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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番外二7

昏天暗地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 简禾才半死不活地睁开了眼睛,稍牵动脖子,就是一阵酸到了骨头里的麻僵。

简禾龇牙咧嘴, 倒吸一口凉气——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混蛋在花园偷袭她?她的脖子不会已经被劈成歪脖子树了吧。要不是现在还能呼吸,她都要怀疑下手那人的本意是想取她的命了……

就在这时, 余光忽然望见个人影隔着纱幔悄无声息地欺身上,像鬼一样, 走路点声音也没有, 简禾被吓得下滚到了地上。

她方才躺着的地方,是一张矮脚贵妃椅, 地砖上铺了张柔软的毯子,摔下去一点声音也没有,但却把她彻底摔清醒了。

身上的衣裳倒还是完整的,不过她的双手却被道摸不到实体、却也挣不脱的黑雾束在了头, 不是魔牵索又是什么。

垂落飘舞的纱幔后浮出了个黑影,与此同时,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幽幽响起:“你终于醒了呀。”

简禾脑子“嗡”的声。

艹,这个声音, 不就是那个有施虐癖好的小变态吗?!

如同印证她的猜测, 只苍白的手故作风流、慢条斯理地掀开了纱幔, 探进了张油腻十足的脸。

简禾:“……”

哦擦, 还真是!

纱幔打开后, 简禾才看见, 这是一个金碧辉煌的房间, 奢华程度比起玄衣的房间有过而无之不及。绣金丝的纱幔,四处都是镜子,空气飘着甜腻的气息, 腾腾的烟雾从金炉中满溢出来。

这香气与玄衣房间中燃烧过的不样,但是想也知道这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刚才已经吸了多少进去了。简禾强行将呼吸减缓,尽可能地不大口呼吸。

往远处看去,高墙上绘满了深红鱼鳞样的朱色水纹,泛着深浅不的光。墙上似乎还挂了不少东西,但是距离太远,根本就看不清。

苏渭放肆地半眯着眼,不坏好意的目光寸寸地滑过简禾的身体,犹如滑腻的蛇信子在身上舔舐,让她阵恶寒。

苏渭他爹苏因,虽然称不上俊美,但起码五官粗犷中带着端正,还有气势来凑。再说,按照他挑剔的品味,老婆应该不会丑到哪里去,怎么偏偏就生出了这么个贼眉鼠眼又猥琐的后代来?这算是苏渭相由心生吗?再看苏棠,明明是同个老爸,他就长得挺好看的,莫非跨了族的孩子会长得比较好看?

简禾:“……”

她满头黑线。

不对,都已经这时候了,她怎么还有闲功夫去琢磨苏渭他妈美不美、人魔两族的后代好不好看的问题,她又不会跟魔族人生孩子……

“这都大半天了,你可算醒了。”苏渭色眯眯地欣赏了会儿,才阴恻恻地凑近了她:“哼,幸好我的手下今天在花园里看见了你,马上来禀告我说你身上的红斑早就消退了。否则,本公子还说不定要被你骗到什么时候呢!”

手下?今天?

简禾一愣,反应很快——没错,她今天与苏棠经过花园时,的确是碰到了个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的侍卫。他居然是苏渭的爪牙吗?!

简禾往后躲开了苏渭想碰她的手,脖子动,她又忍不住“嘶”了声,怒道:“是你把我打晕的?!”

“当然不是我,要是本公子亲自下手,定不会让你晕那么长时间。”苏渭不满她躲避的态度,再次伸手,死死地捏住了简禾的下巴,气大得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强行将简禾的脸掰正了,下巴的皮肤立刻就红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奸尸又不好玩,比起躺在那里动不动的女人,还是会反抗的有意思多了。”

简禾:“……”

她头皮发麻,险些破口大骂。

这个死变态!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直装死比较划算!

奉玄衣的命令跟着她的那只毛团鸟兽已经不知所踪了。万它也被抓住了,那她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还不如头撞死来得快。但如果它是飞走了,就一定会去通风报信,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你……”简禾飞快地转动着脑子:“我的宠物怎么不见了?!”

苏渭茫然道:“什么宠物?”

他的表情不像是在骗人,看来那只小肥鸟没被逮住!

