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位于大森高台的玉村家发生了一件怪事。
玉村宅院建在丘陵连绵的广袤土地正中央,远离民宅,孤零零的。虽是孤寂,犹见宅院的宏伟,其中有明治中期建造的红砖洋房,承袭御殿造的风格,庭院里设置着自然的假山、池塘、凉亭,主人极尽风雅之能事,把整个大豪宅打造成一座森林。
高高的红砖洋房屋顶耸立着一座古典的钟塔,是玉村宅邸的一处名胜。其实,玉村商店如同一般的日本宝石商,除买卖宝石外,开业之初便经营时钟的制造与贩卖业务,而行号标志即东京店铺屋顶上的钟塔。可惜钟塔在大地震时崩塌,改建时,玉村主人认为这年头已不时兴这玩意儿,索性运回自己家中,装饰在洋房的屋顶上作为纪念。这就是名胜王村邸钟塔的来历。
附近的中学生都习惯称这里为玉村的“幽灵塔”,是受泪香《幽灵塔》的启发想到的。不过,这种说法也不是毫无根据,在丘陵山地正中央建一座孤零零的宅邸,宅邸中央再耸立一个古典的红砖建筑,总觉得就像是故事中的“幽灵塔”。
钟塔上光数字盘的直径就长达两间,十分巨大。虽是古典的发条钟结构,但制作相当精巧。即使经历了大地震,依然精准。而今与人齐高的粗大钢铁指针行走如常,时刻一到,就会像教堂钟那样鸣响。
寂寥山丘上的独栋豪宅、幽灵塔,且住在其中的是遭邪魔般的怪贼盯上的玉村氏一家。这些背景果真孕育出诡异的犯罪事件。
玉村一家面对接蹱而来的怪事有多恐惧,自然不必赘述。他们拜托警署派遣刑警在门口站岗,并增雇男佣人,努力以万全的防备措施应对不见踪影的敌人。
二郎目睹了凶杀案的全过程,而妙子为了那梦魇般的预感惶惶不可终日,他们两个人陷入恐慌不难理解,但父亲玉村的恐惧从何而来,他们实在想不透,找不到父亲害怕凶贼的理由。尽管他嘴上不说,但莫非他其实对这恐怖复仇鬼的真面目了然于胸?有一次二郎毫不客气地提起这件事,玉村含糊地回答:
“我本人绝对不曾与人结怨,你叔叔福田也一样,我不认为他会与人结下深仇大恨。然而,我相信凶手绝对不是针对我们兄弟俩,他是要毁灭整个玉村家族,你最好别再追问下去了。单是这么想,我就冷汗直淌。怎么会发生那种事……”
二郎打破沙锅问到底,玉村就是不愿透露更多。
话说某一天,玉村二郎出门找东京的朋友玩了一整天,傍晚时分才回到大森的宅院。不料,刚走进大门,无意间往树丛后的庭院瞥了一眼,竟发现了非常奇怪的景象。
树丛另一头宽阔的沙场上,有网球场和秋千等休闲设施,沙地上画着好几个大大的数字8。看来应该是用树枝之类的工具画出来的,字迹十分拙劣。
没什么,一定是有人恶作剧。但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二郎感受到另一种含义。联想到预告福田死亡的也是数字,他不能无动于衷。
他无法就这样离开,于是推开竹门走进庭院。数字8从沙地正中央开始,每隔一间左右就有一个,一直延伸到洋房的另一头。
二郎步履蹒跚地朝古怪的文字走去。拐过洋房的转角后,只见进一蹲在前方的地上,拿着钉子一样的物体画着数不清的8。
“小进,你为什么在地上画这么多8?”
“啊,叔叔。”进一吓一跳回头,“有人告诉我,像这样写下许多8,就会有好事发生。”
“谁告诉你的?”
“一个陌生的叔叔。”二郎的心毫无来由地一揪。
“在哪里?!”
“刚才在大门那边。”
“那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看起来有点儿老的叔叔,穿着西装。”
二郎虽不认为这与福田命案一样,是恐怖的预告文,但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教进一这么无聊的事?
二郎仿佛遭到恶魔袭击,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洋房中自己的书房。他从窗户望向庭院,进一仍不知厌倦地继续写着8。
此时,最近雇来清扫庭院的一名叫音吉的老头,手上拿着一支用橡皮筋和分叉树枝制成的弹弓,从后面靠近进一。
“小少爷,爷爷送给你一件好玩儿的东西。”音吉笑眯眯地唤住进一。
“那是什么?”
“这叫弹弓,你见过吗?”
“是做什么用的呢?”
“打鸟用的,还可以打别的。喏,你瞧瞧。”老头说着捡起一颗石头,拉紧橡皮筋,“爷爷可是个弹弓高手,看我打下八角金盘的叶子,从上面数第二片。”
啪!
“怎么样,厉害吧?接下来……咦,你姐姐在阳台上喝着什么呢。哦,她绷着脸,一定是很苦的茶。小少爷,你看好了,这次爷爷要打中那只杯子。”
听到老头的话,连进一都不禁露出怀疑的神色,更别提成年人二郎。他诧异地在心里嘀咕着,音吉老头是不是疯了?
紧接着,石头“啪”地弹了出去。二郎头上的阳台传来“锵”的瓷器破碎的声响,紧接着是妙子“呀”的惨叫声。石子准确击中茶杯。这一天,天气暖和得不合时令,妙子特地到阳台上喝茶。
“哎呀,老爷爷,你做什么?这不是太吓人了?”
“啊,小姐,真对不起。我只是想露一手让小少爷看看,瞄准了屋顶的麻雀,却不小心打偏了。”老头满不在乎地撒谎。
“差点儿伤着我。瞧,这石头也太大了,千万别再开这种玩笑了。”妙子埋怨道。
老头搔着头沉默不语。不过是生活琐事,然而,这看似微不足道的插曲,在敏感的二郎心中却非同小可。他瞪着充满恐惧的双眼目送他离开。这两件怪事终究只是二郎疑神疑鬼、杞人忧天吗?隔天、又隔了一天,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二郎渐渐发觉,情况并非如此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