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到她家楼下。她睡了,缩在毯子里,格外柔弱。
他下车,拉开她那边的车门,见她合着眼,悄无声息熟睡着,小脸白皙,睫毛乌密,一时竟不舍得叫她醒来。
他俯身靠近,指尖碰了碰她柔嫩而温暖的脸颊,声音极轻:“甄意?”
“唔?”她在睡梦中听了声音,稍稍惊一下,皱皱眉,不开心地鼓起嘴,眼睛不睁开。
她不满地“哼哼”一声,动一动,滚个身子,别过头去了。
嗯,初步判断,如果叫醒了,起床气会很重啊。言医生遭遇了棘手的问题。
他直起身,立在车边盯着副驾驶的一小团女孩,像看一只实验对象,认真思索半刻,再度俯身,轻轻摁她头上的穴位,语气更轻缓,竟有一丝哄她的意味在里边:“到家了,去床上睡好不好?”
这次,她软趴趴地睁开眼睛,目光呆呆的,笔直而柔软,仿佛能看进他心底。她蒙蒙的:“唔?到啦?”
他扶她起来:“能自己走吗,能醒过来吗?”
他好温柔,她真不想醒来。头一歪,索性扎进他脖颈间,带着鼻音软软地咕哝:“言格,你背我好不好?”
“你羞不羞?”他低眸看她,嗓音却醇和。
“不羞。”她哼一声,在他身上又滚又蹭,“我是只虫子,软嘟嘟的,没有骨头。”
“这样啊。”他没办法似的叹气,人已蹲下。
甄意揉揉迷糊的眼睛,满意了,手脚并用地爬上去趴好:“好啦。”
他稳稳起身,将她背起。
唔,他背上的感觉还是那么熟悉,安全又牢靠,带着他特有的香味。甄意闭着眼睛,半梦半醒,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唇角弯起幸福的笑意。沉迷半晌,忽然想起来,说:“言格,车门没关哦。”她的鼻息喷在他脖子里,像羽毛,痒痒的。
他稍稍不太适应,想揉揉脖子,可手心背着她。回头看,她的脑袋歪在他肩上,脸颊的肌肤在夜色中显得很轻很薄,长长乌黑的睫毛小梳子一样安静地低垂着。明明睡得不太清醒了,还记惦着这种事。“没事的。”
“哦,那就好。”她喃喃的,隔了一会儿,又在他耳边呼气,“言格,我要吃松仁玉米。”
又是温热的呼吸吹进他耳朵里,好痒。
路灯迷离,树影斑驳。
甄意洗完澡,睡意全无。她裹在浴巾里,趴在沙发上盯着厨房那边的人,两眼冒心心。
言医生卷着衬衫袖子,正有条理地切菜煮菜。她哪里是想吃他做的菜,她想吃他的人!她翻了个身子,吃吃地笑。可真等到饭菜上桌,她才知肚子都饿空了。
言格头一次做饭,居然非常好吃。
甄意往嘴里塞东西,不满地抗议:“不公平,为什么男人做菜比女人好吃?我好喜欢做菜,可难吃死了。你看你,第一次弄就这么好吃。”
“感觉像实验一样。”他盛一碗紫菜汤递到她跟前,“我弟做饭连量杯天平滴管游标卡尺都用上。在美国时,言栩特喜欢去他家吃饭,每次都要帮他量食材。”
甄意想象一下那种场面,暗自腹诽:你们家的娃都那么奇葩?
她戳着盘子里的玉米粒,忽然想起淮生做饭的样子,随口道:“言格,淮如出逃的事很奇怪。有手铐,进女厕所时有女警陪着。可司瑰说女警什么都不记得了,像灵异事件。”
他“嗯”一声,把玉米餐盘端到她面前,离她最近。
“最近太忙我差点儿忘了。那天我问淮生为什么跳楼,他说他很痛苦,但没想跳楼。也不知怎么的,醒来就在医院里。他甚至不记得去过楼顶。”
言格淡然喝汤,这些早在他意料中。
“现在一想,所有人的死都很奇怪。”甄意咬着筷子,“唐裳,宋依,崔菲,还有未遂的淮生。”
言格点头,示意在听。
“宋依站在楼上,一开始话语坚决,后来语速变慢,说明犹豫了,可突然就……崔菲更奇怪,还没开始审案,且红豆那么小,她怎么舍得?”甄意蹙眉,“我也不懂她们为什么选择跳楼,这样死太惨烈了。至少选不痛苦的。”
这下言格开口:“没有不痛苦的死法。”
甄意质疑:“我看电视里很多人割腕,放进水里开出血花。”
“90%的人割不到正确位置和深度,要一遍遍尝试,有些大脑缺血成植物人。”
“……安眠药不痛苦吧?”
言格“嗯”一声:“药物刺激胃部引发呕吐,呕吐液进入肺部鼻腔,引起灼烧,饱受煎熬。毒药更不用说,抽搐痉挛呕吐大小便失禁。”
甄意一头黑线,他说这些东西怎么就不吝啬词语了?
某人犹自不觉,没点醒悟,认真地科普:“至于溺水和上吊,肺像要爆炸,知道为什么溺水和吊死的尸体死相恐怖?因为太痛苦。而且,”他迟疑半刻,“男性死者选择上吊,死相更难看。”
甄意好奇:“为什么?”
“人死后血液流向下方,尸体会出现勃起现象。”
“……呃……言格,你要想死的话,不要上吊。”
“我不会自杀。”
“嗯嗯,不管怎样不要上吊。不然,我会忍不住想非礼你。”她踢了拖鞋,光着脚趾在他小腿上抓了抓。
餐桌对面,言格手顿住,抬眸看她,沉默而又安静。她不管,昂着下巴抬起脚,钻去他大腿内侧,取暖似的贴住他的腿根,亲密地蹭了蹭。
“……”言格微微僵硬,强迫自己恢复淡定,继续吃饭,仿佛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说:“关于他们的跳楼,我有另一种猜想。”
“什么?”
“催眠。”
甄意诧异:“有人给他们催眠,让他们自主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