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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余兮兮再瘦也有几十公斤,扛着个大活人山路越野,难度不言而喻。因此,秦峥到达靶场的时间比平常晚了近二十分钟。

好在他手下的战士们都训练有素,组织性和纪律性极强,明知教官不在,他们也只端站着原地休息,队伍鸦雀无声,无丝毫乱象。

拖累了秦峥,余兮兮有点过意不去,支吾着小声道:“真是对不起啊,我不该跟过来的,好像有点耽误你们训练……”

秦峥没看她,转身大步往队伍的方向走去,撂下句话,语气淡而冷:“身体素质够差。要看就在一边儿看,别添乱。”

“……嗯,好的。”

余兮兮应得乖巧,回头,打量一番,脚边儿正好几个方形的石块儿。她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的报纸,仔细垫好,然后坐下去,好奇地四处观望。

这是拂晓大队的露天靶场,山深处,幕天席地,四处视野开阔一望无垠。有山,有树,靶场周围绿油油一片,碧草如新,而中间打靶区域却又是土石路面,很冷硬,和周围景物反差鲜明。

太阳逐渐从东方升起,遥遥一轮挂天边,晨光熹微,山风习习。

靶场上,数名身着迷彩服的士兵背脊笔直,木桩子似的站成一排,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滑,他们像没感觉,神色冷漠,脸上没有丁点儿表情。

前方是一排桌子,每张桌上都摆着把拆装了的枪。

很快,训练开始。

她看见秦峥站在数十米远外,视线冷淡扫过众人,一声令下,第一排的士兵顿时齐刷刷往前三步。组装,上弹,射击,中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迅速而利落。

立刻又有士兵上前察看,依次报出战士们的环数。

然后是第二排。

往复循环……

余兮兮托着腮观摩,眼瞧着战士们从手枪变成步枪,又从立射变为卧射,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近一个半钟头,大家有了五分钟休息时间。

几个大汗淋漓的士兵朝余兮兮的方向小跑过来。

她抬眼;这几人肤色黝黑,长得高大挺拔,五官端正,看上去都相当年轻。喝喝水,聊聊天,原本严肃刻板的脸孔上总算绽开笑容,爽朗,坦诚,朝气蓬勃。

这些笑有魔力,能感染人,余兮兮安静看着他们,竟也无声勾了勾嘴角。

一个性格活泼的年轻士兵壮着胆子跟她搭话,咧着嘴,露出满口白牙:“小嫂子,专门来看咱们打靶训练呢?”

余兮兮不好意思地弯了眼,“呃……对啊。”

这姑娘年纪轻,看上去平易近人,没有距离感。士兵于是揶揄着跟她开玩笑:“嫂子,今儿托您的福,咱峥哥可是跑出了他个人越野的‘最佳’成绩。”

根据中国特种兵大队入选标准之一,15公斤负重5公里越野,22分钟之内完成者为合格。但这一标准只针对新兵,对于正值壮年训练有素的老兵,秦峥极其严苛,20公斤负重10公里越野这一项目,他要求手下的兵必须在50分钟之内完成。

而秦峥自己完成这一项目,通常只需41分钟。

“……”听小战士说完,余兮兮直接被呛得咳出一声儿。

她又不是傻子,再没概念也听得出这是反话,只悻悻干笑,连忙转移话题:“你们好厉害啊,一个个都跟神枪手似的,打靶那么准。”

不料话刚说完,另一个圆脸战士直接“噗”的喷出一口水来,皱着眉,憋着嘴,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嫂子,您就别寻咱们开心了,秦营长跟前儿,谁敢说自己是‘神枪手’。”

她眨了眨眼,不解:“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么?”士兵顿时瞪大眼:“每年特种大队射击比赛,兰城的利剑大队都是全项第一,就是因为有秦营长。他才是三军公认的神枪手啊。”

余兮兮挑眉,有点不相信,“全项第一?有这么厉害吗……”

“我们骗你干嘛?”又一个小战士接话,喝了口水,啧啧感叹:“前几年,咱们和其它特种大队都被赢怕了,因为只要有秦营长在,利剑就肯定是第一,咱们其它几个就只能去争第二。幸好秦营长现在是咱们拂晓的人了……”

圆脸士兵一脸欣慰地点头,“是啊,咱总算也能拿回第一了。”

又有人问:“嫂子,你该不会还没见过秦营长打枪吧?”

