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了玉玦之后,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冷了下来,顾青瓷才察觉到自己不该这样。
她是习惯了如此,从小到大养成的脾性难改,稍微有一点不顺心的地方总要发脾气。
她刚嫁来李家, 第一次摔东西的时候被李成则逮着教育了一通。
后面又再犯, 就吃了一个狠亏。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心里对李成则有了些惧意。
这下子, 李成则还没怎么样,她心里就先咯噔了一下。
李成则其实没怪顾青瓷, 只愣了一下是真的, 没太回神。
这下子, 低头一看顾青瓷, 见人一脸委屈又紧张的神色, 心里不免好笑。
没去管那玉玦,反而又记起先头他去顾府接顾青瓷,却见这姑娘面色不对神色蔫怨。当时没空多问。
眼下却准备翻一翻旧账。
只看着顾青瓷头都快埋到地底下去了, 还是要先哄一哄。
于是便是过去搂她,故意笑说:“怎么了就要这副样子?是你摔的东西又不是我摔的,怎么自己还先委屈上了,嗯?”
边说边抬手用手去拨弄了几下顾青瓷的下巴。
顾青瓷也是个机灵的,一听李成则这语气,似乎是没怪她更没黑脸, 心中登时松下一口气, 随后把脑袋直往李成则怀里直拱。
半晌,才小声说:“我是气不过了,不小心才那样的,相公见谅……”
李成则轻笑:“我知,谁先骂你了不成?放心, 你相公定会给你报仇出气的。”
现都话里都不说讨公道了,既是人家阴着来,他也不必用多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顾青瓷没听出其中的差别来。
苏子彦还在愤恨事情功亏一篑,恨没有将顾青瓷李成则打进泥里。
顾府里顾青婉也气得绞烂了一条手帕。
只周姨娘心里有些打鼓,这事差点就叫人发现了,太太那边派了婆子查探她是知道的。
等苏子彦一出了府,周姨娘就立马叫来了顾炤告诉他,接下来一段日子不许再带苏子彦进府,又对着顾青婉耳边叮嘱,“姑娘最近好生在屋子里绣花,有事没事别出去,你爹正要叫太太给你议亲,真惹急了太太也不好。”
顾青婉不以为意,太太算个什么,爹爹压根不把她当回事,府里有几个人信服她的。
知子莫若母,周姨娘一看女儿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揪心得头发都要掉了,然还得耐心解释:“不管你父亲喜欢喜欢她,她都是太太,我是个妾,将来你的亲事我是丰点都插不得手的,虽说你爹爹偏宠我们,但到底是个男人,不懂其中的门门道道,太太随便在内里使个手段,到时你哭都哭不出来。”
她这么一说,顾青婉心里才凛了一下,事关自身她也怕有个什么差错或不好,便乖乖应下声来。
她们做了恶心事倒想缩起来避祸,但李成则却没那么好脾气。
顾府里不好动作,苏子彦却是住在外头的。
李成则着人盯了苏子彦一段日子就找着机会了。
还真没有费多少劲去调查,苏子彦这人,有一个喜好。
他好美色,一个月有十来天会去秦楼楚馆夜宿。
花楼里可没什么秘密,只要给钱就能套出一般客人的信息。
没成想这苏子彦还真是个有料可挖的。
去青楼当然是为了那档子事,据得来的消息,李成则知道了苏子彦在那事上有些特殊癖好,粗鲁凶狠,凡举伺候过她的姑娘,无一心里没有怨恨。
李成则心道有了差错就更好利用了。
摸准了苏子彦进烟花柳巷的规律,李成则便使了一个计。
他买通了花楼里一个在苏子彦手里吃过亏病了大半个月的女娘,让人在苏子彦的茶里下了专给南风馆里小倌的软骨药,等人昏了之给,再使人将之丢到对面不远处的南风馆去。
苏子彦果然中招,他是这里的常客所以就没多少防备,喝了茶昏了过去,叫人套上麻袋,从窗户丢下运了出去。
那么喜欢毁人清白,就让他自己尝尝滋味儿好了。
苏子彦也算是位公子哥,长的细皮嫩肉的。
如此,在南风馆里叫一位壮年男子给生生睡了一夜。
次日清醒后,浑身青青紫紫,后面那处无法忽略的感觉,都让苏子彦浑身直抖,满眼的红血丝像个恶鬼,几乎当场晕过去,好悬没喷出一口血。
却是因为声张不得,活活吞下了这口气,穿好衣裳偷偷溜了。
回到苏家,才发作起来,一系列天崩地裂的动作。
等几日之后,恢复精力再想去查,早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李成则收到后续消息后,点了点头,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只问了元宝一句:“尾巴扫干净了么,别让人抓到把柄。”
