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舒白日同将军客客气气地说要考虑一下,当夜,他就带着烛尤御剑离开了桃花村。
烛尤站在裴云舒的身后,他脸靠在裴云舒的背上,依恋地蹭了蹭,“爹爹,到了新的地方,烛尤不想读书了。”
裴云舒摸了摸他的手,入手一片冰冷,来不及回答他这句话,先行问道:“烛尤,你可觉得冷?”
烛尤:“不冷,爹爹的手反而要比我的冷。”
他反手握住裴云舒,口中淡淡道:“爹爹,那个将军就把他扔在桃花村吗?”
裴云舒这几日没事的时候,将烛尤曾经带回来的那些书给看了大半,越看越是觉得自己蠢笨,连带这将军求他去救凡间帝王一事,也总觉得会不会有什么不对劲。
修仙界与凡间虽有交集,但无人想要插手,人各有命,哪里是能随随便便就出手相救的道理?
反正书看得多了,裴云舒看到这些权贵之人,就不自觉想到“下毒”“借刀杀人”“陷害”等各种各样的阳谋阴谋之事,脑袋都要绕晕了。
他索性敬而远之。
“烛尤不必担心,”裴云舒道,“你只要安心读书就好。”
说来说去还是要学那些什么礼义廉耻,伦理纲常。
烛尤环着爹爹腰间的手一紧,刚想再说几句,却鬼使神差地想着,爹爹的腰好细。
还能更细些吗?
他手臂用力,少年人的力气已然不小,裴云舒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腰间骤然一疼,像是要被勒断了一般。
一声轻呼出口,烛尤连忙松开手,“爹爹可疼着了?”
烛尤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心神大半不安,觉得自己着实不孝,怎么能对爹爹做这种事?但还有一些心神却在隐秘而兴奋地想着,爹爹的腰真的是又软又细。
抱在怀中的时候,感觉格外的好。
裴云舒说了一声无事,暗暗往前挪了一小步,脚下加快了速度。
*
裴云舒带着烛尤来到另一个地方,不到几日,又被日夜兼程的将军给堵在了院子里。
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方法,竟能跟上裴云舒的行踪,将军堵住裴云舒时,眼底青了一片,面色憔悴,应是日夜兼程而来。
他甫一见到裴云舒,便深吸一口气,双膝一弯,重重跪在了地上,沉声道:“请仙长救我皇一命。”
裴云舒正色道:“若是命数已尽,如何能救?”
将军抬头看着裴云舒,沉默了一会,道:“正是因为病得诡异,才想请仙长插手。”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皇上应是中了奸邪之术,只有在寺庙之中,百僧环绕念经,才能得一丝安宁。”
正是因为如此怪异,将军才受命私下寻找奇人能士,谁曾想那些人多是沽名钓誉,徒有虚名,莫说会什么仙术了,在他手下连三招也未曾抵得过。
所以见到裴云舒之后,才会更觉惊为天人。
那日为他疗伤,轻覆在他伤口上的手,还有传入耳中清亮温润之声。
哪一样,都无比契合想象之中仙长的模样。
不,甚至比幻想之中的更加要让人心悸。
将军在裴云舒门前跪了一个下午,他身侧的那匹良驹也颇通人性,瞧着主人跪下,也跟着马腿一折,朝裴云舒俯下了身子。
裴云舒想到了那日给他水缸中提满水的士兵,终是犹豫良久,还是同意了,“若你们凡间的皇帝真的是中了其他人的咒术,我会试一试可救不可救。”
将军展眉,他起身,但因为多日的奔波,起身之后一个踉跄,就往裴云舒身上扑了过去。
裴云舒及时扶住了他,“没事吧?”
将军揉了揉额头,借助着裴云舒的力气站直,“并无大碍,冒犯仙长了。”
烛尤正巧从远处走来,他手里拿着爹爹喜欢吃的软饼,黑眸中满是愉悦,但一个转身,他就看见了这一幕。
脸上表情骤变,戾气和凶狠浮现。
“爹爹!”
裴云舒听到了这声呼唤,侧头朝着路头看去,见着烛尤便展颜一笑,“我儿回来了?”
