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德·戴尔瑞沿着东村的一条街道漫步着,经过一排栀子花,经过一家极品咖啡馆,经过一家服装店。
我的,我的天……花三百二十五美元就买一件衬衣?没有附带西服、领带和一双皮鞋吗?
他继续走过一家家店面,里面摆放着复杂的蒸馏咖啡机,标价昂贵的画作,还有那种光彩夺目的女鞋,穿着这种鞋子的女孩会在凌晨四点从市中心的一家烟雾缭绕的夜总会转战到下一家的路上弄丢脚上的鞋子。
想到了自从他开始做探员起的多年间,东村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改变……
过去东村像嘉年华一样,过去很疯狂,过去喧闹俗丽,过去有疯癫笑声,恋人紧紧搂在一起,或者发出尖叫,或者阴郁地走下熙熙攘攘的人行道……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现在东村的这块地段已经带上了大同小异的情景喜剧的模式与音轨。
是人,让这块地方改变。不只是金钱的作用,不只是现在居于此地的专业人士早已落定的目光,不只是咖啡纸杯替换了有缺口的瓷杯……
不,那些并不是戴尔瑞一直看见的东西。
他看见的东西是,每个人都在用该死的手机。手机通话,发短信……还有,救世主耶稣在上,他面前有两个游客正在用GPS全球定位系统来找餐馆!
在该死的东村里。
云区……
到处都是,更多的迹象表明世界,甚至是这个世界——也就是戴尔瑞的世界——如今是塔克·麦克丹尼尔的了。回到过去,戴尔瑞会在这儿改换装束,看上去像无家可归者、皮条客、毒贩子。他擅长伪装成皮条客,喜欢穿彩色衬衫,紫色和绿色的衬衫。不是因为他在打击卖淫业,那不是联邦罪行,而是因为他知道如何适应这个角色。
他就是变色龙。
他适应这样的地方。那意味着人们喜欢和他谈话。
可现在,这么说吧,在用手机的人比不用手机的人多。那些手机中的任何一部——视联邦法官的好恶而定——都可能遭到窃听,泄露出情报,戴尔瑞需要几天时问才能弄到的情报。即便电话没有遭到窃听,显然还有其他方法来弄到那些情报,或者是部分情报。
凭空获得,从云中获得。
也许他只是太过敏感,他这么告诉自己,“敏感”,弗莱德·戴尔瑞用了一个极少在自己心中出现的词汇。他见到了前面的卡梅拉餐馆——这座老建筑很久之前也许是一家妓院,现在是这儿的传统之岛,他走进餐馆,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旁坐下。他点了一杯普通咖啡,同时留意到菜单上有特浓咖啡、卡布奇诺和拿铁咖啡,不过当然是这样,菜单上一直有这几种咖啡。在星巴克出现很久前就是这样了。
愿上帝佑护卡梅拉餐馆。
在这儿,他周围的十个人——他数过人数——之中,只有两人在用手机。
收银机后面是老妈的世界,她的几个俊俏儿子负责接待顾客,即便到了现在的午后三四点时分,依然有顾客在卷着吃意大利面,面身上是橘红色酱料,而非超市里买来的红色番茄酱。还有顾客从小葡萄酒杯里啜饮美酒。整个餐馆里充满活泼的谈话、有力的手势。
这令戴尔瑞满心慰藉。他相信自己做得没错。他相信威廉·布伦特的保证。他将会收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一些用十万美元能换来的情报。只是一条细微的线索,但那也足够了。街面上出现的戴尔瑞,还有另外的一面。他一直能把线人交给他的细微线索编织成布,通常,这些线人本身都未曾察觉他们找到的情报的价值。
一个会引向高特的可信事实。或者与下一次袭击的地点有关。或者与隐秘的“为了某某正义”组织有关。
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们发现了那笔钱不翼而飞……他们也会维护他,让戴尔瑞——这个老派街头探员——远离云区。
戴尔瑞呷了口咖啡,偷偷看了眼手表。正好下午三点了。他知道威廉·布伦特从不迟到,甚至连迟到六十秒都没发生过。(“太没效率。”布伦特如此评价早到或迟到。)
四十五分钟后,弗莱德·戴尔瑞就连布伦特的一个电话也没接到,面色铁青的他在毫无动静的手机上再次检查了短信。一条短信也没有。他第六次试着打布伦特的电话。依然径直接到语音信箱,让他留下一条讯息。
戴尔瑞又等了十分钟,再次尝试拨打布伦特的电话,然后打了一家移动电话运营商里欠了他大人情的好友的电话,得知布伦特手机里的电池已经被移除。当然,那么做的唯一原因是阻止追踪。
一对年轻情侣走了过来,问戴尔瑞能不能用桌旁的另一把椅子。戴尔瑞回以的眼神一定相当吓人,因为那对情侣立刻往后退,那个男生甚至没有尝试像骑士一样逞能。
布伦特消失不见了。
我被劫走了一笔钱,他的人却不见了。
回想起布伦特的自信表情,他的保证。
保证,我的天……
十万美元……当布伦特坚持要那么一大笔钱,想到他穿的旧西服和俗气的菱形花纹袜子,他本应知道有些事正在进行。
戴尔瑞思忖,布伦特有没有决定好拿着意外横财,在加勒比海还是南美洲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