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宫里十分平静,如果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姜老夫人突然递了拜帖去求见皇贵妃。
姜家虽因皇贵妃而得势,但姜老夫人深知皇贵妃对她没什么好印象,除了固定进宫的日子会进宫见皇贵妃外,其他日子都不会过来讨她嫌。
如今还没到宫外女眷进宫的日子,姜老夫人却递了拜贴进了宫,不少消息灵通之人都对此投以关注。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姜老夫人的进宫没有掀起任何风浪,仿佛真的只是进宫看一看皇贵妃的。
没有人知道的是,在姜老夫人回到姜府后,气得把她屋内的诸多贵重物品全都砸了个粉碎。
帝都这座盛满富贵权势的城池,永远不缺少风云动荡。没过几天,姜家这桩事就被淡忘了。
现在朝廷比较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
半年前边境动乱,景渊帝点了裴衡雍外出领兵作战,如今边境动乱已经平定,近日裴衡雍述说战绩的折子已经到了京城,请功的折子因为还要清点仔细,所以要晚上几日才能到。
“陛下此次一定要好好封赏将士一番,这样方才能让士兵更加心甘情愿为国卖命,边境才能巩固。还有三皇子,他立下如此大的功劳,陛下也该好好赏他。”皇贵妃素手纤纤,把刚泡好的温热的茶水推到景渊帝面前,出声劝道。
“这……”景渊帝有些迟疑。
在他看来,三皇子本就占了嫡位,如果他功劳太大,内阁的人肯定会更加支持他。
如果不是国内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将领,景渊帝当年也不会让三皇子冒这个头。
皇贵妃抚了抚景渊帝的手,轻笑着道:“陛下,无需为我与玉儿考量,做您认为最正确的决定。”
“婉儿……”景渊帝眼中柔情愈浓,心里只觉得皇贵妃千好万好,只可恨内阁那帮人以她出身作为攻讦点,不让自己封她为后。
随后裴衡雍的请功折子快马加鞭送回到京城,熟悉景渊帝作风的人都以为这一回他又有对裴衡雍的功劳挑挑拣拣了,谁知这一回景渊帝却异常爽快直接批复了,半点功劳折扣都不打。
下了早朝,内阁首辅方尹光慢悠悠踱步往宫门走去。他须发半白,面色却很红润,看他的精神头,再在内阁首辅之位上干个十多年不成问题。
“方大人。”户部尚书赵松快步走过来,随后与方尹光并排走着。
“赵大人精神头真足。”方尹光笑着和赵松寒暄。
“哪里比得过方首辅老当益壮。”两位老狐狸你来我往,不断试探。
“这天,好像放晴了些。”赵松仰头望着那方湛湛青天,出声夸道。
方尹光反问他:“莫非这天,不是一直都晴吗?”
赵松大笑两声,笑罢方放缓声音道:“方大人知道我的意思,下官着实没想到陛下这一回竟如此爽利。”
方尹光两手插袖,老神在在,“能影响陛下决定的人能有几个。”
赵松颔首,显然每一位能当六部主事,入内阁的人都不简单。
“下官只是不知道宫里那位贵人这样做是何意?”赵松说道。
赵松的嫡长女嫁给三皇子为皇子妃,赵家虽没有明确站队,但也是倾向于三皇子的,所以今日赵松方才有此试探。
方尹光是纯粹的帝党,但他也是嫡长子继承制的坚决维护者,所以在很多事情上,他的态度都会偏向裴衡雍,这也是赵松会过来找方尹光寻求意见的原因。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如今已经走到了马车停靠的地方,方尹光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将要进马车前方才回过身来,对赵松道:“这件事的根源不在后宫那位贵人,而是在另一位年纪尚轻的贵人身上。”
赵松眼神一凝,已是懂了。
皇贵妃最初要争,是为了她的儿子;如今不争了,定也是因为她的儿子。
帝王的封赏旨意和大批赏赐快马加鞭被送去边境。
柳城县衙内,裴衡雍拆开从京城快马送来的一封信,一目十行飞快把这封信扫完后,把信递给在自己下首坐着的幕僚。
幕僚看完,疑惑蹙眉,“赏赐批复如此快,皇贵妃娘娘为何要帮殿下说话?”
裴衡雍却突然想起来幼年时的遭遇。
那时候他失母不久,一下子从最尊贵的皇子沦落到无人顾看的境地。后来还是皇贵妃发现后狠狠责罚宫人一番他的处境才逐渐转好。
后来,他一直记得在那座冰冷的宫殿里,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甜甜唤他为“三皇兄”,慰藉他的心神。到后来形势不由人,小团子不再黏着他,却也会时常在父皇面前帮他说话。
任由自己军功积累,他不想争了吗?
裴衡雍心下思绪有些复杂,半晌方叹道:“这件事,大概要我回京城之后才会知道真相了。不过这件事有利无害,不必担心。”
皇贵妃为人,素来不屑于使用阴谋手段。当年母后缠绵病榻之际,曾拽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告诉他皇贵妃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若有大难,可找皇贵妃帮忙,让她出手相助。
——在最后关头没有推波助澜,而是起了一丝恻隐之心,出手为她护住怀中的孩子,让皇贵妃在这寂寂宫廷中有一儿子傍身,这一人情,的确不可谓不大。
前朝的波涛汹涌,却牵扯不到当事人身上。
话本里的内容,翻来覆去都是书生和小姐,衡玉不用看都能猜到后续了。
一时之间没有了打发时间的事情,衡玉呆坐在殿内半晌,终于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于是内务府的人就被他喊过来了。
魔方知道是什么吗?飞行棋知道是什么吗?象棋知道是什么吗?纸牌知道是什么吗?
