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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龄也说:“我和严良打过一次交道……此人极其的机警老练。
他又把持朝政数十年,心中的城府不是我们能比的。”
他看了一会墨菊,又说:“如果是严良也参与了谋害皇上的事情……裕王殿下,您就要早做准备了。”
他说的话很含蓄,朱高栋却听懂了。
“我知道严良。”
朱高栋的眼神有些悠远,像是在回忆什么,“父亲很赞赏他,说他有大智慧……”
严良的政治手段高超,人又世故。
自己抛了几次橄榄枝他都当作看不到。
那时候,心里就明白,终有一日他和严良要正面较量的。
性子再绵软,朱高栋也不会容忍别人欺负到头上。
他是正统的皇家血脉,严良再怎样也不过是臣子……如果张居龄说的是真的,他讨伐乱臣贼子有何不可。
“有大智慧的人往往才最可怕。”
杨若桃花眸里还带着笑,声音却冷冷地:“谁知道什么时候被捅一刀。”
严良和朱高知不动声色又间致父亲于死地,他要是不报仇,怎么对得起老杨家的列祖列宗。
张居龄看了好友一眼,没吭声。
朱高栋也没有说话,气氛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倘若严良并没有……或者就算事发了,也能全身而退……该怎么办?”
他不得不有这方面的顾虑,每次和朱高知斗智斗勇,因着严良的帮衬,自己都不知道吃了多少的哑巴亏。
“……裕王殿不想登上皇位吗?”
张居龄十分温和,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还好吗?
朱高栋抬眼看他,问的可真够直接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自然。”
“那就好办了。”
张居龄笑了笑:“咱们也许在各方面都不能和严良相提并论……但是,我们可以暗地里去堵严良全身而退的后路……成功不成功的,总要去试一试。
万一事成,可是功成名就的大好事。”
杨若笑着拍了拍张居龄的肩膀:“好主意。”
朱高栋“嗯”了一声,想起朱高知阴沉沉讥讽他的样子,“就这么办。”
王府里养了许多幕僚,一个叫吴天的最有见识,他和张居龄说过一样的话。
原先不同意,一是父皇的身体还不错,二是他总觉得和朱高知之间不必到兄弟相残的地步……但很明显,朱高知并不是这样想的。
“闻得久了,这墨菊还挺香的。”
杨若向朱高栋开口:“裕王爷,我看您府里有许多盆菊花,各式各样的都有……不如,把这一盆送给我吧。”
母亲自父亲一走,整日都是郁郁寡欢的,连说话都少了许多。
她喜欢菊花,看到盛开的墨菊应该会心情好一点吧。
“好,你要几盆都行……”
朱高栋好脾气地答应。
杨若肯为他做事,已经是难得了……要一盆菊花算什么,八盆十盆也使得。
秋高气肃。
朱高知去宫里看望母妃,他听说了皇后娘娘出手整治父皇身边的人,便想着去劝劝母后,让她心里别慌张。
“你父皇得病,母妃着急的不得了……”
贤贵妃站在庑廊下喂鹦鹉吃食:“只是皇后娘娘看管的太严,又不允许别人探视……”
“有那么多御医在身侧,父皇定然会好起来的。”
朱高知安慰母妃:“您要是实在担心,就多往皇后的宫里去几趟,也能得知些父皇的消息……”母妃不知道自己在燕窝汤里下了药,她去皇后宫里,神态反而更自然。
也能暂时洗脱皇后对他们母子的怀疑。
贤贵妃“唉”了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她其实不太想去皇后宫里,也不是怕她,只是单纯地看着皇后的脸感觉闹心。
大家都生的是儿子,就因为她是中宫皇后,她的儿子就比知儿高贵吗?
老是讲话阴阳怪气的,烦死人了。
朱高知又陪母亲说了一会话,转身要走,被贤贵妃拦住了:“知儿,意儿给你写信了吗?”
