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原本眸子散发着凛冽冷意的,不过此时看到阿宴眸中盈盈欲滴的泪水,顿时僵在那里了。
他怔怔地望着泫然欲泣的她,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半响后,他终于叹了口气。
从上一世开始,他仿佛就是极为可怕的存在。
其实他真得从来没有要她怕自己的。
这一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默默地安插自己的人脉,不着痕迹地帮她扫清障碍,偷偷地为她配制灵药,做着上一世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绝对不会做的事儿,一切其实都为了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他蹙眉,望着这个眸中泪珠儿眼看又要跌落的姑娘,心间涌起难耐的烦躁。
“别哭了,我不问了”他猛然站起身,背过脸去,决定不再看她。
阿宴惊讶地望着忽然背对着自己的九皇子,懵懂地眨眨眼睛。她虽然猜不透,不过能逃过一劫也是好的。
所以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带着浓浓的鼻音道:“阿宴谢过九皇子。”
九皇子绷紧的声音道:“不必谢。”
于是两个人接下来谁也没有说话,一个坐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包扎好的脚踝,另一个则是立在那里,犹如一尊挺拔的门神。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不知名的花香。
周围非常寂静,只偶尔可以听到狗叫声,以及隔壁仿佛有老人说笑的声音。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以对,一直到了月牙儿都隐藏到了云层后,九皇子看了看天,终于道:“你累了吧?早点歇息吧。”
阿宴其实现在已经不再摸那个包扎成大馒头的脚踝了,她开始数着自己肩旁的一缕青丝玩儿呢。
此时听到九皇子这么说,忙小声道:“确实累了。”
九皇子闻言,走过来,弯腰,顿时一片阴影将阿宴笼罩住。
阿宴正好奇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整个身体悬空。
又是被打横抱了起来。
阿宴浑身僵硬,紧张地攥住他肩膀上的衣服。
九皇子抱起她,面无表情地将她放到了炕上,然后随手拿起一旁的被子,为她盖上。
“你睡吧,我去另一个房间看看。”
然后九皇子没再停留,转身就这么离开了。
门开了,又关上。
阿宴听到九皇子的脚步声,然后是推开另一个门的声音。
她也不敢动,怕一动脚踝那里就疼,她只能默默地躺在那里,闻着土炕中似有若无的泥土腥味,望着黑暗中的屋顶。
一时想起母亲和哥哥还有惜晴,只觉得心里纷乱杂呈的。
她今日出来要见沈从嘉,确实是鲁莽了,可是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一步呢?
怎么就成了九皇子把她弄到这里来,然后受伤的她孤零零地躺在陌生的炕头,忍受着寂寞和害怕。
她正想着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什么小动物竟然快速地窜到床上,动作蹭蹭蹭的。
她惊惧地瞪大了双眼,感受着那个小东西跳上了被子,就在她脚步那里沉甸甸地跳动呢。
她再也无法忍受,张大嘴巴,放开嗓子,吼出了两辈子加起来最惊恐的一声。
“啊——”
听到这个声音,九皇子几乎是第一时间冲入了屋内。
“怎么了?”他的声音粗噶而紧绷。
阿宴哭丧着脸,皱着眉头,颤抖着声音道:“老……老鼠……”
此时那老鼠被九皇子惊到了,已经嗖的一声窜出去,直奔向房间角落阴暗处。
九皇子蹙眉,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冲向那里,手中小刀就要出手。
“啊——你别杀它,别杀它!”
阿宴放声大叫。
九皇子闻言,只好顿住,于是眼看着那老鼠窜入了某处洞穴,再也不见了。
这时候,隔壁老大夫和他邻居也匆忙跑过来了:“年轻人,发生了什么事吗?”
九皇子收起匕首,淡淡地道:“惊扰了两位,实在抱歉,没什么事。”
老大夫不解:“我怎么听着像是出人命了。”
九皇子扫了眼炕上的阿宴,道:“只是一个老鼠而已。”
老大夫和老邻居顿时傻眼:“一个老鼠,就吓成这样?”
阿宴红着脸,呐呐地说:“嗯。”
老大夫和邻居对视一眼,无奈地摇头,哈哈笑着说:“姑娘家嘛,哈哈,幸好有这少年郎在啊!”
当下老大夫和邻居继续去隔壁通宵下棋去了,阿宴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她可以感觉到九皇子在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于是她决定装睡,努力地闭上眼睛。
可是九皇子还是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不让我杀了老鼠?”
阿宴听到“杀”字,顿时打了一个哆嗦。
“你……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可怕?九皇子眸中有着疑惑。
阿宴无奈,只好苦着脸道:“我好怕老鼠啊,死的活的都好怕啊,你杀了它,我看着也更害怕,还不如让它跑了呢。”
九皇子无言以对地望着阿宴,风吹过,黑发拂过他少年冷峻如玉的面容。
“那就不杀吧。”半响,他终于这么妥协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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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宴真不知道自己这一夜怎么过的,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在这么惊恐和简陋中睡了一觉。
睡到半夜,她醒过来,忽然想小解,不过想到这件事的艰难,她努力地忍住了。
第二天早上,她就听到外面有马蹄声,然后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就是这里了。”
阿宴听到这声音,眼泪顿时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哥哥,终于找来了!