余兮兮诚实地摇头,“……没有。”

“哎那可太遗憾了!”最开始说话的士兵摇头叹息,慨叹道:“那身手,那速度,那洞察力,咱们再练十年估计也赶不上峥哥一半儿,简直是匪夷所思。”

她好笑,“越说越玄乎了,真的假的?”

那战士一听这话就急了,胸脯拍得邦邦响:“当然真的!要不信,你让峥哥给你表演一下什么叫百步穿杨……”

“闲呢。”

冷不丁的,一道低沉嗓音从背后传来,随意寡淡。

“……”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士兵们顿时噤声儿,眼观鼻,鼻观心,僵在原地连头都不敢回,站得笔直笔直。

余兮兮回眸,只见一个极高大的身影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一手插裤兜,一手夹烟,眉眼凌厉,俊朗面容上没多余表情,严肃又冷漠。

没多久,秦峥站定,目光冷淡从几个士兵身上扫过,“问你们话呢。是不是都闲?”

战士们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吭声。

他沉了声音:“说话,哑巴了?”

士兵们瞬间挺胸立正,嗓门儿嚎得震天:“报告!不闲!”

秦峥不耐烦,吐出烟圈甩过去四个字儿:“马上归队。”

“是!”没受罚,战士们顿时长舒了口气,水壶一扔,百米冲刺奔回了队伍。

果然,再钢铁的战士也有忌惮的人。

余兮兮想笑,背过身,伸手轻轻扯了下男人的袖子,嗓音压低,白皙的小手挡在嘴角边儿:“诶,你知不知道,自己不笑的样子跟阎王爷似的,难怪他们看你就像活见鬼。”

秦峥被浓烟熏得眯了眯眼睛,半刻,眉峰一挑,“你也欠收拾?”

她讪讪,蜷起右手用力咳嗽几声,说:“咳,不打扰秦营长练兵了,我去旁边儿待……”

话没说完,兜里嗡嗡震起来。

余兮兮掏出手机看屏幕,笑笑,语气松快:“周易给我打电话了,估计有事儿。你忙你的,别管我。”说着,走远几步,滑开接听键,“喂?”

秦峥于是掐了烟头转身离开。

然而刚迈两步,背后姑娘的声音却尖锐起来,尾音几乎变调:“你说什么?!”

“……”

他脚下的动作骤然一顿,回转身,她捏电话的手在轻微发颤,阳光下,那张美艳的小脸一片苍白,唇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秦峥眉心拧成个川字。

听筒里的女声继续传出,余兮兮听着,只觉大脑有一刹空白。然后吸气吐气,竭力地维持镇定,挤出几个听不出意思的字:“好……嗯,嗯,我知道了,我马上回来……”然后电话挂断。

她咬了咬唇,回转身面向他,声音有点儿抖,强行挤出丝笑容来:“出、出了点事,我今天就要回云城。”

“别着急。”秦峥的黑眸紧盯着她,目光极其冷静,“周易说什么了?”

余兮兮的眼眶瞬间泛红,垂下眸,喉头微哽,“小超被车撞了,现在在陆军医院抢救,医生说伤得很严重,可能需要……”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续道:“需要对他的左腿进行高位截肢。怎、怎么会这样,他还那么小,才六岁……”

到这里,后头的话哽咽到再说不出半个字。

秦峥沉默数秒,道:“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她拿手背胡乱擦了下脸,双眼通红:“我得马上回云城,现在那孩子身边只有陈美珊一个人,她拿不定主意的。我回去……看能不能帮什么忙。”

他缓慢点了下头,“好。”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余兮兮的脑门儿上。她有点乱,转身一头就往某个方向走,又被秦峥一把拽回去。

“你干什么?”

“回云城。”

“认识路?”