简禾松了口气,暗自祈祷它聪明点儿,赶快去找它主人帮忙。偌大的座行宫,也只有玄衣可以出面制服这个家伙了吧。

“还要什么宠物。只要你把本公子伺候开了,想要多少东西我都送给你。”苏渭明显是曲解了她的意思,用手指搔了搔她的下巴,用一看猎物的眼光,邪气地道:“你本来就是本公子找回来的人,只不过阴差阳错让玄衣抢先步,尝了鲜,便宜这小子了。我今天就要看看,能在床上打动他的女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要是说她和玄衣这段时间虽然天天一起睡,但是什么也没发生,这个变态应该也不会信的吧。简禾冷汗狂流,拖延时间道:“不了吧,你还真误会了,我这人很蠢,点都不会伺候人,到时候闹得你不开,就不好了对吧……”

“是吗?说实话,我本来对你的兴趣不大,可你身上有这么浓重的玄衣的气息,可一点也不像没经验。”苏渭像是抓小鸡一样,捏住了她的手腕,淫邪道:“要是等会儿不小心玩死了你,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玄衣会是什么表情了。”

简禾根本挣脱不了,被他拎着往红墙的方向走去,扔到了地毯上。

与脸颊相触的毯子是干净的,饶是如此,简禾仍是嗅到了阵经年的血腥味,从墙壁的角落里渗出来,仿佛是经过了很多年的鲜血喷溅,清洗了又弄脏,才会留下这样洗不去的味道。她抬起头来,这才看清楚了红墙上放的是什么东西——那是一整排的柜子,放着很多刑具。其中个便是带铁钩子的软鞭,轻轻打,就能钩下人身上无数的皮肉,几下以后,足以让人体无完肤……

目光转移到了柜子上个透明的水缸里,猝不及防地,她与双无神的眼睛对上了,瞬间毛骨悚然!

水中静静地漂浮着颗头。那一张脸,正是那天在宴席前,在等候的大厅里与她搭过话,说自己要被送去苏渭身边的魔族女孩。

简禾捂住了嘴巴,胃部一阵翻滚。

苏渭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也不急着做什么,在她耳后嘻嘻道:“看见那颗头了没有?她就不太乖,在床上咬了我口。但是我又很喜欢她,所以就将她的牙齿拔掉了,头收在这里,天天欣赏了。你会儿也要乖乖的,不然就要去和她作陪咯。”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房间已经积累下了多少无辜少女的白骨了?简禾既惊且怒道:“你要是不喜欢她们了,赶走便是,为什么定要杀人?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人?”

“我每次看到你们又害怕又痛的表情,就会觉得特别好玩。”苏渭兴奋地介绍着墙上的刑具,道:“我会为你好好挑件的。”

不可坐以待毙,就在他靠近时,简禾飞起了脚,狠狠地踹向了他的下腹。虽然被察觉到了意图的苏渭躲开了目标,但还是踢到了他的肚子。

趁着他弓下了身子、愣神的那一刻,简禾从地上弹了起来,没命地往门外飞奔而去。

没跑多远,她的足踝就被魔牵索拴住了。苏渭走近了她,阴声道:“门外设了结界,你又吸了那么多的催情香,真以为自己跑得掉吗?”

随即,他就伸手来抓简禾纤细的颈部。千钧一发之际,苏渭的身体却如同突然被抽走了所有气,晃了晃,朝趴,软倒在了简禾的腿上。

与此同时,受他所控的魔牵索也溃散了。

手脚得了自由,简禾想也不想,就一脚踹开了他,闪得远远的。被推得在地上滚了几滚,苏渭都没有反应地昏死着,脸上浮现出了抹不太健康的青白之色。

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这是怎么了?

简禾环顾了周,看到了空气中缭绕的烟气,顿时反应过来了——对了!玄衣说过,这些催情香的味道,魔族闻多了也没有半点好处。苏渭成天都浸泡在这些东西里,经年累月地腐蚀着他的身体,才会突然在这时候发作倒下,不知何时才醒。

门就在身后,在他倒下以后,外面的结界就如魔牵索样,同时失效了,现在就是逃跑的最好时机!简禾揉着摔疼了的肩胛骨,手已经摸到了门,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苏棠说过的话,她咽了口唾沫,迟疑地顿住了。

在玄衣父亲过的那一个月里,苏渭因某个缘故,半死不活地在房间里躺了半月。且这个消息没有声张出去。直觉地,简禾总觉得他和玄衣父亲的身亡有关系。

当年照顾他的人的神识,也有可能被遮挡住了。若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有个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就是进入苏渭的神识。然而平时的他这么警惕,身份又是觅隐的少主,玄衣压根儿无法接近他的身,就算接近了,也找不到机会探他的神识。

好巧不巧,他正值意识不清,或许就是一探究竟的最好机会!

