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彻以为柳语惜是疯了, 可打量了她一遍,发现她打扮端庄, 脸也干净,虽然神色惊慌, 但眼睛是有精气神的,不混沌,也不傻。
那怎么净做傻事呢?
池彻不明白,所以才问她是不是有病。
这是真诚的发问,并非有意骂柳语惜。
而且这三个字, 搁在平时,算不上什么狠话, 就算想歪了也没事。
但放眼下这个情境——
不仅有姜枳和池彻大学时期的好友, 连池姜两家的长辈也都在现场。
‘你有病’三个字说出口,在场的人砸吧着嘴品了品,都觉得这跟国骂差不多。
柳语惜直接被骂怔住了,眼睛瞪大嘴微张,不可置信地瞧着池彻。
其他人也有点惊讶,知道池彻性子冷淡,但不知道他竟然还会骂人,骂的对象还是跟他传过绯闻的女人, 一点不心软,骂的那么难听。
再观一旁的姜枳,虽然她的面上还是很镇定,好像早就料到了池彻会这么说。
但这其实只是她多年训练出来的应对机制, 处事不惊、无论遇到什么重大的事情也不会露出夸张的表情。
实际上,姜枳和他们一样诧异,她也没见过池彻骂人。
大家都在惊讶,没有人打圆场,这一圈小辈聚集的最多的地方瞬间安静了下来。
像是为了配合这一幕似的,厅内奏乐的师傅们刚好演奏完了一曲,停下来翻曲谱活动肩膀时,窗外又划过一道闪电,刺的面朝窗外的众人闭紧了眼。
轰隆隆——
炸雷震耳,终于整个宴会厅都安静了。
而这会儿,池彻也发觉大家可能是误会了。
于是又开口,向大家解释。
“不是脏话,我是认真在问她,有没有病。”
啊?问这个干嘛?
大家的表情更迷茫了。
紧接着,听见池彻又说。
“要是没有癔症,为什么会捏造一些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还告诉其他人呢?”
“……”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姜枳松了口气,觉得对了,这才是她认识的池彻——
反应会直男,但绝对不会没素质。
不但有素质,还能在有素质的前提下让你更难堪。
柳语惜刚开始被骂,因为骂的太重,所以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现在听到池彻解释,反倒逐渐反过味了。
虽然池彻的意思是他没骂自己,可为什么听了他认真的解释内容后,柳语惜更难受了呢,羞辱感也加倍了。
柳语惜能被唐令薇与同学的两句话,就鼓动的神魂颠倒,自然没什么城府。
她只是从小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过于自恋加自信。
第一次面对挫折,还是当着一群熟人的面丢人,柳语惜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她瞬间红了眼眶,嘴一扁,哭了。
本来没人注意这边,可音乐暂停,雷声打断了大家的说话,本就安静。
众人还没来得及继续刚刚的对话,就听到了断断续续地哭声。
“大好的日子,谁哭呢?这么讨人嫌?”
说话的人是柳夫人,可当朋友拍拍她的手,告诉她哭的就是柳语惜时。
柳夫人脸白了。
池老皱着眉,看柳夫人奔着柳语惜一路小跑。
柳夫人还没跑到柳语惜面前呢,就有人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字一句地通报给了池老。
老爷子听完,眉头皱的更深。
现在的这群小孩真是烦人,物质条件好了,事儿也变多了。
“柳语惜……柳……”
他摸着手杖念了两遍,然后看向在一旁候着陪他的唐令薇。
“这柳家人,是你带来的?”
看到柳语惜哭,唐令薇就做好被老爷子指责的准备了。
她没慌张,点点头,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道出。
“是我带来的,柳家说女儿和池彻是同学,关系还不错,我就给发了请帖。”
“以后少和他们家来往!”
池老知道她在撒谎,但大好的日子,没必要跟她纠缠。
“知道了。”
唐令薇应了。
身边侍者弯腰告诉池老。
“老爷子,最后一个仪式要开始了。”
“读婚书?”
池老问。
“不止,是先给双方父母敬茶,收了红包后才读婚书。”
侍者解释道。
双方父母……
池老闻言抬头,环视了一圈大厅。
他站的位置刚好可以将整个宴会厅内的人览尽眼底——
姜枳父母正在台旁交谈,应该是在准备接下来的仪式。
唐令薇站在他旁边。
姜枳站在大厅门口好像在偷听什么。
池彻和池扬呢?
池老倒不担心池彻,他知道自家孙子有多着急娶姜丫头进门,肯定会准时准点出现。
让他头疼的是另一个。
“池扬呢?”
池老问唐令薇。
“平时吊儿郎当不现行就算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儿子订婚!还他妈不见人!怎么,一会儿仪式开始时,岂不是要我等他来?”
老爷子骂脏话,说明他是真的生气了。
“不会不会。”
唐令薇慌了,赶忙解释。
“他在侧厅和别人谈话,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一会儿他就会过来了!”
“是儿子的订婚宴重要,还他妈是生意重要?”
池老听完气得吹胡子瞪眼。
“平时不好好工作,这会儿倒知道赚钱了?再说了,我们家差钱?没他这单生意,就吃不上饭了?”
怕给老爷子气出个好歹,唐令薇赶忙给他抚拍着胸口顺气。
“老爷子,您别生气,我马上就去找他,准在仪式开始前给他带过来!”
