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甲终于按捺不住大笑出声。
陶墨愣愣地看着他。
马车车厢毫无动静。
顾小甲道:“你真是想我家公子想疯了。”
陶墨脸上一红。
顾小甲拉开帘子,道:“看,哪里有我家公子?”
陶墨开始还不敢看,后来听里面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才试探着朝里望了一眼。
果然没有人。
“弦之没来?”他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顾小甲道:“人虽然没来,但是……”他用手指往了一比。
陶墨探进身子,看到一只银缎做的长套子,里面应该是放着卷轴。
顾小甲伸手将它拿出来,递给他。
陶墨接过来,将套子取下,慢慢展开卷轴――
一个清冷孤傲的顾射跃然纸上。他站在老松下,半侧着身子,眼睛朝这里看来,栩栩如生。
陶墨恍惚间觉得他好像真的从画上活了,正直盯盯地瞧着自己。
“咳,少爷。”老陶用手肘轻轻地撞了撞呆滞的他。
陶墨回神,抬眸才见顾小甲正拼命地憋着笑。“他,他可还曾说过什么?”
顾小甲摊手道:“没了。”
陶墨爱不释手地摸着画卷。
顾小甲嘀咕道:“真是不懂。在过一日就要成亲了,还送一幅画做什么?”
陶墨道:“有了画,这一日才不会那么漫长。”
顾小甲抖了抖肩膀,“我要回去了,你有没有画要说?”
当然有。而且是千言万语。但是话到嘴边,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小甲看他一脸吞吞吐吐的模样,摇摇头道:“若是没有,我就走了。”
“哎。”陶墨急道,“就说,我,我,很期待那一天。”
“哪一天啊?”顾小甲故作不懂地眨着眼睛。
老陶在陶墨身后道:“你不懂,不等于顾公子不懂。”
顾小甲撇撇嘴角,驾着马车走了。
陶墨将画又反复看了几眼,才恋恋不舍地收起来。
老陶突然道:“崔炯来了。”
陶墨抬头,便看到崔炯急匆匆地走过来,身上还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禀告大人,武小姐的尸首找到了。”
陶墨与老陶对视一眼,跟着他快步回衙门。
经历覃城知府的责难之后,陶墨知道仵作验尸自己必须在旁,所以径自去了验尸房。
仵作怕熏到他,早早地点起皂角苍术,又递了块姜给他塞在嘴里。
饶是如此,尸臭依旧前赴后继地涌进陶墨的鼻子里,让他几欲作呕。
仵作看着陶墨道:“陶大人,是否可以开始了?”
陶墨点点头。
仵作走到尸体旁,双手缓缓放在尸体上。
由于室内昏暗,陶墨并不是很清楚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只能从他动作的长短来猜测结果。
好一会儿。
仵作道:“我先除下她的衣物。”
陶墨一惊,含姜道:“她是女子。”
仵作道:“我的眼中,她只是一具含冤带雪的尸体。”
陶墨自知失言,闭紧嘴巴不敢再言。
“大人。”崔炯突然站在外面叫道。
“何事?”陶墨站起来。
崔炯道:“武氏夫妇要来旁观。”
陶墨道:“可否?”
崔炯道:“理应允准。”
陶墨道:“带他们进来便是。”
“是。”崔炯领命而去。
仵作突然道:“大人不觉得蹊跷吗?”
陶墨道:“蹊跷什么?”
仵作道:“听说武有菜带着崔大人在乱葬岗前前后后翻了很久,才找到这具尸体的。武氏夫妇既然如此疼女儿,疼到不惜与史太师侄子相抗的地步,又怎么会将她随意丢弃在乱葬岗?”
陶墨道:“或许是他们……太穷?”
仵作道:“找张破席子裹一裹又有何难?”
陶墨被问住。
仵作道:“这具尸体的脚上有冻疮。”
陶墨道:“冬日刚过,有冻疮不足为奇。”
仵作突然从桌上拿起油灯,往尸体旁边走进。
陶墨道:“怎么了?”
仵作道:“冻疮不足为奇,那……吻痕呢?”
陶墨怔住。
适逢武氏夫妇进门。
武郭氏大声道:“定然是那畜生强迫她,才,才落下这痕迹!”
仵作用衣服将尸体盖好,转头看武氏夫妇道:“这位真的是武姑娘?”
武有菜道:“当然。难道我的女儿我还会认错不成?”
仵作道:“这正是我奇怪之处。为何两位口口声声叫的女儿会突然变成了……儿子?”
武有菜和武郭氏身体猛然一抖,脸色刷白。
仵作道:“两位总不至于连自己孩子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吧?”
武氏夫妇身体颤若筛子,不敢抬头。
陶墨走过来,捂着鼻子道:“你是说他是……”
仵作掀起盖在尸体身上的布道,“大人请看。”
陶墨看了一眼,便可确定这具尸体是属于一个男性。“两位,这又从何解释?”
武郭氏害怕地看着武有菜。
武有菜抓住她的胳膊,强作镇定道:“她,她死得太久了,我一时认错了。”
仵作道:“连自己女儿都会认错,真是千古奇谈。”
陶墨虽然很想谈案子,却绝对不想在这里谈案子。于是他向仵作拱手道谢之后,便让衙役见二人带上公堂。
重新开堂,却是两般心境。
上次升堂,陶墨心疼两位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无端遭此横祸。但如今,却不由得他不信史千山的说辞。若不是有意陷害,他们怎么会连自己女儿是男是女都会认错?
“武有菜。你还不从实招来?”陶墨拿起惊堂木,在桌上重重拍下。
武有菜身体一抖,匍匐在地,“我说的句句属实,大人明鉴。”
“属实?”陶墨道,“难道你至今还认为你找到的尸体是你的女儿?”
武有菜道:“大人明鉴。是我丧女之后心神恍惚,认错了人。还请大人恕罪。”
陶墨问武郭氏道:“你也是这般看错了?”
武郭氏看了看武有菜,低着头道:“民妇不知,妇什么都不知。”
陶墨道:“你们既然是为女儿讨回一个公道,为何不肯实话实说?还是说,如史千山所言,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圈套而已?”
武有菜道:“是史千山害死我女儿的!是史千山害死我女儿的!”
“那武姑娘的尸体呢?”陶墨问。
武有菜慌忙地爬起来道:“我去找。我这就去找。”
“等等。”陶墨忙用惊堂木在桌上拍了拍,道:“我还没问完。”
武有菜扑通又跪下了。
看着足以当自己父亲的人这样跪在自己的面前,陶墨于心不忍,口气放缓道:“只要你们一五一十如实招来,我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
武有菜低着头不说话。
武郭氏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过头。
陶墨不禁想起金师爷的好处来。若是师爷在这里,一定会提点自己如何做的。
他正想着,就看到金师爷从外头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