紧接着,就是房门外顾松和九皇子说话的声音,然后就听到门开了,顾松进来,一看吓了一跳。
“阿宴,你没事吧?”顾松平时最是心疼妹妹的,如今看到妹妹泪流满面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实在是心疼的不行了。
阿宴瘪着嘴一边哭一边道:“哥哥,我要惜晴,惜晴呢!”
顾松诧异:“惜晴,惜晴在后面啊,你要惜晴干什么?先别等她了,我先抱你上马车。”
阿宴浑身紧绷,咬着牙,大声道:“我要惜晴!让惜晴来!”
顾松从来没见过妹妹这么激动,吓得忙点头:“好,好,你平静些,别哭了,哥哥这就去叫惜晴。”
阿宴一句话都不说,紧紧咬着唇,两只晶亮的眸子睁得大大地,直直地望着屋顶。
半响后,惜晴在众人的催促下,终于紧赶慢赶地进了屋子。
屋门口,九皇子蹙眉望着里面,清冷的眸中泛着担忧。
顾松更是忧心忡忡地望着妹妹,妹妹这是怎么了,感觉跟中邪了一样啊。
阿宴扭脸,看到屋门口的哥哥和九皇子。
一股悲愤从心底涌现,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挥手道:“你们出去,出去,关上门!”
顾松顿时愣住,张大了嘴巴看看九皇子。
九皇子无言,退后,把门关上。
于是顾松嘿嘿笑了下,对九皇子道:“我这个妹子打小儿就被宠坏了,性子实在不好!”
九皇子望着远处的山脉,淡淡地道:“没什么。”
顾松是早已习惯了九皇子的冷淡的,当下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而在屋子里面,阿宴见到了惜晴,终于再也忍不住,瘪着嘴委屈地哭着,小声道:“我要小解……快……”说着这话时,她几乎浑身都要颤抖起来。
惜晴见了这样,也吓坏了,忙满地里乱看,最后看到地上一个吃过没洗的碗,忙拿起来。
片刻之后,阿宴整理好了衣裙,羞愧地望着刚才那一碗黄汤。
“可不能让他们看到。”如果那样,她真得是这辈子再也没脸见人了。
惜晴轻“咳”了声,看看外面,外面都是大男人,她小声地道:“姑娘放心,我拿出去偷偷地倒掉吧。但只是如今你得上马车,我出去,先叫少爷过来把你抱过去吧?”
阿宴点头:“好,只能如此了。”
目光再次落到那碗黄汤上:“你,你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人看到!”
惜晴自然是答应着,随手拿了一个帷笠,盖在上面。
“这样就不会被人看到了。”
这边惜晴走出屋门,于是示意少爷顾松,顾松见此,忙进屋去,进去的时候只见自己妹妹安静而羞涩地坐在炕沿上,满脸通红。
他担忧地道:“阿宴,你刚才怎么了,没事吧?”
阿宴忙摇头:“我没事啊,哥哥。倒是你,怎么来这里找我的?母亲在家里是不是非常担忧?家里老祖宗是不是知道了?”
顾松走过去,安抚道:“你别担心。昨日个惜晴就被九皇子的属下给救了,然后九皇子的属下已经派人去通知咱们府中,就说你在卧佛寺为母亲祈福,结果遇到了平溪公主,平溪公主见你孝顺,就把你留在身边说话。”
平溪公主?
阿宴眨了眨眼睛,回想了一番。
印象中这平溪公主是先皇的第十一女,也就是九皇子的姑姑,封号为平溪,如今寡居在燕京,平日里最爱礼佛烧香的。
顾松凑近了,小声道:“这次可真得谢谢九皇子了,一切都是他安排的,等下把你送到平溪公主那里,你就跟着平溪公主一起进城,要不然难免损了咱的清誉呢。”
阿宴其实这一夜担忧不小,也是怕这事儿万一传出去,自己是再也没法嫁人了。不过听到哥哥这番话,她顿时浑身放松下来。
如果由寡居礼佛的平溪公主陪着一起回城,相信没有任何人敢传她半句流言,甚至于连老祖宗都不敢再拿这件事为难自己了。
阿宴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哥哥,我这边不好走,只能麻烦哥哥将我抱到马车上了。”
顾松弯腰,抱起妹子,此时马车已经停到了门外边,于是顾松就将阿宴安置到了马车上。
而在另一边,惜晴是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藏在帷笠下的一碗那个啥,偷偷摸摸地躲过众侍卫的眼睛,来到一处角落,正打算抖开帷笠将那碗汤水儿倒掉。
却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你这偷偷摸摸是干啥呢!”
老大的嗓门,平地一声雷般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