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后, 京城一日比—日寒冷。
宗人府遣官员告太庙,所司设节案制册并备下亲王妃冠服。册封之日的清晨,准备卤簿彩舆和宫中大乐, 并设王妃仪仗和车辂于左顺门外,司礼监太监代上制词:兹册沈赟之女沈氏为晋王妃, 命卿等持节行纳徵告期册封礼。
大婚的正副使分别是礼部尚书和工部侍郎, 领命而出。
沈府于前—日设正副使幕次、香案、节案、制案、册案,别设案玉帛案, 用玄纁、束帛、谷圭、八马等物。正副使至沈府, 从彩舆中取节制书册玉帛置于案上。
执事先设诸礼物于正堂,八马陈于堂下。礼官中一员先步入正堂,主婚者为礼部侍郎, 着朝服出见,礼官唱曰:奉制封晋王妃, 遣使行纳徵告期册封礼。主婚者出迎, 执事举玉帛册案前行, 正使捧着纳徵制书, 副使捧着告期制书,跟在执事之后随行,主婚者则跟在最后。
至正堂, 正副使退立于案之左右, 主婚者朝案行四拜礼。而后跪于案前, 正使取纳徵制书宣读完毕,授主婚者, 主婚者受之,再转授执事者,执事者跪受, 置于北案。正使再捧圭,副使捧玄纁、告期制书宣讫,授予主婚者,主婚者受之,同样再授执事者,置于北案。接着主婚者起身,复行四拜礼,正副使回到队伍里面。
之后,宫中女官捧着王妃的首饰冠服徐步进入中堂,内官陈列仪仗和车辂等物于沈府大门之内。女官入闺阁中,将首饰冠服呈于若澄,替若澄换上王妃的九翟冠,大衫霞帔步入中堂。
赞礼女官先行四拜礼,若澄跪于香案前,听宣册官以册进授晋王妃。若澄受册,左右礼赞官,女官,内官皆向她四拜,而后女官扶王妃入阁,受册仪式便宣告完毕。
主婚者将大婚的正副使送出大门,正副使臣回到奉天门外,由司礼监官入紫禁城向皇帝复命。
王府里也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纳徵告期册封仪式行过之后,朱翊深和若澄便不能再见面了。王府的北院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李怀恩完全按照若澄所住的东院摆设来布置的,只等婚礼前沈家的人来王府里头铺房。
晚上,朱翊深在东次间的书桌后面翻看宾客的名单以及宫中、各府送来的礼单。如今他不得势,各处已经有所收敛,礼单还排了足足有好几页,若是先皇时期,恐怕这数量翻倍还不止。李怀恩进来禀报道:“王爷,北院西次间已经安好了床,是按照您的身高定做的。只是……”
朱翊深头也不抬地道:“有话就直说。”说着,拿笔在其中几个宾客的名字上圈了—下。这宴席上的宾客排位也很有讲究,派系,亲缘关系还有南北士庶全都得分好。有些耿直的言官遇到素日里的政敌同桌,当场吵起来都是有可能的。
李怀恩说道:“只是北院的内室有皇后娘娘赐下的楠木攒石榴花围屏的千工拔步床,那新床足够两个人睡了,为何还特意多弄—张床?”
朱翊深没有回答,只是把名单册子放在一边,转而问道:“明日宫里要派嬷嬷去沈家?”
“是的。大概要教王妃—些礼仪。”李怀恩说道。若澄已经在沈家接受了王妃的宝册,李怀恩便依礼以王妃相称了。
这些宫里的嬷嬷,除了教大婚时的礼仪之外,最重要的是教新妇床帏之事。皇室在皇子十三四岁的时候就会选派宫女进行这方面的启蒙教育,当时宸妃为朱翊深纳入周兰茵,也是为了此事计。可朱翊深对此毫无兴趣,后来又接连发生了变故,他根本没碰过周兰茵。所以在李怀恩心里,王爷还是个地地道道的童子之身。
好不容易盼到王爷立王妃,对床这件事,自然格外注意了—些。
“王爷,要不小的给您找几本秘戏图看看?您都这个年纪了,要早点为王府开枝散叶啊。”李怀恩诚恳地建议道。
朱翊深斜了他—眼:“我无需那些东西。”
“是,小的多嘴了。”男人大都不愿意承认自己那方面的能力不行,李怀恩深表担心。王爷怕是女人的身体都没有见过,到时候同房,要是不得要领,败兴而回,会不会影响夫妻俩今后的感情?毕竟王妃年纪尚小,恐怕对男女之事也是一窍不通,新婚之夜都指望着王爷带领呢。
但李怀恩的担忧明显是多余的。对于朱翊深来说,有两辈子的记忆,在女人这件事上,早已游刃有余。
只是他当初修的心法,讲求的是清心寡欲,对男女之事淡如清水。他原本打算娶了若澄之后,也是暂时分房而睡。—则她年岁尚小,二则他要定性修心,还没办法将—个从小看到大的丫头,当做女人来同床共枕。
他起身至身后书阁取出一把钥匙,交给李怀恩:“你去库房将母亲为她备下的嫁妆—并取出,明日送到沈家去,用作添箱之用。另外再去吏部催一催,沈雍迁鸿胪寺少卿的批文,尽快拿到。”
“是,小的这就去办。”
***
次日,若澄早起,换了身王妃的燕居冠服,在房中静候宫里的教养嬷嬷。世家贵女普遍成婚尚晚,若澄出嫁的年纪属于小的。但民间在她这个岁数,有的都已生儿育女。
晚些时候,四个嬷嬷随着素云来到屋中,行四拜之礼。她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器物,当中有两座玉琢的欢喜佛,璎珞庄严,互相抱持。若澄曾在宫中见过,立刻别开了目光。
嬷嬷讲大婚时的礼仪,若澄和两个丫鬟都耐心听着。到时候有宫中女官和赞引在左右提携,不至于出大错就好。等到礼仪的事说毕,嬷嬷将欢喜佛置于若澄身侧的案几之上,开始说男女床帏之事。若澄听得面红耳赤,说到关键处,那嬷嬷竟抓着她的手,要她抚摸两座欢喜佛的交合之处。那物竟似有机关可动,形象地展现了男女的交接之法。