“没有。”
朱高知看向母亲:“来信是平安,不来信也是平安……母亲不要太挂怀。”
“你说的也有道理。”
贤贵妃突然想起一件事,拉着儿子的手:“你父皇身子越发的差,母妃估摸着这几天太子的人选该出来了……知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母妃都知道。
却帮不上什么忙,你自己一定要万事小心。
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别有什么后顾之忧。”
儿子志向远大,她不能扯他的后腿。
贤贵妃很有自知之明,她一个后宫妇人,女人之间鸡毛蒜皮的事情能处理得当……朝堂大事却是见识不够的。
朱高知看了一会母妃,反手握上她的手,紧紧地:“您放心,儿子一定会如愿的。
到时候,意儿也会从西北归来和我们团聚。”
“好,好……”
贤贵妃看儿子提起小儿子,一脸的动容。
朱高知出了重华宫,大概酉时了。
太阳慢慢地落下去,晚霞满天。
刚走到午门口,却意外地看到了严良的马车,他过去打招呼。
“首辅大人,真巧,在这也能碰到您了……”
严良笑了笑,“属下也觉得巧。”
他看了看左右没人,压低声音问:“皇上病重的事……凌王爷可知晓?”
朱高知薄唇一抿:“全皇宫都知晓,本王当然不例外。”
伺候父皇的宫女里,有一个是他的人,想做些什么再简单不过了。
“首辅大人,咱们商量好的事情可能会因为父皇病情的恶化而提前了……你那边没问题吧?”
严良笑起来:“凌王爷放心……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话一说完,便踩着梯凳上了马车。
晚霞染红了整个天空,景致格外的壮观美丽。
朱佑妄的嫡亲弟弟朱佑表也坐着马车进宫了,看见朱高知时,还和他打招呼。
“皇叔。”
朱高知拱手行礼。
朱佑表摆摆手:“你父皇的身子怎么样了?”
从他得知皇兄生病,到现在还不到俩天,怎地就严重到不能动弹了……
“……御医们都在,皇叔还是进去看看吧。”
朱佑表点了头,下了马车就快步进了宮门。
朱高知看着他的背影,俊眉皱了皱。
父皇和皇叔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逢年过节的倒也能看到皇叔进宫来请安……但寻常的时候,却是没有的。
至少,他就没有听说父皇单独召见过皇叔。
皇叔这时候进宫干什么呢?
应该是大事吧……父皇都这个模样了,朝堂上下人心惶惶,还有比立储更大的事情吗?
朱高知想不出来。
乾清宫側殿。
朱佑妄由几个年轻力壮的太监扶着倚靠着大迎枕坐在床头。
他要面见大臣,挪到别处也不方便,索性就待在了乾清宫。
事到如今,他自然能猜到自己是被人暗害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
能一次又一次地下毒药给他,肯定是身边且亲近的人。
他现在半边身子都动不了,嘴歪眼斜的,又说不清楚话。
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蒋磊作为跟了他多年的心腹,艰难沟通了一番后,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下去调查了。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
“参见皇兄。”
朱佑表走进来,跪下行礼。
“啊……啊……”
朱佑妄用他还能动弹的左手勉强摆了摆,示意朱佑表起来。
又“啊啊”了几声,让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退下。
“皇兄,您这是怎么了?”
朱佑表从地上爬起来,吃惊地看着朱佑妄。
病痛真是折磨人,皇兄竟然都满头白发了,再不是金銮殿上威严八方的皇上了。
像一个普通的老者。
“啊啊啊啊……”
朱佑妄又开口叫,让朱佑表别怪他。
年轻的时候,嫉妒母后疼爱弟弟,没少找他的麻烦。
老了老了,却还是最信任这唯一的兄弟。
朱佑表见朱佑妄满脸紫涨,吓了一跳,转身就要去喊外间的太医,被朱佑妄“啊啊”地制止了。
朱佑表长叹一声:“皇兄,我真的弄不明白您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他迷惑不解、皱起眉头的样子其实和朱佑妄长的挺像的。
只是比他年轻些。
“……”
朱佑妄痛苦地闭了闭眼,指了指案桌上的纸和笔。
朱佑表一下子看懂了,皇兄是想通过写字和他交流。
让一个中风的老者去拿毛笔写字,谈何容易?
朱佑妄累出了一身的汗,才歪歪扭扭地写出两个最简单的字——太子。
“嗯?”
朱佑表愣了愣。
“啊……立……啊啊……”朱佑妄的口水流了下来。
“您是说,要立太子吗?”
朱佑表想了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