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令僵硬的气氛缓和不少。
保洁员经过时残留的腥臭味还未散去,纪珩和苏尔不想在狭窄的楼道内多留,说着话并肩下楼。张屹才不管受不受人待见,腆着脸跟在后头。
另一边刘文竹问李笑:“我去食堂,需不需要带饭给你?”
李笑摇头回拒。
刘文竹遂即离开。
陈凌峰的室友郑高嗤笑一声:“把人当傻子耍呢,不就是想偷偷跟着纪珩他们好探听消息。”
遮羞布盖着大家还能和颜悦『色』说话,现在陡然被掀开,李笑冷漠一笑:“昨晚你不也眼睁睁看着陈凌峰去死?”
郑高面『色』一变。
“别吵了。”有人出来打圆场:“时间不多,既然知道戴校长想当正校长,我们拿甲字评价就容易很多。”
先用双面间谍的事情要挟宿管员,再拿保洁员之死换取她同事的评价,最后把消息卖给教师和另外两个校长。
现在想来,集齐四甲听上去并不难。
然而仅有五个名额的情况下,没有人歇斯底里疯抢,反而站在原地不动。
“有没有觉得他们太淡定了?”李笑顾不得内部矛盾,皱眉道出心中疑『惑』:“尤其是苏尔,直白把保洁员的死因告知大家。”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想办法第一时间利用这个消息去获得评价。正是看到苏尔昨日的‘不作为’,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郑高撇撇嘴:“之前有批玩家差不多全军覆没,恐怕没那么容易。”
稳妥起见,李笑轻声道:“都盯紧点,一会儿要是他们去收集,我们也去。”
·
今天是个晴天,综合楼内温度远低于外界。
上午的课程结束,众人在阴暗的走道里‘巧合’般碰头。
李笑有些尴尬,毕竟是在照搬对方的行动,好在苏尔等人没表『露』出不快。
“组团恐吓容易引起反弹。”苏尔很认真地提议:“我们准备去威胁戴校长。”
李笑僵硬地笑了笑,指了指尽头陈校长的办公室:“不碍事,我们是要把消息卖出去,交好陈校长。”
苏尔点点头,侧身让开道:“那你们先请。”
“……”是不是太谦让了?
苏尔原本就有两个甲字,没多久很顺利集齐,纪珩和张屹则多花了些时间。
确定这几人是真的在收集,其他玩家真正开始提起速度。到提交表格时,又互相防备地看着彼此,就像小学生争抢着交卷子一样。
纪珩主动退出来,把地方留给后面的人。
再看连张屹都不争不抢,刘文竹反而觉得前方是什么龙潭虎『穴』。
人都有从众心理,一时间反而谁都不愿意上前一步。
苏尔叹了口气,主动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快要退休的正校长,两鬓的白发很多,眼睛小但狭长,在看到苏尔手上的几张表格时,态度温和:“真是个好学生,才来几天就获得全方位肯定。”
苏尔面不改『色』:“都是改造营教得好。”
教务处把信息都汇总在一张表格上,校长大笔一挥,很干脆地在上面写上同意,甚至还主动冲后面的玩家招招手:“也是来送审批单的?”
刘文竹站在靠前的位置,下意识点点头。
和蔼地一张张审批同意,校长让他们回去等通知。
刘文竹连忙问:“不是说只有五个名额?”
校长双手交叉搭在办公桌上,古怪一笑:“放心,绰绰有余。”
短短一句话说的人不寒而栗。
一出综合楼,张屹原本想继续强行抱大腿,可惜被刘文竹和李笑同时拉住,也不好硬甩开两个女生的手,无奈停步。
眼看着金大腿越走越远,他急了,撂下一句:“名额都被拿走了,改造营的其他学生还能有活路?”
刘文竹目光一颤,似乎反应过来什么。
一般来讲,副本里威胁最大的npc毫无疑问是鬼,但也有例外。
沉默中,李笑率先恢复镇定:“趁时间还早,大家还是先找个稳妥的藏身之处。”
变故来得永远比计划快。
中午的饭点刚一过,宿管便通知他们需要参加下午的实习活动。
所有玩家无一例外被拉去工厂实习,坐上大巴车时,众人神『色』各异。其实沿路是个很好的逃跑机会,就怕跑了之后改造营会把名额废掉,功亏一篑。
尚在思索对策,车辆已经停在工厂门口。
带队老师似乎提前跟厂长夫『妇』沟通过,两人竟然亲自出来迎接,厂长夫人更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想不到一下来了这么多优秀的孩子。”
学生很快被分配到各个地方。
苏尔幸运地摆脱清扫高台的工作,带队老师选了另外一名玩家,那人比苏尔还要小心谨慎,不时就四处张望。中途厂长夫人来了,双方说了几句话,那人流『露』出些不情愿的表情,最后还是跟她一道离开。
苏尔只看了一眼,因为和厂长夫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正好撞上,便收回视线。每隔几秒钟把原材料扔进机器,心不在焉想些别的事。
张屹和他一组,同样留意到有玩家被带出去,打听起昨天苏尔的应对经验。
“她还没来得及对我做什么,就断电了。”苏尔表示爱莫能助:“不过厂长夫人应该是个人。”
一旦真的流『露』出歹意,那就只能以暴制暴。
大约二十分钟,厂长夫人回来了,还换了身衣服,手上多出一处淤青,那名玩家却没跟着回来。
张屹骂了句『操』,知道人多半是凉了。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玩家好歹在副本中身经百战,怎么会输给一个看上去挺孱弱的女人?
