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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二十三岁 伦理

贺筝月没等喂完饭,先拿着酒杯过来找孟屿宁了。

她把双胞胎丢给了老贺照顾,梓童和梓真围着包厢满地乱跑打闹,外公老贺跟在屁股后面拿着碗边追边喊:“慢点跑啊!先吃口饭饭!”

因为心疼弟弟今天被灌了差不多半箱子酒,贺筝月只跟孟屿宁简单碰了碰杯,没多为难他。

只是她看着包厢里打闹的双胞胎,眉头不自觉皱紧。

雪竹和孟屿宁以为是他们两个瞒着姐姐谈恋爱害得姐姐不高兴,各自乖顺地拿起酒杯打算给姐姐敬一杯酒。

贺筝月看看雪竹,又看看孟屿宁,愁眉苦脸。

“你说你俩在一起,以后我女儿是叫宁宁姨夫,还是叫小竹舅妈啊?”

“……”

“……”

钟子涵无语:“就这点小事也值得你愁成这样?”

贺筝月没好气地说:“你懂什么,以后他俩结婚了,要是外人问起来,我怎么说?我说我女儿的姨妈和舅舅结婚了,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家乱/伦呢。”

雪竹呆住,神色复杂:“结、结婚啊?”

贺筝月:“嗯?难道你和宁宁是玩玩而已?不是奔着结婚去的?”

孟屿宁温声说:“等结了婚以后小朋友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雪竹懵懵地看着孟屿宁。

孟屿宁回她一笑,又见她冲自己招了招手,便心领神会地凑过去听,她小声在他耳边问:“现在就说这个是不是早了点啊?”

他假装没听出她语气中的纠结,一本正经道:“小竹,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希望你对我们的关系负起责来,不要玩弄我的感情。”

雪竹:“……”

谁玩弄了。

“其实我觉得姨夫和舅妈还是有点绕口,不如舅舅和姨姨简单,”贺筝月喃喃道,又寻求钟子涵的意见,“子涵你觉得呢?”

钟子涵觉得这个问题无聊至极,压根就不想理会姐姐。

他佯装要夹菜,默默走开。

然后被正围在一块儿大声喝酒聊天的长辈们又抓了个正着。

“子涵呐,四个兄弟姐妹里可就你一个人没下家了哇!你看宁宁和小竹比你厉害多了,直接内部消化一下子解决两个人的问题,现在就只有你单身,可要抓紧时间啊。”

钟子涵头疼。

他就知道会被催。

于是他指着正和孟屿宁喝酒的贺筝月说:“姐她现在也是单身,你们怎么不催她?”

老钟笑骂儿子:“你姐姐已经跑完了一圈,现在回到了原点而已,你可是还站在原地没迈开腿呢。”

老钟媳妇儿也埋汰儿子:“要不你现在就给我生个孙子出来带,我保证不催你找女朋友。”

钟子涵抽了抽嘴角:“没女朋友我去哪儿给你生孙子啊?”

老钟夫妇异口同声:“所以啊,你还是得先找个女朋友嘛。”

“……”

如果只是孟屿宁一个人交了女朋友那还好,反正横竖还有个小竹给他垫底。

现在可好,这两个人内部消化,孤家寡人就只剩下他一个。

***

一行人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两点。

虽然天气阴沉,风刮在脸上有些冷,但街上的节日气氛浓厚,市内的景点到处都是游客,人山人海,街边挂满了欢度佳节的彩带和横幅。

老钟提议:“反正回家也是躺着,要不去唱个歌吧?咱们几个好多年没去KTV唱过歌了吧?”

这主意好。

这个岁数的中年人,娱乐活动屈指可数,年轻人们现在能玩的项目五花八门,他们不是玩不动了就是压根没听说过,去KTV唱歌算是长盛不衰的时髦娱乐项目。

孟屿宁给长辈们直接在饭店附近订了个KTV的总统大包,能容纳几十个人的那种,平时都是公司部门或是学生们订来办聚会用。

雪竹和他都不是很喜欢唱歌,所以两个人默契地坐在沙发边挨着说悄悄话。

包厢里灯光昏暗,没人在乎这对小情侣靠在一起在说什么,除了裴连弈。

裴连弈想过去,结果被身边从刚见面到现在只寥寥说过几句话的宋燕萍拦住。

“刚灌了宁宁那么多酒还不够?让他们说会儿悄悄话吧。”

裴连弈下意识就听了前妻的话,乖乖坐在沙发上不再想着去打扰小竹和宁宁谈恋爱。

男人本来就是话痨,女儿的话痨性格九成九遗传于他。

前几年女儿的性格变得文静,他还为此担心过,可是现在看着雪竹和孟屿宁坐在一块儿,眼底和嘴角的笑意就没平复过,那话痨的样子好像被孟屿宁又一点点给宠了回来。

而他这个话痨,跟个哑巴似的坐在沙发上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沉默,硬着头皮开口:“燕萍。”

宋燕萍:“嗯。”

他讷讷问:“我真的胖了吗?”

