静,但原始本能的躁动,似海中的远古巨兽逐渐苏醒,时不时让少年心惊。
只能克制,躲避,假装视而不见。
别说恶魔的爪牙,他连爪牙都没了,全都妥帖包藏在平静外表之下。
……
“……这个年纪的孩子,往往会表现出内心和外在的分裂,一方面性意识高涨,开始爱慕异性,另一方面却表现得拘谨和回避,这都是正常的现象。”讲台上,女老师说。
叶延舟低头,默默圈写笔记,哦,原来这算正常现象。
……
但在当时,他可不觉得自己正常。
沈瞳刚一捏他的脸,他就浑身寒毛倒竖,辨不清猛然流窜全身的,究竟是血还是电。
脸肯定是红了,估计红得十分醒目,因为那老师当即就捕捉到了他的异常:“再说了,人家男同学也不愿意啊,你愿意吗?扮演公主?”
“怎么不愿意,他什么都听我的,”沈瞳转身逼问道,“对吧?”
她突然转身凑近,近到他都能看见她额际细小的绒毛,柔软的一圈,黏在微汗的发际。
刚下了体育课的女孩,整个人散发出被烈日烤化的太妃糖似的气息。
他几乎都没听清她在问什么,就傻傻点了头:“嗯……”
由此,戏剧社获得了他们有史以来最美貌的一个白雪公主。
彩排那天,叶延舟第一次全妆上阵。沈瞳惊羡于他刷了睫毛的卷翘眼尾,在后台将他观摩许久,大赞他若是生在古代,必是个亡国倾城的妖孽角色。
他被她拉着一张接一张地自拍,脸颊相贴,呼吸相闻,心跳乱得一塌糊涂。
幸好他穿了一条蓬蓬纱裙,掩盖住了因她而起的,罪孽深重的佐证。
她不知道,她这样肆无忌惮地搂着他,会让他在夜里做多糟糕的梦。梦里特别快乐,醒来特别罪恶,几乎每个月,他都会偷偷扔掉一个包扎严密的塑料袋。
有一次他毁灭证据时,正好被沈瞳撞上,好奇地问他在干嘛。
……他转身就跑,仿佛身后追着洪水猛兽。
怂爆了。
那个年月,少男少女该开的情窦都开了。谁喜欢的谁、谁在追谁之类的话题,也都变得稀松平常。
会有胆大的男孩,给有好感的女孩写小纸条勇敢表白。
可是叶延舟完全不敢,他怂爆了。
他曾听得清清楚楚,有人曾经拿他俩打趣,说他们形影不离只差一个民政局,沈瞳直接笑倒:“那是我弟好吗!你跟你弟能结婚啊!”
那么容易害羞的人,居然完全没有脸红,说明她是真的没有往心里去。
他没有住在她的心里。
所以,她也完全没有注意过,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叫过她“姐姐”。
如果时间能倒流,他很想回到一年半以前,捂住那个该死的熊孩子的嘴。
太熊了!乱叫什么班长姐姐!
……
可惜,错已铸成,他就只能认命地当她的“闺蜜”。
闺蜜从不把他当异性,来例假能坦然相告,还指挥他去小卖部帮她买卫生巾。
闺蜜困了,脑袋一歪,就能在他身上坦然入睡。
在后台无人的休息室,隐秘的帘幕间,柔软的地垫上,白雪公主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任凭女孩将脸贴在他的颈项,睡得人事不省。
呼吸轻盈,似潮汐一遍遍拂过,留下潮湿的印记,足以让深埋的念头破土而出。
心跳得快要爆炸,少年僵直许久,用尽勇气,终于忍不住俯身,在少女柔嫩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吻。
一触即分,他却惊恐地发现,他又留下了罪证。
他忘了他是白雪公主!他的嘴唇像血一样的红!他在她脸上留下了口红印子!!!
沈瞳在睡梦中被弄醒,不爽地问叶延舟,他干嘛一直擦她的脸。
少年面红耳赤训斥她,声音都有点发抖:“你、你中午吃饭是不是忘了擦嘴?弄得这么脏……”
睡得迷糊的沈瞳忍不住笑,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要是我家那几个弟弟能有你这么乖就好啦!”
