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一会儿,忽然笑了:“言格?”
“嗯?”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很搭?”
“……”果然,任何时候她都能转移到这个话题。他无声看她,眼神在问:请论证。
她解读无压力,跑到他前面去,背着手,随着他的前进一小步一小步倒退,笑容大大的:“刚才啊,你说我听,我问你答。你的世界我愿意听,我的疑惑你愿意解。谁也不无聊,谁也不枯燥,难道不是很搭?”
他不作声。这个问题,他早发现了。她和他,很契合,很完满。
甄意见他没反应,不满意:“你说,是不是呀?说呀!”他抿抿唇,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她笑容再度放大,眉梢眼底全是遮不住的笑意。昂着头,嘚瑟地后退走。
走几步,想起什么,小声问:“我有时对你撒谎,你是不是总能看出来?”
“有时候?”言格稍稍抬眉,觉得她的用词有待商榷,“是经常吧。”
一下子,她脸上火辣辣的,想起她各种睁眼说瞎话就为诱拐他的时刻,好丢脸,让她钻地洞吧。
他侧眸,见她低头转回去和他并排走了,脸红红的,像只缓缓挪动的小番茄,不禁心又微微动了一下。他抬起头望着前方,低醇道:“不好意思什么,我又不介意。”
你爱撒谎,我爱配合,就是了。
甄意的心跳莫名就漏了一拍,仿佛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都变清新了。脸上的红色渐渐消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什么丢脸?
到了拐角,言格道:“去看看那天的当事人吧。”
……
到淮生的病房,意外发现言栩和安瑶早就在那里。安瑶背靠墙壁,精神不好地侧着头,望着窗外的树木出神;言栩立在她身旁,遮住她半边身影。他正和床上的淮生说话。那双手插兜,英挺出尘的样子,和言格如出一辙。
甄意稍讶。言栩在陌生人面前从来都是回避疏离的姿态,交谈是要他的命。可此刻他站了出来,为他身后的女人。
淮生在为肾移植手术做最后的准备,但他神色恹恹,非常悲伤,虽然得到珍贵的肾脏,可那是徐俏的。
淮如蹙眉坐在病床前,不乐意这几人的到访,很排斥:“有什么等淮生做完手术再说。他现在身体很虚弱。”
言栩没听见,浓眉之下黑色的眼睛清澈,深邃,只盯着淮生:“你有个女朋友?”
“是。”
“她的梦想是什么?”听上去很无厘头。
“……跳舞。”淮生眸色悲伤。
言栩点了一下头,他和言格一样,天生音质很醇,很好听,却没有起伏:
“死者的主治医生是我的未婚妻,她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心外科医生,目前只是主刀的助理,但一定会成长为主刀医生,救很多的人,这是她的梦想。可现在因为死者,她再也不敢拿手术刀。”
他这话说得像例行公事,很生硬,不带一星半点的情感。但安瑶扭过头来,看着他的背影,眼睛湿了。
甄意蓦然感动。见过言栩和安瑶很多次,两人从没在外人面前牵过手,甚至不怎么说话,她不知他们私下的相处模式。以为安瑶和她一样,爱得辛苦。可其实不是。安瑶值得言栩喜欢,言栩同样值得安瑶喜欢。
对言栩来说,看一个人的眼睛,和他说话,听他回答,是艰难而惶恐的事。可他愿意为了安瑶这样做。
甄意转念又想到言格。他也是这样。因为她,他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像正常人。虽然在正常人眼里,他还是很不正常。
刚才那一段是言栩这辈子和陌生人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他不太适应,垂下眼睛,停顿一下,又努力抬起来,看着淮生:“你能理解吗?”
淮生点头,不顾淮如的劝阻,决定回答问题。他也问:“你能理解我失去爱人的悲伤吧?”
言栩沉默良久,很诚实地说:“不能。因为我的爱人没有死。”
“……”甄意轻轻摸了摸鼻子。
言栩不觉自己的话不对,问正题:“死者那晚为什么逃出医院和你们一起去酒吧?”
“我们没让茜茜去,她非要跟着。那天是我和俏俏想去。俏俏身体越来越差,很多想做的事都没做……”淮生说到此处,哽咽得发不出声。
病房里悲伤弥漫,只有言栩脸色刻板,不动容,除了是个长相极其秀美的男人,没有一点儿表情。他只揪他的关心点:“这不是你第一次带她溜出去?”
“对。”淮生因为病痛,脸色苍白,“她怕以后没机会,让我隔一段时间陪她做一件……”
言栩不关心,打断:“死者是你女朋友的闺密?”
“是。”
“死者在住院,你为什么带她出去?”
甄意听到半路,觉得不对,才发现言栩不用人名,全用身份代称。
淮生还未开口,淮如见他太累,替他回答:“许茜爱热闹,很疯很贪玩,听我们要去酒吧,吵着要去。她说身体很好,是父母大惊小怪强迫她住院。我们就没在意。她一直都是大小姐脾气,我们都习惯了,她想干的事,谁都阻止不了。”
甄意插嘴问:“之前淮生和徐俏出去,许茜也会吵着跟去?”
淮如一愣,迟疑的工夫,淮生回答:“是。她和俏俏很亲,到哪儿都跟着。”
言栩继续:“那晚她怎么会喝酒?”
“她玩了斗牛表演,下来后就有很多人给她送酒。”
言栩皱眉不解。甄意解释:“酒吧里男人对女人印象不错,就会送酒,许茜在斗牛上表现得好,自然吸引注意。”
言格听言,稍稍走神:他没给她买酒。
淮如帮腔:“许茜是富家女,性子倔。她非要喝,我拦都拦不住,还要淮生劝她。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