内务府总管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虚汗,心里不停在想这都是什么鬼东西,他一个内务府总管竟然连听都没听说过。
“是奴才孤陋寡闻了。”
系统表示,知道这些东西才奇怪呢。
衡玉对此表示理解,然后不厌其烦把这几样东西的原理都给内务府总管详细介绍了一遍。
“可听懂了?”
“懂了懂了。”内务府总管认真点头。
“几日能做好?”
“三……不,一日便好一日便好。”内务府总管赔笑道,心里已经在想着等回去后要让工匠加班加点,尽快把东西做出来给这位祖宗了。
反正这些东西只是胜在构思精巧,做起来并不难。
衡玉勉强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他退下。
呆在宫殿里实在无聊,过了一会儿衡玉起身,决定去御花园弹弹琴。
“我吩咐下去的那几盘糕点,一会儿直接让御膳房的人端去御花园吧。”
专门管着衡玉膳食这一块的小太监立马殷勤表示自己记住了。
“小郡主,小郡主,您慢点,小心摔着了。”悠悠琴声中,远处的叫唤声显得分外突兀。
衡玉拨弦的手顿住,招手向站在他身后的小内侍吩咐道:“去那边看看,是哪位皇兄府内的小郡主进宫了?”
郡主,是对皇子之女的称呼。
弹琴哪里有逗软绵绵的小朋友好玩啊。衡玉托着腮,懒懒望着从石子路那里走过来的几个人,最后视线落在了宫女怀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身上。
然后,他缓缓扯开唇角,冲她笑得灿烂。
裴安只有三岁,还是一个软嫩嫩的小包子,穿着一身厚实的衣服,就像一个行动着的粉色小球。
宫女兰心带着她走到凉亭里,将她小心放到地下,先向衡玉行了一礼,方才小声在裴安耳边道:“小郡主,这是您八皇叔。”
兰心是三皇子妃身边得用的宫人,不然也不会被派来贴身照顾裴安。她曾经陪在三皇子妃身边,有幸看到过衡玉一两次,就此记了下来。
裴安虽然还小,但皇室中人难免早熟,三皇子妃把她教得极好,所以在听完兰心的提醒后,小团子站直身子就要行礼。
衡玉却已经一把将小团子抱起来捞进怀里,“不必行礼了,唤我一声八皇叔就好。”想他现在明明风华正茂,辈分竟然就到了叔叔。
【……风华正茂?】十二岁,就长开了?
“我开心。”
【行……你开心就好。】
兰心被衡玉的动作吓到了,立马跪下来伏在地上,声音里透出几分难以掩饰的惶恐来,“殿下身份尊贵,还是把郡主放下来吧,免得冲撞了殿下。”
“这是哪位皇子的郡主?”能贴身伺候衡玉的内侍就没有不机灵的,当下马上有一个人去问其他宫女。
“这是三皇子府中的裴安郡主。”在后头跟着的,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宫女颤着声音答道。
衡玉拿着经他提点改良后越发香醇的糕点放到裴安眼前晃着,懒懒问道:“喜欢吗?”
“喜欢。”裴安脆生生道,眼睛直盯着那块糕点,水灵灵的眼睛闪着渴望的目光。
但她的教养很好,裴安一直谨记着母妃的话,缩在衡玉怀里也坐得十分端正,没有出声让衡玉把糕点给她。
衡玉被她的眼神逗笑了,把手里的糕点塞给裴安。
这个糕点蒸得香软,不用担心裴安还小嚼不动。
余光瞥见跪在地上的兰心又要说话,衡玉淡淡问道:“还不起来?莫非是想吓到郡主吗?”
还想开口的兰心头皮一麻,听出了衡玉话中的警告。进退两难之际,衡玉身后的内侍上前,把兰心架起来,看似好言好语实则手上用了些力气将她拖到了凉亭外面。
小姑娘吃东西的时候两个腮帮子微微鼓起,小口小口吃着,就像一只小仓鼠。衡玉看着好玩,忍不住上手戳了戳,见裴安没有其它动静,又继续戳了戳。
“皇叔。”小姑娘把一个小糕点吃完了,转过头来神色严肃看着衡玉,“淑女的脸是不能随便戳的。”
衡玉忍俊不禁,抱着裴安笑道:“那小淑女……”他拉长了声音,忍笑问道:“你还想吃东西吗?”
裴安看了眼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沉默一会儿弱弱道:“还可以再吃一个。”她刚刚就是因为吃得太撑了才会被兰心带出来散步消食的。
衡玉喂她吃完东西,又给她弹琴,末了还命人去抽一些草茎过来,他给裴安编蟋蟀玩。
直到太后所住的永安宫那边派人来找,裴安才回去找她娘亲。
寻回裴安后,三皇子妃没有耽搁,向太后请辞后就带着裴安离开皇宫了。
在马车上,三皇子妃听完衡玉的话,眉心微微蹙起,缓缓回过神来挥手让红玉退下,将裴安抱到自己怀里,柔声问她:“安安,今天八皇叔待你好吗?”
裴安开心点头,“八皇叔对安安很好,他还给安安弹琴,还教安安画画,还……还请安安吃了好吃的甜点。”裴安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她现在还小,每日用的糕点都有定额,显然裴安是怕三皇子妃生气。
三皇子妃抚摸着裴安的头发,柔声道:“母妃可以给安安弹琴,父王回来后可以教安安画画,以后小厨房每一天都会给安安备上香甜可口的甜点。”
八皇子的态度太过奇怪了,他的行为像是散发着善意,但在三皇子没回来之前,三皇子妃只能让裴安对他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