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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最近这段日子里, 李凤鸣时常心事重重,其实是因为想到度扬斐给萧明彻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她相信萧明彻定然也想到了。

今日来北院,本是要问问他打算怎么应对度扬斐的事。

可话才起头, 这家伙的醋缸子就破得没边没沿,害她只能先解释并安抚。

“他当年送我的那套首饰, 我没法还。”

去年刚开始运作濯香行时,李凤鸣手头紧, 又赶上萧明彻从她手中要走府库钥匙,当下周转不过来, 她便吩咐辛茴拿了些首饰出去或当或卖。

后来渐有丰厚盈利,典当的东西都被赎回,但卖出去的那些自都起手无悔。

度扬斐送的那套莲花形首饰,就在被卖之列。

那时李凤鸣以为此生再不会与度扬斐见面, 更不会有所瓜葛。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如今两人不仅又重逢, 还是在那样的情景下。

本以为萧明彻在得知那套首饰被卖掉后, 就会安心消停。

万万没想到, 那家伙酸得愈发阴阳怪气——

“当初你在那般处境下离国和亲, 都没忘了带走度扬斐送的首饰。至少在那时, 他在你心里是很重要的吧?”

面对这酸气四溢的问题,李凤鸣哭笑不得。

“倒也没你想的那么重要。我当时能带走的东西不多, 只能有一件算一件了。”

她成年典仪那时送礼的人很多, 但大都是送给“储君”的,这就必须上礼单、入册进东宫府库。

当年假死后, 宫中为“储君李迎”行大葬。做这种戏当然要做足全套,因此东宫府库中的大多物件都被抬进储君陵做了陪葬。

到和亲离国时,除朝廷相关各部以国礼为李凤鸣准备的嫁妆外, 她能随身带走的,也就只成年典仪时以私人身份收下的几样物件。

“譬如那顶紫金芙蓉珠发冠,就阿宁是以妹妹的身份送的,所以我能带走。”李凤鸣耐着性子解释。

“扬斐那套首饰也一样。他以私人身份送,我也不是以储君身份接,权当同龄人之间的私交往来。东西没过礼单,没进府库,我带走也没人会知道。明白了吗?”

说起来也挺心酸的。

十七年储君生涯,到最后真正可供自行支配、能随身带走的东西,连一个首饰盒都没填满。

去年她选择卖掉那套首饰,就算是与从前的许多人和事告别,彻底断了心中最后一丝不甘。

她放下了那套首饰,也算是放过了自己。从那以后她就只是李凤鸣,再也不会变了。

*****

当初度扬斐以私人身份送上那份成年礼,是为表明自己并非全然遵循家族意志,个人本心也是愿进储君府的。

而李凤鸣收下那份礼,也是给度扬斐以及度家的定心丸,默认了将来会迎度扬斐入府。

但这事没有白纸黑字的文定婚契,更没有走到正式的三书六礼。

后来世间再无储君李迎,这事也就无疾而终。

“当年我与他见面的次数,加起来两只手就能数完,且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并不曾独处。”李凤鸣笑吟吟地捏了捏萧明彻的脸颊。

“所以你就别酸了,没必要。”

话都讲明白了,道理萧明彻也都懂。但他心里就是堵得慌。

明人不说暗话:“我想揍他。”

李凤鸣没好气地笑道:“就不说你这想法幼稚不幼稚、讲理不讲理,单说人家伤得那么重,你这时再去找茬动手,那可就胜之不武了啊。”

萧明彻被噎得满肚子火,再不想听她提到度扬斐半句。

当夜更是死缠活赖、软硬兼施将李凤鸣留在北院,折腾了个花样百出,却偏偏不行那最后一步。

李凤鸣被他勾得个不上不下,那滋味真是百爪挠心,将她难受到泪流满面。

“萧明彻……你这么不干人事,小心……被雷劈。”李凤鸣被他按住双手,只能仰面哼哼唧唧,最后索性咬住他的喉结泄愤。

她难受,萧明彻只会比她更难受。

他克制得异常煎熬,额角隐有青筋暴起,大滴大滴的热汗不停滴下,却偏就不肯如她愿。

委屈、烦躁、酸楚,却又说不清自己在委屈、烦躁、酸楚个什么劲。

无计可施,就算被雷劈也要闹这别扭脾气。

心坚如铁闹脾气的结局,就是始作俑者大半夜跑出去冲凉水,回来时那受害人却已酣甜入梦。

真不知是谁在折腾谁。

*****

翌日,萧明彻上朝议事时,周身那阴沉幽冷之气骇得众官以为他要大杀四方。

可事实上,他在议事过程中根本就心不在焉。就连齐帝向他问话,他也是慢了好几息才回神。

“……恒王兄所行之事,既伤父皇圣心,也有损皇家体面,不宜闹大,更不宜三司会审,否则只会成各国笑谈。儿臣以为,由宗正寺密审后单独报呈父皇,即可结案。”