宋燕萍看了眼他,点头:“嗯。”

裴连弈叹气,一连得到她两个冷淡的“嗯”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聊了。

半分钟后,宋燕萍主动说:“钱赚得再多,把身体弄坏了,有命赚没命花有什么意思?你在深圳那边也没个人提醒你注意身体?”

裴连弈咧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小竹这几年去外地读书,我一个人在家里过日子,谁能提醒我啊?”

宋燕萍微愣,语气有些不可思议:“你在那边没给小竹找阿姨?”

“没有没有,”裴连弈急忙摆手,“天天忙着应酬,哪有空找?”

宋燕萍抿唇,没说话。

裴连弈也没有说话,当年那样恩爱的夫妻,因中年婚姻的不和谐,日复一日的争吵,曾一度到了相看两相厌的程度,彼此终于再忍受不住这种生活,选择了分道扬镳,如今再重逢,时间冲淡了当年的厌恶和失望,只留下淡淡的尴尬和无措。

一旁眼尖的老钟看出这两人的不对劲,对老贺使了个眼神。

两对夫妇心领神会,专心聊自己的,谁也没上去打扰。

贺筝月先帮她的一对双胞胎女儿点了不少儿歌,两个小家伙口齿不清,舌头都还没捋平,一双小手捧着笨重的麦克风,咿咿呀呀的跟着伴唱哼出简单的旋律。

一首歌下来音调没对上几个,但胜在双胞胎奶里奶气的声音哪怕是走了调也听着可爱,大人们十分给面子地鼓掌喝彩。

“好!唱得好!”

有了双胞胎这活力十足的儿歌开场,气氛很快被炒热。

几个长辈心中的KTV必点曲目,二十几年了都还是来去那么几首,他们也没兴趣学新的流行歌,就觉得当年的那些老歌最经典,旋律和歌词无论什么时候听都是那么令人共鸣。

以往每次去KTV必和老婆唱心雨的裴连弈这次却没有点歌。

其他人不好撺掇,毕竟都离婚了,虽然他们能看得出来这俩口子心里都还有对方,但心里别扭,肯定没那么快就释怀。

长辈们各自唱完自己点的年代老歌,问几个小辈唱不唱歌。

雪竹和孟屿宁都说不唱。

“没意思,”老钟打趣,“都谈恋爱了,好歹给我们来一首情歌对唱啊!”

雪竹最怕这种当着别人秀恩爱的场面,不论是看人秀恩爱还是自己秀恩爱,她都能尴尬得脚趾抓地,连忙摆手说不要。

孟屿宁当然是随她,她说不要那就不要。

老贺摇摇头感叹:“小时候胆子还大一些,怎么长大了以后这么害羞呢,唱个歌都不好意思。”

钟子涵拿过被推诿来推诿去的麦克风,轻咳一声说:“既然这两个人不愿意唱,那我就唱一首歌送给这两个人吧。”

老贺赶紧递过去话筒:“来来来,子涵你唱。”

“谢谢叔叔,”钟子涵又看向站在点歌机旁的老钟,“爸,麻烦帮我点一首广岛之恋。”

老钟:“啊?”

钟子涵肯定:“对,广岛之恋。”

贺筝月立刻明白他想要干什么,拿过另外一个话筒说:“我跟你一起唱。”

忧伤的欠揍在包厢内响起。

“喂喂喂,”钟子涵对着麦克风试音,先打了个不高不低的酒嗝,语气严肃,“这首广岛之恋,献给我的哥们孟屿宁和我的妹妹裴雪竹,顺便祝福他们的这段兄妹不伦之恋。”

长辈们:“……”

钟子涵面对二人,指着孟屿宁,又指着雪竹:“你早就该拒绝他,不该放任他的追求。”

雪竹:“……”

孟屿宁:“……”

说实话,钟子涵的声音是好听的,低音炮,就是唱的这歌词太不正经。

贺筝月紧接下一段,喝了点酒也开始不正经,也不管两个女儿坐在旁边听:“越过道德的边界,你们走过爱的禁区。”

“……”

“……”

