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噼啪啪”,营帐里炸裂着四目交接产生的火花, 两个身缠绷带的人杀气腾腾一副要搞大事情的模样。
“燕小胖!”元昶咬着牙,目光仍死盯着萧宸, “我问你呢!”
“啊, ”燕七从元昶一言不合就诈尸的奔放行为中回过神来, “萧宸是我朋友。”
“什么朋友?!”元昶这回直接将目光戳到燕七脸上,恨不能在这小破胖子脸上黥出“红杏”两个字来。
“过命的朋友。”这小破红杏居然还理直气壮地答他,“我觉得你还是赶紧躺下的好, 否则你这条小命就真过去了……”
“你甭管!”元昶气炸了肺,“他为什么会在北塞?!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
“这个就说来话……”
“说!”
“他护送我们来的北塞。”
“……”唾嘛的“长”呢?!“他为什么要护送你?!为什么要他护送你?!”
“他功夫好……”
“功夫好?!”元昶冷笑一声,“那正好, 我倒想要来领教领教他的好功夫——姓陈的!敢不敢与我决一死战?!”
燕七:“……”
萧宸:“……”
元昶:“怎么,不敢?!”
萧宸:“我姓萧。”
元昶:“……”
“别闹了啊,”燕七勇敢出头打破尴尬气氛,“你看你伤口又裂开了,赶紧躺下,我去找军医来重新给你包扎, 姓陈的你也躺着去, 谁再闹我可往谁水碗里下毒了啊。”
姓陈的:“……”什么时候了还逗……
冷眼瞅着燕七出了营帐, 元昶重新盯向萧宸:“敢不敢同我比一场,谁输谁退出!”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然而有心人们却能心照不宣。
“好。”萧宸冷冷应了,“几时?”
比性命还重要的赌注,元昶也没有意气用事,道:“待你我的伤养好,咱们公公平平干一场,我还要随军作战,近期没有机会,待哪日暂无战事,我回城找你——你住哪儿?”
“夜光街,琵琶巷,燕宅。”萧宸道。
“……”——燕——宅——燕宅——和燕小胖住在一起——一股澎湃的怒气直接撞上顶门,元昶伸手抓过旁边的战戟便要暴起,然而当看到戟尖上的斑斑血迹时,却硬是把这股怒火给压回了腔子里。
这个时候动手,胜算不大,若事关其他也还罢了,这是为着燕小胖,不能忍也要忍!要动手,就定要一次便让对方一败涂地,否则宁可忍!
到边关参军是为的什么?做了骁骑营的急先锋是为的什么?数月征战,出生入死,拼尽一切也要活着又是为的什么?!
不能让这一切毁在意气之争上,把脾气拿出来,那是本能,把脾气压回去,才是本事!
元昶额上的青筋狠狠蹦了一阵,最终还是将战戟丢下,冷冷道了声“知道了”,歪身躺回了铺上,不再理会萧宸。
燕七带着军医老扁回来的时候,见俩伤号一边一个都乖乖地在自个儿铺上躺着,不由还纳了一闷儿:自个儿说的话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等等,这俩货不会其实已经把对方的脚筋挑断脊椎打折了吧?!
过去瞅了瞅比较严重些的元昶,这货刚才垂死病中惊坐起时绷裂了伤口,这会子血都从绷带里浸出来了,见躺在那儿拿眼瞪她,一副要活吞她的劲儿,忙冲人友好地摆摆手:“可别乱动啊,身上的伤口反复开裂会化脓的,这么热的天,很容易感染,不要总让人担着心啊。”
“嘁,”元昶牙缝里呲出字儿来,“谁担心?!你吗?燕小胖,你是不是减肥减的把心都减成肉渣儿了?!”
“肉渣儿再小也是肉啊。”燕七叹道,“你饿不饿?给你端肉汤喝啊?”
“少在这儿给我装傻!”元昶还要再瞪,却被那军医的一颗扁头挡住了视线,没好气地给他拆绷带——麻蛋的老子给你缠成木乃伊容易吗!你看着——老子这回非特么把你缠得屁都放不出来!
燕七又去看了看萧宸,见这位倒是没什么事,把手里的水碗放在他旁边的矮几上,另一碗放到元昶那儿,然后就准备离开,却听得元昶在那儿叫她:“燕小胖你干什么去?!老实待这儿!”
“咳,待在这儿的话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绷带下面穿衣服了吗?”燕七腼腆地对手指。
“……”
“穷兴奋个什么劲儿!血溅老子一脸!”老扁怒道。
“燕——燕小胖你一会儿过来找我!”元昶声音又裂成了八瓣儿。
燕七从帐篷里出来,赶紧往沙岩那边去,她老爹这会子说不定都已经风化掉了,从营帐区绕出来,远远地却见她爹站在沙岩上正同俩人在那里说话,一偏脸瞅见她,抬手冲她一招,燕七就走过去,先同那俩人打招呼:“武大伯,武大哥,好久不见啊。”
武长刀眼珠子险没掉出来:“我日姚老狗个祖宗的!你这丫头片子怎么在这儿?!”