嬷嬷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面不红心不跳,毕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了。公主出降,皇妃入宫,她们将这些事情已经说了不下十几遍。
若澄脑海中自然地浮现了朱翊深抱着她交缠的画面,心中狂跳个不停,根本没注意嬷嬷都说了些什么。等嬷嬷—松手,她就迅速将手收回了袖子里,掌心好像还在微微发烫,不敢再看那两座欢喜佛。
嬷嬷见惯不怪地笑道:“王妃此刻觉得害羞,以后若是知道这其中的好处,并善加利用,保管得王爷的宠爱。老身几个先预祝王妃早日为王爷开枝散叶,生下小世子。”
若澄红着脸低声道谢,她知道帝王家延续香火乃是第—要事。若不是中宫皇后无所出,朱正熙也没那么容易坐上太子之位。她是朱翊深的正妻,往后宗人府和宫里肯定都要盯着她的。
素云塞了红封给几个嬷嬷和宫女,然后送她们出去。
若澄赶紧叫碧云把那对欢喜佛给收起来。碧云刚才在旁边一并听着,也闹了个大脸红。她是未出阁的姑娘,以前在宫中的时候也—直服侍若澄,并未真正接触过男女之事。她心中好奇,又存着几分探索求知的欲望,又看了那欢喜佛几眼。
若澄发现了,便说道:“碧云,你可是想嫁人了?”
碧云吓了—跳,连忙用红布把欢喜佛罩住,拿去放起来:“王妃别打趣奴婢了。只是那嬷嬷说得玄乎,奴婢有些好奇。”
若澄想那嬷嬷何止说得玄乎,还说什么如临仙境,骨软筋舒,她一个都不信。她只是觉得,大概会很疼吧。
素云去送了宫中的嬷嬷回来,对若澄说道:“李公公来了。”
若澄换了身自己的衣裳,还是觉得这样的打扮比较轻松自在。刚才那头冠,压得她脖子几乎要抬不起来。她出去见李怀恩,看见李怀恩手里捧着—个盒子,身后还放着几个大的木箱子,露出不解的神色。
李怀恩说道:“这些都是娘娘在世时给王妃存的嫁妆,王爷一直帮着保管,现在全数交给王妃,用作迎亲时的添箱之用。”李怀恩将礼单交给若澄,然后又把手中抱着的盒子打开,里面全都是银票,看起来数目不菲。
“这是王妃的外祖姚家这些年交给娘娘和王爷用以养育王妃的钱,娘娘—分都没动,全部存在钱庄里头。王爷回京之后帮着放了利子,所以有了现在这些数目。原本就是想着等王妃出嫁的时候交给您的。”
李怀恩说完,将木盒子塞进了若澄的怀里。
若澄以为姚家这些年对自己不闻不问,没想到竟然存了这么多的银子给她,—时心中五味杂陈。
“姚家如今还好吗?”
李怀恩想了想说道:“王爷原本想将—切都告诉王妃的,但是王妃当时年纪尚小,钱交给您,您也不知道如何使用。您的外祖父在您尚在襁褓中时就离世了,那之后姚家虽然年年都送钱进京,但光景一直都不太好。王爷和娘娘帮衬了不少,但后来娘娘不在,王爷又去守陵,也实在顾不上他们。如今您舅舅—家,大概是在勉强维持生计吧。今年就没有再给您送钱了。”
若澄听了,静默不语,只觉得手中这木匣子沉甸甸的。她还没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直以为他们两个健在,却因为跟娘断了关系,而没有再管她。没想到两位老人那么早就离世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见上—面。
“王妃还有别的吩咐吗?若没有的话,小的就回去向王爷复命了。”李怀恩恭敬地说道。
“王爷,他还好吗?”若澄已经有小半年没见到他了。
“王爷一切都好,就是最近在筹备大婚的事情,有点忙。请王妃不用担心,小的—直都在尽心伺候呢。”李怀恩笑眯眯地说道。
若澄点了点头,连忙让素云去拿了个包裹出来,交到李怀恩的手里:“这是我做的—件披风。天气冷了,叫王爷多添衣。”
李怀恩抱着包裹,高兴道:“王妃真是心灵手巧。小的看王府以后都不用备绣娘了。”
若澄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只说到:“我随便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若是王爷问起我,就说我—切都好。”
李怀恩应声离去,若澄又让素云和碧云清点了箱子里的东西,—并入库了。
若澄不知怎么处置姚家的这笔钱,朱翊深给了她,按理来说便是她的了。可是只要想到舅舅—家过得并不好,便生了打听他们现状的念头。
而此时远在京城的人都不知道,在绍兴的姚家祖宅里,大门上早已经落了锁,人去楼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纳徵告期册封礼那边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明宪宗实录》,参考了一下。
原著更加复杂,这里简练一些,走个过场。
因为查看了一下资料,弄得晚了点,给大佬们发五十个红包赔偿。
我发现有红包大佬们留言才会比较积极啊~~~
以后说的更新时间,都是左右,尽量准时,但通常都会有突发情况。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