两个人就这样围着孟屿宁和雪竹把这首越过道德边界的广岛之恋给唱完了。

雪竹又是羞愤又是好笑,捂着脸不说话。

孟屿宁哭笑不得,其实心里早预料到他们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和小竹,但却没想到他们居然是用这种方法来打趣。

打趣归打趣,该正经还是要正经起来。

贺筝月又给他们唱了一首歌。

正经的情歌,讲述青梅竹马的故事,唱着唱着,贺筝月仿佛就想到了当年他们都还很小的时候,小竹蹒跚学步的模样,一扭一扭地跟在她和子涵身后,她和子涵带着她到处疯闹,迎着附中小区浓烈的夕阳肆意欢笑,后来宁宁搬了过来,小竹爱跟在他身后跑,少年从不嫌烦,任由妹妹小小的手抓着他的一根手指,当时他的身形明明还单薄,却依旧在小竹每次耍赖不肯走路时,背起她小小的身子带她爬上狭窄老旧的楼梯。

他们玩家家酒,他给小竹当丈夫,小竹给他当妻子。

结果现在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他们把儿时的回忆变成了现实,把这份单纯的总角之情变成了更动人的情愫。

真好啊。

贺筝月在心里想。

***

唱完歌从KTV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又回饭店吃了顿晚饭,一行人再出来沿着江边散步。

江边公园每到了傍晚就开始热闹起来,随着夕阳渐沉,江边的街灯一点点亮起来,迎着微凉的晚风,大爷大妈拎着音响站在广场上跳广场舞。

还有不少买夜光玩具和气球的小贩来回晃荡,梓童和梓真被这东西吸引,缠着妈妈非让妈妈给买。

贺筝月知道女儿们的德性,玩具买回来也就那么几分钟的热度,回家就到处乱扔,所以不给买。

还是大舅舅和小舅舅疼外甥女,给两个外甥女一人买了个会亮灯的猫咪头箍。

姨妈给她们买了氢气球,一时间梓童和梓真仿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牵着气球叫喊着到处乱跑。

贺筝月无奈:“别给她们买这么多东西,宠坏了都。”

雪竹挽着贺筝月的手,笑眯眯地说:“我小时候跟大人们出去逛街,最想买这些东西了,可惜那时候我妈妈不给我买,当时心里特别失望,就别让她们再重复我的遗憾了吧。”

贺筝月也响了起来:“你当时就跟她们一样一样的,阿姨不给你买你就坐在地上死活不走。”

雪竹窘迫地抿了抿唇。

前面几米的双胞胎跑累了,又转过身往舅舅们怀里扑。

孟屿宁低头问:“怎么了?”

梓童张开双臂,跳着说:“要九九抱。”

一旁的梓真也冲钟子涵张开手:“大九九抱。”

两个男人轻轻松松抱起小家伙,小家伙们在舅舅们的怀里乐得直蹬腿。

“小九九,”梓童指着自己脑袋上会发光的猫咪头箍,抱着孟屿宁的脖子问,“系我好看还系妹妹好看?”

孟屿宁一碗水端平:“你们都好看。”

梓童不听,非要比个高低。

梓童在他怀里,于是孟屿宁笑着说:“你好看,你比妹妹好看。”

结果梓童转头就跟妹妹炫耀:“小九九说我比你好看!”

梓真瞪大眼,突然扁嘴,孟屿宁哭笑不得。

钟子涵头疼,瞪了眼孟屿宁,赶紧抱着怀里的梓真哄:“妹妹好看,大舅舅觉得妹妹比姐姐好看。”

结果梓童又不开心了,抓皱了小舅舅原本熨帖的衬衫,执拗地问他:“小九九,系谁坠好看?”

孟屿宁往后望了一眼,眼中清澈温柔,勾起唇角说:“小舅舅觉得姨姨最好看。”

“一一?”

梓童趴在小舅舅怀里,伸长了脖子盯着后面正跟妈妈说话的姨姨看。

贺筝月注意到女儿的眼神,问她:“怎么了?盯着你姨姨看。”

梓童大声说:“小九九嗦一一坠好看。”

雪竹立刻受不了地低头。

贺筝月表情复杂:“宁宁,就算你要秀恩爱也不要在小孩子面前秀吧。”

孟屿宁有点无辜,不过看着雪竹一副鸵鸟样,只好认了。

这边钟子涵没给梓真哄好,梓真从钟子涵怀里跳下来。

钟子涵胳膊累得慌,立刻松了口气。

梓真又跑到了雪竹面前,张开手:“姨姨抱。”

雪竹抱起梓真,还真有点重。

梓真拍拍姨姨的肩膀,命令姨姨道:“去姐姐那里!”