“想我爹了呗。”燕七道。
燕子忱在旁边笑,明知这小丫头尽捡好听话说,可他偏就心甘情愿地当真话听了——这他娘的就是有女儿的滋味吗?
“燕子恪那二乎叨叨的货许你一个人来塞北?!”武长刀仍不肯就信。
二乎叨叨是什么鬼……
“并不只我一个人啊,小九也来了。”燕七道。
“……”这就更牛逼了卧槽,还带一拖油瓶呢!
“小七又瘦了不少啊,”武家大少爷武玚笑哈哈地和燕七道,这位无论相貌还是性格都随了他爹武长刀,爷儿俩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么着,这是急着要嫁人了?”
“……啥因果关系啊这是,别老以为我们女孩子一辈子没别的事儿干成天光想着嫁人啊!”燕七对这帮直男的传统认知大为不满。
“哦?那除了嫁人你们还想什么?”武玚笑问。
“嫁人上人。”燕七道。
“……”
“说到亲事,”武长刀大嗓门地瞅向燕七,“你们长房的二姑娘又是怎么和我家小二捏咕到一起去的?”
武琰和燕二姑娘的婚事武家自是早早写了信给武长刀,武长刀虽未反对,心下却还是觉得有点遗憾,倘若小二没有丢掉那根胳膊,他还想着让儿子求娶燕家小七来着,燕家第三代里他唯一最看着顺眼的就是这个燕小七儿,说不上是为什么,就是觉得这孩子身上有股子看惯生死的淡然,像他们这些当兵的。
“这事儿您得问武二哥啊,”燕七正答他,“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呢,一边养着伤一边就把我二姐哄到手了,啥都不耽误,多大的能耐啊。”
武家爷儿俩哈哈直笑,心里头也放下了块石头,大兵们虽然自个儿看惯了生死,但什么事放在家人身上,那都永远是最深的牵挂。
“听说日子定在六月了?”武玚问燕七。
“是啊,没多少天了,六月二十八。”燕七道,“可惜离得太远,也没法子给二哥送个成亲礼,小时候去你们家数他对我最好。”
“你真想送礼啊?”武玚呲着大白牙笑,“别的都不用,把你自个儿送我们家就行了,小二下头该着小五了,保管俩人都高兴。”
“我看你们爷儿俩是吃饱撑着了,”燕子忱忽地双手一抱胸,“还有没有屁放?没有就滚,少在老子地盘儿上打混。”燕家军武家军和骁骑营的营盘暂时都设在此处,武长刀爷儿俩这会子还真是没事儿跑到燕子忱这儿来打混的。
“晚上找你来喝酒!”武长刀声如洪钟地道了一嗓子,要走的时候伸出一掌拍在燕七脑瓜子上,“行,丫头,有胆量!还真敢往战场上跑,明儿跟我上马杀敌去!”
“……这事儿您今晚喝酒的时候可以跟我爹好好商量。”燕七道。
目送这爷儿俩离开,燕子忱方问向燕七:“武家小二还好么?”
“挺好的,没消沉,就是家里人跟着伤心,”燕七道,“听说武二哥是被姚立达坑了?”
“武家小二人才优秀,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得出来,”燕子忱冷笑,“姚立达自是知道武家人被派到北塞来是做什么的,打击蛮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更是皇上加强挟制他的手段。老畜牲自是心中不忿,使诈假称要亲自带兵攻打蛮子,让武家小二做急先锋带队在前头冲锋陷阵,他却带着大军在后头迟迟不予救援,硬是把武家小二给坑在了里头。”
“那场仗蛮子带兵的是什么人?”燕七问。
“乌犁的什么巡天将军,叫做那达力。”燕子忱道。
“如果姚立达当真与蛮子之间暗通款曲,我相信这个那达力必是牵涉人之一。”燕七道。
“不错。”燕子忱挑起唇角看着女儿。
“爹同他交过手吗?”燕七也看着他。
“打过一次,可惜那王八羔子就没想着要正面对决,且打且退,想把我们引进埋伏,我们没上他那当。”
“他就在前面的蛮夷阵地里吗?”燕七又问。
“没错,他是蛮夷的领兵主将,长期镇守在此,”燕子忱探下肩来把脸摆到闺女眼前,“你想说什么妞儿?”
“给我找一张八十斤的重弓吧,将军大人,”燕七伸出右手,活动了活动手指,“我想好要送武二哥什么样的成亲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