他再次被打击到僵直状态。
想狠狠擦她的脸,将她弄疼弄哭,让她知道他根本不乖。
但最终,他还是放轻了动作,听着她的呼吸重新变得深长,妥帖地与他并肩倚靠。
现在不喜欢他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
求而不得,世上大部分心理失衡,都是由此而来。
叶延舟自觉症状日益严重,由于恋慕之心被压抑,他的心慢慢长得扭曲。
尤其是那次的偷吻,让他的病症加速恶化了。
除了无法控制的夜梦,在晨起和晚间,神志尚清醒的时刻,他也开始做梦。
可怕的白日幻梦。
【问卷问题2:你在青春期是否尝试过手yin,并因此担心产生严重的健康问题,甚至造成极大的精神负担?】
何止精神负担,他险些被罪恶感压垮,觉得自己极其恶心。
像是打开了闸门,深海怪兽倾巢而出,他疯狂渴求填补知识的空白,获取问题的答案。
从某种意义而言,叶延舟也是一名留守儿童。
外公外婆虽然能够照顾好他的生活起居,却完全没有意识要去关注他的心理健康。
在老人家看来,外孙还是个孩子,样样都乖,学习从来不用大人去管,所以想玩什么也都随他。
家里的电脑确实装了净网系统,但这种程度的阻碍,根本难不倒叶延舟。
他良莠不分地,被灌了一脑子似是而非的知识储备。
也难以避免地,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少年血热,饮冰难凉,一本劳伦斯就足以令他神魂颠倒,红楼梦第六回反复读了无数遍。
好奇,冲动,探索,尝试。
男孩子总会有一个时刻,学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有多酣畅就有多惊慌,他第一次全程意识清醒地体会失控,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太阳晒过的,软化的太妃糖微咸的甜香。
那是一个坠入深渊的周末,明知是错,一犯再犯,自制力完全不复存在。
凌晨时分,少年将水温开到最高,在浴室中将自己一遍遍冲刷,仍然无法刷去内心的负疚,以至于他第二天请了病假。
他无颜再面对那双纯真的眼。
……
“很多人在青少年时期,会出现各种幻想,伴随一定的自渎行为。但事实上,渎这个用词,并不十分妥当。”讲台上,老师笑容可掬,“这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在动物群体中也会时常出现,你能说,这是有意要亵渎吗?从道德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倒不如从健康角度:过于频繁当然有害健康,人体毕竟不是机器,连续唱K一整天嗓子还痛呢,对吧?”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叶延舟抬眸,目光略微有些茫然,他忍不住发问:“哪怕,这些幻想非常过激?”
少年声音悦耳,一开口就引去无数目光。见提问的是如此一个大帅哥,场内泛起一阵笑的涟漪,前排好几个女生都微微红了脸。
“是的,很正常。”老师微笑点头,“在少年、青年、成年阶段都会发生,它是一种绝对私人的体验,也是纾解心理压力的一种方式,只要不演变成妄想,混淆幻想和现实,伤害到自己和别人,完全没有必要有心理负担。”
叶延舟目露茫然。
所以……他不是变态?
他以她为对象的,各种不堪直视的脑内play,不是犯罪?
他其实很正常,一点也不肮脏?
……
下课铃响,教室人散,少年长久以来积累的压力,像小气泡从海底升起,越来越大,最后在阳光下翻开一个欢腾的浪花。
他收拾起电脑,拉上背包拉链,这时突有可爱女孩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同、同学……”
一跟陌生人说话就脸红,和她真像。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看到女孩眼中腾起的期待,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放出了一个错误信号。
“我室友想问,能不能加个你的微信?”旁边的助攻瞅准机会,立刻出击。
他立刻摇头,起身离开,不愿再生多余枝节。
助攻却大胆,继续帮害羞的友人表白:“她跟我说,你长得很像她喜欢的一个摇滚明星。”
叶延舟回头。
“谢谢,”这一次,他笑得真心诚意,“我女朋友也是一个摇滚迷。”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醒醒,你没有女朋友。
弟弟:知道,只是坚决拒绝的借口,我分的清幻想和现实,不是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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