萧明彻这番话让齐帝圣心大悦。

齐帝在惊蛰春祭结束后摆驾回宫,至今已有十余日。这期间一直由负责皇族事务的宗正寺奉旨暂时监管王府上下,并对府中人等进行初审。

近来朝中有人异议,认为恒王之事应由三法司会同审理,不该压在宗正寺手中秘而不宣。

齐帝此时当众询问萧明彻的意见,并非想听他剖析利弊、判断正误,只是想借他之口给群臣一个交代,将恒王案定性为皇族家事。

此时恒王已穷途末路,太子又奉圣谕在东宫静养,萧明彻在朝中可谓如日方升。

可他没有对恒王落井下石,更没有趁机要求插手督办恒王一案,字字句句都在维护齐帝和皇家颜面,所言又符合齐帝心中所想,齐帝当然是满意。

齐帝懒声又道:“宗正寺虽有你容王叔坐镇,但他到底上了年岁。此次恒王案事发突然,太子又抱恙,无力协助宗正寺。朕有心命你泰王叔去帮忙,但他清闲惯了,突然担重责,想必会手忙脚乱、左支右绌。老五可有合适人选举荐?”

萧明彻稍作思忖:“儿臣斗胆建议,父皇或许可考虑用泰王叔、大长公主、平成公主三人共同为容王叔分忧。”

纵然齐国公主没有议政权,但宗正寺管皇家事务,恒王案子也被定为皇族家事,这代替太子前去协助的人选,当然也该是皇族宗亲。

福郡王萧明迅此时在南境,等着康郡王前去接班轮值南境边军都司一职,这两个郡王便都不能挪给宗正寺用。

论辈分、身份,大长公主是恒王的姑姑,平成公主是恒王的姐姐。

事急从权,让她俩以家中尊长身份会同泰王叔,协助老容王审理恒王案,即便朝野有异议,反对声也不会太强硬。

齐帝一番思量,又与几位老臣商议后,接受了萧明彻的谏言。

*****

这段时间,齐帝跟前暂时就萧明彻一个皇嗣可得用,他自是忙得不可开交。

下朝后,他又与各部主官分别议事,到天黑时才回府。

累了一整天,他心中那股闷燥酸气本已散去不少。

可当他听说李凤鸣下午专程向府医了解度扬斐的伤势,那股闷燥酸气立刻又死灰复燃。

于是回北院沐浴更衣后,便去了李凤鸣的小院。

虽昨夜被他胡闹折腾,但李凤鸣能理解他心中在不痛快什么,倒也没与他记仇。

李凤鸣正半梦半醒,听珠儿禀说萧明彻过来了,便含糊应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会儿,萧明彻躺进被中。

李凤鸣习惯地偎进他怀里,喃声低语:“有件事,我昨日就想和你商量。”

“嗯?”

“度扬斐那个篓子捅得太大了。如今宗正寺在审理恒王案,我怕早晚会露馅儿。”李凤鸣烦闷地在他怀中蹭了蹭。

她这淮王妃的身份,在齐国本就插手不上什么正经事。再加上又是异国来的和亲公主,台面上更需处处避讳着,能做的就更有限。

度扬斐的事,她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度扬斐的母亲担着魏国礼部铸印司侍中,掌铸造皇帝宝印及内外官员印信。

这官实权不大,官阶却为“四等上品”,是实打实的京官大员。

魏国京官大员之子卷入齐皇嗣内斗,还亲自参与过刺杀齐太子萧明宣的行动。

此事若走漏风声,因联姻而缔结的两国邦交友盟就前功尽弃,一言不合甚至可能开战。

若到了最糟糕的这步,别说度扬斐死路一条,就连李凤鸣都不可能活着离开。

届时萧明彻非但保不住她,恐怕连自己也得搭进去。

“他和他家也算被我连累,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我不能让你真的杀了他。可你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的大好局面,我也不能让你因为他而功亏一篑。”李凤鸣谨慎地顿了顿,半睁着眼觑他。

帐中昏暗,看不清萧明彻的神情。

她小声接着道:“或许,最好的办法是……”

“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答应。”萧明彻打断了她的话。

她所谓最好的办法,无非就是在东窗事发之前再次诈死,带着度扬斐离开齐国。

如此“死无对证”,即便恒王府的人供出度扬斐这桩,萧明彻也能有很大余地将自己摘干净。

但是萧明彻对这办法非常抵触。

他半真半假道:“度扬斐的事虽棘手,但我会尽力设法圆过去。若圆不过去,那你就与我共患难吧。”

