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嫁在大楚朝可以说是破天荒头一桩, 百姓感叹云相人生赢家的同时, 纷纷对合婚抱有最大的关注和热切。
定下了婚期,就在二月初六,前一天晚上, 云歇在酒楼里宴请几个相熟多年的朋友。
小二上了菜, 奇珍佳肴,色香味俱全。
“叫不叫女人作陪?”谢不遇懒懒坐着, 随口一问。
没人答复。
他扫了眼桌上几人,楚剑清是有名的木头,傅珏则高风亮节,和酒色半点不沾边,现在连唯一志趣相投的云歇都要成婚收心了。
谢不遇不死心,试图引诱云歇,戏谑道:“明日之后就要守着那一个过日子了, 今日不快活快活么?”
他轻啧两声, 轻推了下云歇:“娶个皇帝回家乍看上去挺有面子的, 实际呢,以后想纳妾都难。”
“谢谢,”云歇面无表情地拉开他的手,“不纳妾。”
谢不遇挑了下眉,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他铁定不信,毕竟这世上家花哪有野花香,再美的人儿, 操多了也腻,总该换换口味的,不过这要是换了云歇,谁知道呢。
“算了算了,没意思,当我没说。”谢不遇深感无趣。
楚剑清闷了会儿,倏然抬头:“阿停,你当真考虑清楚了?小皇帝或许……并非良人。”
云歇心下纳闷,挑了挑眉:“如矢,你从前不是最喜和我强调责任二字么,怎么如今小皇帝都怀了我的孩子,你却似乎要劝我莫娶他?”
几人纷纷看过来,楚剑清沉默片刻:“阿停,小皇帝并非表面那般纯良无害,实际心机城府颇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怕你被他算计,同床异梦。”
云歇微蹙了蹙眉,问:“你知道什么?”
“你可记得他幼时你曾叫我教他武艺?”楚剑清回忆道,“有一日你来练武场寻我,等结束了一道回去,当时我正教他练剑,他前一刻还动作自如,下一秒却意外割伤了手。”
云歇不解:“嗯,我记得,有什么问题么?”
“你不懂武,那种情况下割伤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先前只是有点怀疑,结果你抱他回去包扎的时候,他下巴抵在你肩上看我,他在冲我笑。”
谢不遇轻啧:“他那么小都会护食了?”
认识云歇那么多年,楚剑清和云歇间怎么回事他还是知道点的。他没想到小皇帝那么有趣,还会使苦肉计。
云歇嘴角不听话地扬了扬,立马绷紧。
楚剑清继续道:“然后应是去年,我从边关回来,去你府上找你,那时春困时节,阿停你趴着睡着了,小皇帝就趴在你对面直勾勾看你……”
“什么?”云歇抬眸追问。
楚剑清有点尴尬:“用手玩你睫毛。”
云歇脸腾得红了。所以除了他自己,他身边人都能看出小皇帝对他有别样的心思么?
他努力维系面上镇定,淡淡地说:“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
沈明慈姗姗来迟,被人引进,满脸歉意道:“府上下人突发疾病,我便去看了看,这才耽搁了。”
“无事无事,”谢不遇提起酒壶要替云歇倒酒,“没想到阿停你是我们中最先娶妻的,我敬你一杯。”
云歇按住了酒壶:“戒了。”
“戒了??”谢不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随即又道,“不打紧,就这一杯!今日非比寻常,咱几个难得齐聚,你明日又要娶妻,自是该破戒一次,一醉方休!”
云歇心思疾闪想着怎么拒绝,边上知晓内情的沈明慈轻咳两声:“我前些日子替他诊脉,他肝火稍旺,脾胃不适,不宜饮酒。”
“原来如此。”谢不遇顿时不再劝。
一场宴几人心思各异,却还算其乐融融,临结束,云歇正准备回府,被沈明慈拉到一边。
沈明慈又关上隔间的门,确定屋内再无旁人,才拽着云歇手压低声音问:“孩子是小皇帝的?”
云歇尴尬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明慈自顾自地解释:“我前段时间去了祖籍家乡一趟,刚回来没两天便听说你要娶小皇帝了,当时就想找你问这个,可你当时忙着张罗,我便一直没找到机会。”
云歇拨下他胳膊,神情淡淡缄默不语,沈明慈便心里有数了,暗道萧让是捡了大便宜,抱得美人归。
云歇坐下来喝茶,沈明慈坐到他对面,因为担心云歇,不依不饶地追问:“那阿停你之前发情的症状可明显?”
云歇喝茶的手顿了下:“……还好。”
沈明慈松了口气,认真道:“这样也好,如今婚娶,若是有不适,他还能替你纾解一下。”
“……”云歇尴尬地白他一眼,“沈太医,您能不能别说那么大声又表情严肃?”
云歇从容替他沏茶:“而且我们是为了孩子假成婚。”
“假的?难怪!我说你怎么突然就准备迎娶他了,”沈明慈抿了口茶,试探道,“那是仅维系表面,没有房事那种?”