姜枳的确在偷听。
而且偷听的对象就是不见了的池彻和池扬。
她刚刚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想找池彻一起上台,结果转到门口时,听到了两父子的声音。
‘还没见过几次池彻的爸爸呢,是不是应该趁现在,跟他打个招呼?’
她这么想着,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可刚扭开一丝门缝,就听到池彻的声音。
冷且锐利,吓得她手一顿,没推开门。
“告诉你?凭什么告诉你?”
这是池彻的声音。
“怎么,我是你爸,你订婚前难道不该告诉我?不该跟我商量?你先斩后奏,现在我还要过来配合你?”
这是池扬在说话。
姜枳觉得气氛不对,赶忙将耳朵贴在了门上,细听听外面是怎么回事。
刚贴上去,就听见,池彻像是刚听到了什么笑话,‘呵呵’了两声。
“二十多年,你从没尽过父亲的义务,今天是怎么了?突然想起你是我爸了?突然又想行驶父亲的权利了?”
池扬沉默。
池彻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三秒后,又嗤笑了一声。
“你也配?”
言辞刻薄,如锋如针。
这就是池彻真正生气时的样子。
以池扬对池彻二十年的所作所为,‘你也配’三个字不重,甚至骂的还算轻了。
可那已经是二十年的旧账了,就算今天能翻,一时半会儿也翻不完。
姜枳余光扫见唐令薇已经在往这里走了,连忙高声喊道。
“池彻,池彻你在哪里?”
她装作在寻找池彻的样子,喊完,扭动了门把手。
但还没推开,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池彻只拉开了一点门缝,从外面向里挤,边挤边说。
“来了,刚才去了下洗手间。”
他脸上带着往常面对她时的笑意,身子也完全挡住了门外的一切,一看就是不想让姜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姜枳也配合地装傻,她挽上池彻的胳膊,嗔道。
“我刚刚找不到你,还以为你要逃婚了呢。”
池彻轻笑着摇摇头。
“那怎么可能。”
向长辈敬茶的环节到了。
台下的人都闭上了嘴,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的那对儿璧人。
姜枳和池彻都换下了先前的衣服,穿上了简便的旗袍与唐装。
长相喜气的侍者站在一旁,手中托盘上放着六杯茶,都是一小口的量,用碧翠透亮的杯子盛着。
按顺序,姜枳和池彻要先给老爷子敬茶,然后再给池彻的父母敬茶,最后才轮到姜枳的父母。
可在两人给老爷子敬茶,收了红包后,姜枳本打算转向池彻的父母。
才刚迈了一只脚,就被池彻揽住了背,不让她转身。
“怎么了?”
姜枳抬头,对池彻眨眨眼。
“先给你爸妈敬茶。”
池彻说。
两人光是互换眼神加交谈,就已经停顿了近十秒,再拖下去就不好了。
姜枳便没反驳,跟着池彻往自己父母那里走。
姜顺尧和岳冉吓了一跳,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走向自己这边了。
看着女儿和池彻向他们敬茶,两人尴尬地往亲家那头看——
可池扬与唐令薇的表情都很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似的。
老爷子也没说什么,甚至还朝他们笑了笑。
既然池家不介意,他们也就别扭捏了。
两人接过小辈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到了两人手里。
池彻接过红包,直接改口。
“谢谢爸妈。”
“……”
姜顺尧和岳冉都僵住了。
订婚是不改口的,池彻这孩子,到底是多想娶枳枳……
姜枳没注意到池彻的小心机,她的心思都在另一侧的池扬和唐令薇身上。
想到刚刚仪式开始前,池彻和池扬的吵架,姜枳就心里没底。
一会儿敬茶,池扬会甩脸子吗?
或者说,池彻会搞事儿吗?
带着这样的担忧,她和池彻走到了池扬与唐令薇的面前。
但三人十分默契,谁都没提刚才吵架的事情,也没有表现出不合,只是一个敬茶,一个喝茶,动作机械又疏离。
一点也不像是家人。
趁着两人低头取红包的功夫,姜枳大胆地朝池扬看了过去,想端详一下这位未来公公的模样——
虽然她和池彻同居到订婚,什么事儿都干了,但这位未来公公,她还没仔细看过。
盯着池扬看了几秒,姜枳得出了结论——
是有风流的资格,长得好看,气场也比池彻要柔和,花花公子该有的特质他全都有。
端详结束的同时,池扬也从口袋内拿出了两个沉甸甸的红包。
原本是要给池彻和姜枳一人一个的,但他递给池彻时,池彻装没看到,把他晾在那里。
正当场面又要尴尬时,池扬抬头。
他对这个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的儿子挑挑眉,也不知道是想了什么,忽然轻笑一声,转头将两个红包一起塞进了姜枳手里。
“可以,阿彻疼媳妇儿,还没结婚就把所有钱都给媳妇儿管了。”
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台下的人听了也跟着吹口哨打趣。
司仪松了口气,展开婚书开始宣读。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池彻和姜枳站在一旁听读,姜枳无意识地摩挲着刚刚到手的红包,摸着摸着,忽然觉得指尖好像触到了和红包材质不同的触感,这纹路……是印花吗?
反正身侧有池彻挡着,就算走神别人也看不到。
姜枳就大胆地低头查看红包,发现摸到纹路的是池扬刚刚给她的那两个红包。
那上面不是花纹,是字,应该还是亲手写的。
总共七个,左四右三。
—— 一生一世
—— 一双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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