元宝挠了挠头嘿笑,一脸自信:“少爷放心,这事儿咱们可什么都不知道,同咱们有什么相关的。”
李成则没忍住笑了,夸道 :“聪明。”然后又给了赏钱。
为了办成这一桩事,前后也花了大半个月的功夫,元宝一个人来来回回,差点没跑断腿,亏得他机灵,有几分本事。
李成则到底知道没人用的制肘之处。
心里已经寻思着得再买个得用的人回来。
这事情一了,空下时间,李成则又往河口村去了一趟。
西瓜培苗的事总不能不闻不问,过去了才知道那四人果然都是有经验会做事的,瓜苗子在棚子里长势很好。
也是巧了,他刚想寻摸个能干事的人,那边一位堂伯爷就过来,托了他一件事。
原也是族里李姓的一位外嫁姑奶奶,去年同自己丈夫一起出门探亲,未料途中遇见了山贼抢杀富商,二人被殃及池鱼双双死在贼人刀下,这事传了回去,不多几日,他们这房就被叔伯几人给占了去,可连那夫妇二人只余下一个幼子,不到十岁,他的那些伯叔竟是个没有良心的泼皮无赖,占了人家的家财,却不肯给那孩子一口饭吃,每每非打即骂。
堂伯爷叹了一口气,道:“那孩子一身伤,许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有一天偷偷跑来了河口村,找到他舅舅,哭了一顿,讲明白了事情原委。总归是我们李家出去的姑奶奶,没有让人这样作贱的道理,后我让他舅舅领着一伙青年后生去讨说法,那几个泼皮不认这个侄儿,闹得很不成样子,最后那边丢了五两银子出来,言是了了这门亲,以后那孩子就不进他们家门了。”
“再后来如何了?”李成则问。
“孩子只能带回没咱们这里,那孩子的舅舅倒是不介意家里多一张嘴,只是家里有个恶婆娘,自从孩子进了家门,日日骂声不断,弄得鸡犬不宁,他舅舅也撑不住了,这才寻了我想让我讨个主意。
原也没想送到你身边,只是上次发现那孩子难得是个识字的,听说在家上了两年学。我这才动了心思,又见你上次身边买了下仆,身边缺人也未可知。那孩子是个难得的好性,心思清明,又不糊涂,也是陡然遭难十分可怜。”
李家这些族人其实都是不错,不提那些各家的小龃龉,却是很知晓大面不出错,不做损害一族利益的事。
这位堂伯爷更是个善心人,他辈分又大,自然不可能为着别人的事来诓骗李成则。
李成则认真听完,略沉吟几秒,说道:“可能让我先见一见那孩子?”
“自是应当的。”堂伯爷直答应下来,脸上也带了些笑出来。
知晓这事不出意外是八九不离十了。
晌午李成则在堂伯爷家用的饭,吃了饭,才叫儿子将那孩子领来家里。
李成则一见,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心里却想难得是个周正俊秀的模样。
长的瘦瘦弱弱的。
李成则将人招至跟前,温声问:“几岁了,叫什么。”
那孩子细声回:“八岁整,唤作冯如似。”
李成则心里一动,又问:“是哪两个字?”
冯如似向前走了两步,左右看了一看,李成则忽而意会,伸出掌心,道:“写来我看。”
冯如似也不怕,一双通透的眼睛清清白白。
一笔一划在在李成则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如似……”李成则笑了笑,抬眼看着那小孩,说:“莫不是出自‘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这一句诗?一时我也只能想起这一句来了。”
冯如似这会儿神色才有了些变化,过了会儿,抿了抿唇,说道:“我父亲曾说过,我还未曾出生时,有一日,他正看着一首诗,嘴里念的正是这两句,我母突然掀帘走进,告诉父亲她怀了身子的消息,父亲大喜,心头有感,是以择了如似二字给我作名。”
李成则觉得这孩子很有些不卑不亢的姿态,年岁这般小,已然有些冷沉的样子。
这样的人当成小厮养的确可惜了,带在身旁当个书童吧,有着这样的身世,又尝尽了人情冷暖,怕早已经懂事。
能帮一下就帮一下。
心里又叹了一口气,李成则才缓缓道:“可是愿意跟在我身边,别的不先说,只不会折辱于你,亦有口饱饭吃。”
今日这一出冯如似早就知道,一早就有人跟他说过,李家这位秀才公,住在京城内,一家都是顶善良的人,跟了他一起去,至少有条活路,不会错的。
这会儿,冯如似脸色也很平静,只是在李成则说完这话后,退后了几步,慢慢跪了下去,对着李成则磕了三个响头,尚还童稚的声音透着一股坚定:“谢舅舅活命之恩。”从他娘那边算,叫李成则一声舅舅没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了,等下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