他身侧的将军眼中一闪,看了裴云舒一会,才转身去看仙长的儿子,朝着烛尤露出一个不甚熟练的和善之笑。
烛尤冰冷地看他一眼,整个人扑在了裴云舒的怀中,他抱紧了裴云舒,心神之中仍存暴怒,双手用力,将裴云舒的腰身完完整整的勒出。
“莫要撒娇,”裴云舒被迫前倾,身形紧绷,“云椒莫闹,等爹爹带着云椒进京,到时候,爹爹带着云椒彻底吃喝玩乐一番。”
烛尤瞥了一旁的将军,这人竟还敢盯着爹爹,他神智一冷,怒火瞬息压下,烛尤放开裴云舒,改为牵着他的手,“好。”
*
次日还没到午时,裴云舒就已御剑带着烛尤同将军到了皇宫门外。
将军面如土色,但仍还镇定,他稳住巨荡的心神下了飞剑,往周围一看,守在宫门处的守卫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傻地看着从高空飞下的三位“仙人”。
将军道:“我带着仙长进宫。”
皇宫内大极了,裴云舒跟在将军身后走着,走过一处极大的园子,就到了皇帝休憩的宫殿。
宫殿之中并无响动,唤人前来一问,原来皇帝已经去了宫外寺庙之中。
将军同裴云舒致歉:“仙长,我先一步去同皇上禀报,你来我府中暂且休息一日吧。”
裴云舒和烛尤被带到了将军的府上,将军特地腾出一处清净之处来让两人落脚,院中还有数十名服侍的奴仆,见裴云舒进来之后,就上前想要为他脱去外衣,揉肩按摩一番。
裴云舒被他们这个举动吓了一跳,尴尬道:“这里不用服侍,你们下去吧。”
奴仆面面相觑,彼此对视一眼,里面走出一个领头的小厮,小厮试探道:“仙长,可是我们哪里让您不高兴了?”
裴云舒摇了摇头,“我只是不习惯这么多的人。”
小厮明白了,给身后人使了个眼色,数十人一一退去,就留两个灵活的留下干些粗活。
等人都散了后,裴云舒躺在院子里的美人榻上,终于是松快了一些。
“那么多人伺候在身边,岂不拥挤错乱?”
烛尤接过奴仆递过来的桃子,先行尝了一口,确定水嫩香甜后才递到裴云舒唇前,“爹爹吃一口。”
裴云舒咬了一口,惊讶,“好甜。”
他懒得起身,烛尤就一口一口喂着他,有桃汁从唇上滑落,烛尤眼疾手快,手指轻触裴云舒的唇瓣。
裴云舒疑惑看他。
烛尤拿了帕子,擦去裴云舒的唇角,“爹爹的汁水都流到我的手上来了。”
“桃汁本来就多,”裴云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是想不出来,他从烛尤手中接过帕子,自己又仔细擦了一遍,“还有吗?”
烛尤摇了摇头,“爹爹还吃吗?”
“不了,”裴云舒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两个侍者,心中一动,“不如爹爹带你出去一游京城?”
烛尤眼中浮现了些许愉悦,“就依爹爹所言。”
两个人光明正大的出了将军府,一头扎进了繁华的京城之中。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今日总算是开了眼,玩了一个兴尽。
傍晚在茶馆稍作休息时,有说书人在上头讲书,裴云舒看着窗外景色,眼睛微眯,分外闲适。
烛尤却听书听了入迷。
说书人讲的是野史,正讲到某位诸侯之子弑父之后,不仅占了父亲的东西,还强取了父亲新入门的妻子。
说书人呵道:“简直是大逆不道之人!”
烛尤心道,我正好也不屑于这世间道理。
说书人接着义愤填膺,“这新妇也不是什么无辜之人,他们其实早已里通外合,着实是一丘之貉!”
烛尤若有所思,原来还需两人一拍即合。
爹爹会愿意和他一起杀了龙父吗?
他只是想同爹爹永远在一起,最好没有外人打扰,他会孝敬爹爹,甚至不需要爹爹下地走路,永远待在床上和他怀中就好。如果爹爹觉得寂寞,他可以带着爹爹四处游历,做龙父能做的所有事。
这么一看,有没有这龙父真是一个样子。
他需想些法子,让爹爹厌恶龙父。
说书人将这人骂得狗血喷头,烛尤却记住了这诸侯之子的名字,心中不但不觉得此举惊天骇俗,还隐隐有赞赏之情。
他余光瞥过裴云舒,恰好裴云舒也侧头朝他看来,双目对视,具在对方的黑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烛尤喉间干渴,他饮了几口水,突然开口问起了早不知哪儿去了的龙父:“爹爹,龙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云舒表情青红变换,他冷笑两声,道:“厚颜无耻之人。”
他说这话时,还直直看着烛尤,烛尤心生微妙,有一种此时被骂的是他的感觉。
烛尤压下这股微妙之感,在心中夸赞爹爹骂得好,他状似随意道:“龙父强吗?”
对这个问题,裴云舒是没法昧着良心说不强的,他实实在在地点了点头,“强。”
烛尤听闻,沉重地点了点头。
再过了两刻钟,两个人出了茶楼,回到了将军府。甫一进门,将军府的管家就着急等在了门边,看见他们就是眼睛一亮,“两位仙长!皇上已回到宫中,仙长快快收拾一番,皇上正在闻木樨香殿中等待两位。”
裴云舒和烛尤进了宫,由侍者在前方带路,快要走到宫殿门前,裴云舒忽而闻见了一股异香。
他侧头一看,原是成片的桂花怒放在宫殿四周,一片灿黄将宫殿都要包围。
怪不得叫闻木樨香殿。
裴云舒一脚踏入宫殿,心中忽而想到,桂花开的月份同桃子成熟的月份,原是一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