“喂,我说……”
一抬头却看见苏尔正在用口型和远处的纪珩说话,后者好像还听懂了,不时点头,偶尔摇头。
这时厂长夫人视线环顾一圈,张屹手有些抖,默念着:“不想选我,不要选我……”
怕什么来什么,厂长夫人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他们这里。
千钧一发之际,带队老师突然发话:“校长叮嘱过,今天要提前领学生回去。”
厂长夫人顿时不满:“可他们来了还不到一个小时。”
当众被驳了面子,带队老师面『色』瞬间变得阴沉,死死盯着她。
厂长夫人嘴抿成一条直线,到底选择退让一步。
改造营是个庞然大物,她不敢去硬碰硬,当初作为孩子被杀的补偿,校长承诺每日让学生打工减少工厂工人开支,同时会把得到甲字评价的学生带过来,让她泄愤。
要是再得寸进尺,恐怕对方不会容忍。
带队老师清点人数时,苏尔没有一点预兆跑出来,站在厂长夫人身边:“不,我不走!我想多陪陪她!”
“……”
苏尔情真意切望着厂长夫人:“您昨天说过看到我就想起您已故的孩子!其实我何尝不是看到您就想起了我早逝的母亲!”
一嗓子嚎的,厂长夫人第一反应是他疯了。
苏尔拉着厂长夫人的袖子,转身看向带队老师:“请允许我在这里留一夜,重温久违的母爱。”
带队老师嘴角一抽,还未说什么,纪珩也站出来,表『露』同样的想法。
带队老师在改造营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几个学生在打什么主意。今晚改造营毫无疑问会上演一出杀戮秀,他们是想借机避开。
不知想到什么,死板的脸突然展『露』出一丝笑容:“我没有意见。”
说罢看向厂长夫人。
天上突然掉馅饼,厂长夫人更是没有拒绝的道理。盯着这些孩子,就像是再看盘中肉。
苏尔的意图很明显,不止带队老师其他人也能看出来,一时难以决策。
刚被带走的玩家生死未卜,可见厂长夫人同样不是善茬,再说带队老师能这么爽快同意放行,足以证明工厂的夜晚危险系数很高。
回去可能会面对不少学生的袭杀,但改造营面积宽广藏身的地方多。
相反,这家工厂不大,除了厂长夫『妇』似乎还有些未知的危险,哪一种选择会更好谁都不清楚。
带队老师阴测测的声音响起:“还有没有人想要留下,体会母子之情的?”
后一句话音调微微拔高,带出些讽刺的味道。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做出同样决定的只有刘文竹和郑高,其余人依旧选择跟随带队老师坐车回去。
最开心的莫过于厂长夫人,夫『妇』俩请大家吃了一顿丰富的晚宴,饭桌上厂长夫人又一次讲述儿子的聪慧,以及后来是如何悲惨的死去。
“怎么不吃?”追忆完往昔,厂长夫人冷不丁看向不动筷的苏尔。
“只是想起一幅画,叫《最后的晚餐》。”
夫『妇』二人都因为这句话笑了。
天『色』渐渐变暗时,厂长夫人说要带他们去参观一个地方。
一路安静地走到卷帘门前,厂长按了下遥控器手柄,伴随着吱呀响动,上百个铁笼暴『露』在众人面前,笼内清一『色』关着凶残的狼狗。
还有些狗不在笼中,也没用链条拴着,一听到声音立马包围上来。
犬吠声叠加丝毫不比狼的嚎叫带来的压迫小。这些狗很听厂长夫人的话,她稍微做了个手势,就压抑住扑食的冲动。
刘文竹面『色』一变:“你们看那里……”
她手指的方向是食槽,依稀可以看见残肢和碎掉的布料,其中还有一枚胸章。周围狼狗牙间沾有血丝,刚刚那名玩家遭遇了什么可想而知。
无视众人难看的表情,厂长夫人仪式感很足,慢悠悠解着锁狗的铁链:“放心,你们的朋友是吃饱饭再上路的……当初我儿子也是在吃完饭出门时,意外被改造营出来的学生杀害……”
刘文竹努力控制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当然被狗围着也跑不了,顿时后悔还不如回改造营。
眼看着剩余的狗就要被放出,纪珩突然道:“放狗咬人有什么意思?”
厂长夫人动作稍稍一缓。
纪珩:“天就要黑了,不如玩个捉『迷』藏的游戏?”
厂长夫人转过头,低低笑了会儿,尔后道:“你不会真把自己当小孩子了?”
纪珩神情冷淡,说出的话却很残酷:“我们先藏,你放狗来找,不是更有趣?”
停顿了一下直视对方双目:“死亡不是最折磨人的,无限迈向死亡的过程才最痛苦。”
厂长夫人眼前一亮,其他玩家则是两眼一黑。只能往好处想,至少按照纪珩的说法,能拖延些时间。否则一旦恶犬出笼,他们瞬间就会被撕得四分五裂。
厂长夫人看了眼自己的丈夫,后者『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让他们把外套脱下来。”
狗能寻着味道找人,这么做的目的可想而知。
玩家沉着脸依次把外套留下,厂长带上狼狗往大门的方向走,防止有人出逃。
厂长夫人单独留下,含笑盯着他们。
“十五分钟。”给出时限后她拍了拍手,原本围着玩家的数条狼狗走到女人身后,把出口让开。
谁都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大树上,凭空出现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女孩,她看着黑压压的狼狗,又托着下巴凝视跑出一段距离试图寻找安全点的苏尔,笑了:“老狗『逼』被几百条狗追,真是天道好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