雪竹只好加快脚步,往前赶上了孟屿宁的脚步。

孟屿宁还抱着梓童,笑着问她:“重吗?”

“还好,”雪竹一脸无奈,“就是她老乱动,我有点抱不住。”

梓真靠在雪竹怀里,突然把头埋进了她的颈项里,深深吸了一口,抬起头来说:“姨姨你好香。”

雪竹被她闹得痒,结果梓真又不安分地去抓她的耳坠。

她今天戴的耳坠是雪花形状的,上面镶着水钻,一闪一闪的,特别容易吸引小孩子的目光。

雪竹耳朵被拽得疼,只好找孟屿宁呼救:“屿宁哥救我。”

孟屿宁只好先将梓童放下来,小家伙不肯下地,被放下了也依旧围着孟屿宁打转,拽着他的衣服要抱。

他单手抱过雪竹怀里的梓真,空出只手给她揉捏耳垂:“痛吗?”

梓真靠在小舅舅怀里,又如法炮制地闻小舅舅身上的气味,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瞪大眼睛说:“小九九也香香,跟姨姨一样香!”

走在后面的贺筝月和钟子涵脸色微变,顿时想到了什么不纯洁的东西。

小孩子的观察力实在敏锐,孟屿宁捏了捏梓真的脸,语气温和,也不管小家伙听不听得懂:“姨姨是小舅舅的女朋友,所以我跟姨姨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小家伙果然没听懂,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钟子涵受到暴击,怒吼:“孟屿宁!够了!这里还有单身狗呢!”

雪竹也生气,瞪着孟屿宁说:“你跟小孩子说这个干什么?无聊。”

然后她不再理他,转头就往前走。

孟屿宁只好先把双胞胎又还给姐姐,上前追了过去。

不过他也直接追上,而是就这么在她几步远的身后走,直到走在前面的雪竹发现好半天也没有人追过来,又偷偷摸摸地转过头看。

刚好被孟屿宁抓个正着。

男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雪竹立刻先一步朝他发难:“干嘛跟着我?”

孟屿宁反问:“干嘛回头看我?”

“那是因为你先跟着我的!”

“那你也回头看我了。”

雪竹立刻撇过头:“切,谁要看你。”

然后走两步,被男人追上,牵过了她的手:“你不看我,我也跟着你。”

雪竹作势甩了两下手,没甩掉,就任由他牵着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走了几米,身后又突然传来钟子涵的声音。

“好啊你们两个,光顾着约会就想把孩子丢给我和筝月姐照顾,你们想得美,给我站住!”

雪竹立刻拉着孟屿宁的手往前跑:“快跑!”

钟子涵:“还跑!”

贺筝月走在最后面,一手牵着一个小家伙,眼睁睁看着三个弟弟妹妹越跑越远。

“都别跑!过来帮我带孩子啊!”

在他们身后,六个走得缓慢的中年人就那样笑眯眯地看着前面的孩子们打闹,也不上前帮忙。

“真好啊。”

也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这个。

紧接着,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

真好啊。

没什么是比现在更好的了。

夜色伴着早秋的凉风,四周都是热闹的广场舞音响声,晚间在江边散步的人络绎不绝,远处的江面浪来浪去,铺洒在上的星光点点也跟着波光粼粼,天高江阔,夜如白昼,悠长的假期就如同这悠长的沿江小路,仿佛走不到头。

钟子涵还是追上了雪竹和孟屿宁。

贺筝月把两个小家伙丢给他们,做亲妈的甩锅甩得理直气壮:“她们就喜欢小舅舅和姨姨抱。”

沿路朝他们走过来的小贩突然拦住雪竹和孟屿宁。

小贩拿着手里会发光的荧光棒哄着他们怀里的小孩说:“小朋友,让爸爸妈妈给你们买一个玩好不好?”

梓童说:“他们不系爸爸妈妈。”

梓真说:“他们系我的姨姨和舅舅。”

然后孟屿宁掏出手机扫码给小家伙们一人买了一个荧光棒。

买到新玩具的小家伙们又喊着姨姨和舅舅带她们往前走,一路挥舞着荧光棒在他们的怀中笑闹。

身后的小贩又听见身后的一对年轻男女说。

“要不以后还是让她们喊小竹舅妈吧?这么听着也太别扭了。”

“别,还是喊孟屿宁姨夫吧,比起孟屿宁这个弟弟,我宁愿继续认小竹当妹妹。”

再之后是一群中年人路过。

“他们兄妹俩看上去真是般配啊。”

小贩:“……”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不顾伦理纲常的家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