“……”她沉默,闭上眼,迷惘地伸手扶住额头。

秦峥唇抿成一条线,静须臾,捏她腕子的指微微收紧,道:“我马上带你回驻地,等你收拾完行李再派车送你去火车站。”说完,大手拍拍她的脸,嗓音低柔几分,“只要人活着,情况就不算太糟。别慌。”

“……嗯,好。”

驻地宿舍。

余兮兮蹲在地上胡乱叠衣服,毫无章法,什么东西都一股脑儿地往包里塞。

秦峥斜倚门框安静看着她,半刻,递去一张卡,没什么语气地说,“密码是975693,应该够那孩子的医药费。”

“……”她眸光跳动一瞬,下意识拒绝:“这怎么行……”

他淡声打断:“陈美珊负担不起这笔费用,你也是。”

极其简洁明了的两句话,轻描淡写,但却每个字都直击要害,教人无从反驳。余兮兮咬了咬唇,半晌才说,“这个闲事是我要管,结果却要拖累你。真不好意思。”

可秦峥却眉一挑,弯腰揉捏她下巴,“傻话。你的事不就我的事?而且我人都是你的,钱当然也是你的。”

余兮兮被他逗得想笑,可心里难过又笑不出来,片刻,忽然起身扑他怀里,扯扯唇:“……秦峥,谢谢你。”

他轻贴她的额头,勾嘴角:“小呆猫,跟我这么见外。”

她闭上眼,脸颊软软蹭他的胸膛,“不光是这笔钱……”

“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很多。”

很多,很多很多。

石川峡和云城相隔数百公里,路途遥远。余兮兮上午从驻地出发,一路颠簸,交通工具换乘了数种,等她从云城火车站出来时,整个繁华都市都已被黑夜笼罩。

忽然吹起一阵风,冷飕飕的。

余兮兮紧了紧外套,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往陆军医院。

周易早已等在大门口,神思焦灼,来来回回地踱步。等一抹纤白身影从出租车上下来,她眸光一跳,立刻快步迎上去,边走边皱眉道:“你为什么莫名其妙跑到石川峡去了?之前也不说一声……”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前因后果,我有空再告诉你。”余兮兮一门心思都在小超身上,紧接着问周易:“小超人呢?”

周易的脸色也不好看,“还在手术室。”

她舔了舔嘴唇,颤着声续道:“那、那他的腿……”

“左腿的肌肉和软组织损伤极重,血管受损,神经也无法修复……”周易叹气,面上表情凝重,“医生说,为了保住那孩子的命,必须高位截肢。”

蓦的,余兮兮脑子嗡的一声:“……现在在做的手术……”

周易别过头,不忍看她的眼睛,半晌才说:“对。正在进行截肢手术。”

“……”

短短几秒,她眼前骤然浮现一张稚嫩可爱的小脸,圆圆的脸蛋儿,大大的眼睛,软糯糯的嗓子喊她“仙女姐姐”,一声接一声。

余兮兮闭上眼,内心酸涩瞬间积聚成泪涌上来,手指发狠挤眉心,一字一顿,“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易沉默了良久,终于道:“车祸现场的情况很蹊跷,不像是普通事故。”

她凛目:“什么意思?”

“陈美珊到我店里工作之后,我问过她很多次,她一直坚持说小超的父亲没有吸毒。可是她说过,那个男人在外面借了很多高利贷……”周易的声音越来越低,别过头,深吸一口气忍住泪意,尽量如常:“你也知道,那条道上的人都是些亡命之徒,收不回钱,当然什么都干得出来。”

余兮兮眼眶充血通红,目眦欲裂,音量不自觉地拔高:“收不回钱就可以对一个孩子下毒手?他才六岁,只有六岁!”话说完,终于失声哭了出来,抽噎得语不成调:“人怎么能残忍到这种地步,为了钱,做得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陈美珊人呢?她知不知道是谁……”

蓦的,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清冷淡漠,语气四平八稳:“抱歉。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余兮兮回头。

只见外科门前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个子很高,皮肤很白,五官俊美无俦,浑身上下有种拒人千里的疏离。

他看着她,那目光,冷漠得完全事不关己。

这时候,任何人的任何举动,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成为一个燃点。余兮兮冷眼回望,半刻,唇微动,然而不等她开口,一个护士就急急忙忙跑过来了,慌道:“白医生!97床的病人需要急救!”

那人略点头,收回视线,转身大步离去。

她蹙眉,目光冷冷盯着那人的背影,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于是沉着嗓子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周易说:“陆军医院外科医生。看他工作牌上的名字,好像叫白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