“我并非不愿与你共患难。只是你本可以不患难。我……”

“我并非全无胜算,你别妄想带着他‘私奔’。”

萧明彻简单说了今日早朝的情形。

得知齐帝接纳了他的建议,允准大长公主和平成公主协助宗正寺审理恒王府,李凤鸣心中巨石落下一半。

既他已有对策,李凤鸣便没多言,尽量让自己松弛下来。

“行吧,明日愁来明日愁。就照你的意思,走一步看一步。”

若情况实在不妙,她再带着度扬斐脚底抹油。

萧明彻似乎猜到她的想法,当即故技重施,又像昨夜那般开始“作乱”。

*****

如今他俩对彼此的身体已算很了解,萧明彻在“撩拨李凤鸣”这件事上已有丰富经验。

厮缠半晌,她就色令智昏,非常积极地给予回应。

薄薄锦被下很快就翻滚起异样火烫,两人都因情动而轻轻战栗。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萧明彻竟又一次不干人事,再度翻身退开,将她钓得个不上不下。

李凤鸣含泪咬牙,瞪着突然停止所有动作的混蛋。“我越是哄着你让着你,你脾气就越大,是不是?”

萧明闭目调息,哼了又哼,极为挑衅。

“算你狠。”李凤鸣软绵绵踹了他一脚。

她知道萧明彻很介意自己与度扬斐曾经的那层关系,所以昨夜他那么混蛋她都没记仇。

哪知这人倒是得理不饶人,真是惯不得。

各自平复半晌后,萧明彻整个人又贴上来,侧身环抱住她。

这回李凤鸣可不再上当了:“滚。”

“就不,”萧明彻低头轻啮她的颈侧,口直不清地抱怨,“说什么哄着让着,你根本就没认真哄。”

李凤鸣回身,一手捏住他的鼻子,另一手按住他在被中不安分的掌。

“你倒说说,我要怎么哄,你才会好?”

萧明彻像个发脾气的孩子,被捏住鼻子说话瓮声瓮气:“哄不好的。”

“所以啊,既明知哄不好,那我还费劲哄你做什么?”李凤鸣笑了。

萧明彻差点被气得背过去:“欺人太甚。”

“谁欺谁啊?”李凤鸣送他一对大白眼,缓缓退出他的怀抱,翻身蜷成小虾米。

关于她与度扬斐的瓜葛,该解释的,她昨天就已经解释清楚。

这人发脾气折腾她,她也让着了,可他心里还是不痛快。

虽她与度扬斐并没有什么,可她当年默认过会迎其入府,这是事实。

当年她的身份摆在那儿,到了该选人入府的年纪,自会有一堆人排着等她选。

她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鬼知道后来会遇见谁,当然是照着章程来。

各国储君择伴,哪怕只是侧室,背后都牵扯着很多博弈。

那时李凤鸣在一堆人中就看度扬斐还顺眼,他家的背景对她也是有益无害。因此于情于理都得适当释放点讯号,免得他和他的家族因觉得无望而萌生退意。

所以她也不怪萧明彻闹别扭脾气。

毕竟在遇到她之前,萧明彻没与哪个姑娘有瓜葛,遇到她之后就更没有了。

“萧明彻,你闹脾气,是因为觉得不公平?”

萧明彻从背后抱住她,两人前胸后背密合相贴,像两把叠放的小汤匙。

他将脸埋进她散开的发中,身心都很难受。“不是。”

他和李凤鸣能走到如今,中间有太多阴差阳错的侥幸。

但凡中间有一步变了模样,他俩就不会有半点交集。

只要想她险些就与别人互属,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不会知世上有萧明彻这个人,他就酸楚到五脏六腑揪成一团。

李凤鸣闭目,好生无奈:“已经没影了的事,你偏要去想,我哄也没用啊。”

萧明彻恼火地箍紧了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心里藏起来。

“轻点轻点,”李凤鸣在他手臂上拍了拍,“懒得理你这醋罐子。自己哄自己去……唔?!”

说话间,他毫无预警地侵入了她。

李凤鸣对此半点防备都没有,当下只觉有一股强烈的酥麻直冲天灵盖,眼前金花四溅。

她急忙咬住下唇,却还是晚了半步,口中逸出令人羞耻的甜腻哼吟。

“你个混蛋!这……算什么?”

身后的人动作凶悍,沉声喑哑:“这算……醋罐子醋摔,自己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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