云歇尴尬到头掉,在沈明慈澄澈又饱含好奇的目光的注视下,莫名有点心虚,冷声否決:“……肯定没有。”
“你个大男人,没事问这些做什么?”云歇怕接受拷问,搁下茶盏站起来准备走。
“竟然没有,可惜了。”沈明慈小声嘀咕了句,但无奈房间里实在安静,这句“可惜了”愣是落进了云歇耳朵里。
“你!”云歇恼羞成怒的当口,沈明慈忙笑着解释,“我在大昭游历过,听当地人说,他们发情时适当的行房,有益身心和胎儿健康。”
云歇再也不想和太医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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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六,黄道吉日,也是皇帝下嫁的日子。
吉时快到,云歇立在张灯结彩的府门前等着萧让过来,聘礼先行,云歇看着那抬着一箱箱东西的队伍绵延数里,嘴角微微抽搐,甚至怀疑萧让把整个小私库都搬过来了。
萧让就算嫁过来,也不可能真住这,他府邸虽在内城,离皇宫仍是相去甚远,萧让要在此处理政务极麻烦,云歇也不敢想象和萧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若真朝夕相处片刻不离,他怕自己早早被气死了。
御道两侧百姓排得水泄不通,宫里侍卫努力地维持着秩序。
百姓们第一次近距离观摩云相真容,纷纷惊艳到瞠目,感叹世间上竟有这般美貌的男子。
他一身华贵鲜艳的婚服,衬得五官越发秾丽无双,面部轮廓秀气却半点不沾女气,下颌线清晰干净,皮肤泛着羊脂玉般的光泽,气质艳烈逼人中透着丝疏远的冷淡高拔,可观不可亵玩,可谓仪容万千,浓墨重彩又大气雅致。
云歇正出神之际,十六人抬着的辇过来了,隔着薄又贵气的轻纱,百姓们依稀能瞧见……陛下似乎罩了盖头。
百姓们呆若木鸡,云歇早料到是这反应,嘴角又抽搐了下。萧让真不是闹着玩,他是来真的。
辇停下,云歇按着娴熟于心的流程牵他下来,跨过火盆。
过程中,萧让调戏般的,轻轻揉|捏云歇的手,云歇抽了下,被不由分说地握得更紧,热意传来,云歇脸色越发姝艳,暗道他没规矩。
开始拜天地。
明明是假结婚,云歇也告诉自己不要有负担,可真开始拜的时候,他依然紧张到手心发汗,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就要跳出嗓子眼。
萧让也紧张到手微微发抖。云歇当假成婚,他可是当真的。
从今以后,云歇就完完全全属于他,所有人谈及云歇,都不会忘了他与云歇之间的勾连。
傧仪开始喊“夫妻对拜”,云歇拉着同心结一段,没再犹豫,拜首。
夫妻对拜。
礼成。
萧让被人恭迎着送入洞房,门口的管家对外叫了声“流水席开”,偌大的云府霎时恭贺声顶天,云歇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被朝臣迎着往主席上去受敬酒。
云歇刚要推辞,边上来了个小厮,附在云歇耳边道:“夫人有事寻你,就在那边。”
夫人?云歇初听闻这词,脸黑了黑,随即愉悦地轻挑了挑眼尾,萧夫人。
云歇辞了朝臣盛情来到长廊僻静处,见萧让掀了盖头站在那儿等他,一双凤眸漆黑如墨,面容极俊美风流。
四下无人,云歇走近,挑了挑眉,故意揶揄:“夫人有何要事?”
萧让把玩着盖头,抬眸看他:“朝臣待会儿要敬酒,相父仍怀着孩子,这可如何是好?”
“不喝便是。”
萧让轻扣着他纤细的腰,黑如点漆的眸子深望着他,撒娇道:“那便是相父不重视让儿。”
云歇起了点旖|旎的小心思,却倏然被他的话气笑了,抬眸:“那你要我喝酒?”
“怎会?”萧让摇头,眼底藏了几分笑意,“让儿有两全之法,既能让‘相父’饮酒,又能不伤及胎儿。”
云歇听他这自相矛盾的话便没好气地推开他,萧让莞尔一笑,从袖中掏出锦盒。
云歇瞥了眼:“什么?”
萧让开了锦盒,冷白的指轻挑起一张人|皮面具。
云歇微蹙眉:“你这是做什么?”
萧让哂笑地将人|皮面具轻贴到自己脸上,他只弄了一会儿,就变成了云歇的样子,足以以假乱真。
云歇难以置信地瞪着眼。
萧让道:“我替相父去饮酒招呼。”
云歇觉得他这主意靠谱,下意识问:“你去受敬酒,那我呢?你这样顶着我的脸出去,我怎么出去?”
萧让眼里划过几分得逞的笑意,却故意做出一副被难倒的样子:“这我倒是考虑不周了。”
云歇刚要说算了,萧让故作灵光乍现,迟疑地向云歇扬了扬手中盖头:“要不相父盖着盖头被人扶回婚房先等着,我应酬完诸人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