如果她从这扇门跑出去,之后苏渭醒过来了,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接近他的身了。

以上的思索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简禾做了个很大胆的决定。她靠墙慢慢地摸了过去,用墙上的东西戳了他的脸一下,确定没有反应后,她飞快地用落在地上的那根挂满细钉的长索将他绑住了。

就算他醒了,时之间也是挣不脱这东西的,这样就安全了。

随后,简禾忙不迭捏住鼻子,将屋中所有的香炉都弄熄了,开窗散味。

回到苏渭身边,简禾恶向胆边生,先左右开弓地抡了他十多个响亮的耳光,打到他两边脸高高肿起,自己的手也打得火辣辣的,才舒爽了点,算是出了口恶气。

魔族人若要看同族的神识,简单得很,只要对方比自己弱就行了。要是玄衣在这里就好了。她是人,没办法直接去探,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法子——让苏渭重伤,在他吊着口气的时候,神识的壁垒就会减弱,将她吸纳进去。

墙上就有很多刑具了,但是杀伤力太大。虽然很想弄死这个人渣,但还要留着他的命来看神识。

简禾最终挑了个花瓶,在苏渭的旁边蹲下。她这辈子,虽然爱捉弄人,也不安分,但其实是个十分软良善的人,手上从没有沾过谁的血。今天就要在这里破戒了,简禾心脏狂跳,猛地抡起了花瓶,朝着他的头砸下去——

“咣当。”

花瓶终究没砸到苏渭的头上,而是滚到了边去。

这是因为,有人从身后抱住了简禾,将她抱离了苏渭的身边。简禾以为是苏渭的侍卫来了,手脚并用、疯狂地挣扎了起来。就在这时,她的耳后响起了个声音,犹如在浑浊的水中漏入了线光:“简禾,别怕,是我。”

简禾眼睛微微睁大,痉挛的肌肉陡然松弛了下去,跌坐在了玄衣的双腿之间。

被她带,玄衣也坐到了地上去。他揽住了简禾的头,声音微微发哑:“我差点来晚了……你没事吧?”

他胸膛中的急促跳,仿佛通过紧贴的身体,直直地敲到了她的上去,下下,越发激烈。

简禾垂落在两边的手,不由自主地换了个方向,用力地回抱了玄衣一下,使劲地摇了摇头:“没事,不晚,你来得点都不晚。”

方才挣扎过,她的头发乱七八糟的,除此以外,倒没有什么不适——全身最痛的地方,就是扇耳光扇到发红的手了。

半空中,只圆滚滚的鸟兽正急速地扑扇着翅膀,小爪子中还勾着她一只红珊瑚耳坠,绕着他们飞来飞去。

在被打晕的时候,她的耳坠因为拉扯而落到了泥土中。这鸟兽还挺聪明,知道自己不是人的对手,又口不能言,转头就叼着耳坠,躲进了苏棠的行宫中。那侍卫原本想顺手抓住它的,见状就不耽搁了,直接带着简禾回去复命了。

苏棠见到简禾的鸟兽去而复返,正有点奇怪,就看到它爪子上勾着的红珠子,顿时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在鸟兽的带领下,他迅速找到了玄衣所在的地方。

幸好鸟兽先找了他,那种地方有结界,寻常的魔兽无法进入。若非有苏棠在,不知道玄衣要多久才会出来听到这个消息。

嘴上说着点都不怕玄衣,但苏渭估计还是有点心虚的。再说,他知道苏因看不惯他这样的怪异癖好,所以一直都将女人秘密地运到行宫外“享用”。这里就是他在觅隐中的另一个隐秘的住所,除了他和腹之外,没有人知道。用尽办法让他的手下吐了实话后,才找到了路。

还没进门,他就已经嗅到了十分淆乱的腥味。进门,满墙是触目惊的刑具,翻滚的杀意更是暴涨到了极点。他不敢想象,简禾是否已经凶多吉少,是否又已经遭遇了她说过的折磨。

是他太自大狂妄,低估了苏渭对他的敌意,以及他对简禾的渴求。还以为只要留下了气味,就不会有人动她了,差点就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以后……”玄衣的指骨微微发白,字顿道:“定不会再发生这事了,我……”

“玄衣,这里这么难找,你还是千方百计地找到我了,谢谢你。”简禾打断了他的自白,捧着他的脸,眯眯道:“况且我也没什么损失,你不要用这么自责的语气跟我说话呀。”

话音刚落,她的手就被玄衣抓住了,他盯着她的手掌道:“你的手怎么肿成这样了?”

简禾:“……”

看出了他脸色中的点心疼,简禾既开,又莫名有点心虚。她抽出了只手,指了指地上那个脸已经肿成了猪头的苏渭,干笑道:“没事啊,他比较惨。”

刚才苏渭的头没朝向这边,这时才看清了其惨状的玄衣:“……”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玄衣,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简禾迅速把苏棠的话转述了遍:“我刚才之所以想用花瓶砸他,就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玄衣,你快摸摸看他是不是有两颗元丹!”

玄衣闭目一探,摇头道:“没有。”

“那就快进他的神识里看看,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说罢,她想去拾起那个滚开了的花瓶。玄衣却按住了她,有几分好笑地道:“不用这么麻烦。”

他以五指扼住了苏渭的脖子,慢慢加大力气。简禾在他的身边,即便是在昏迷中,也能感觉出苏渭的痛苦,微微挣扎,甚至手脚抽搐。

从头到尾,玄衣的面色都极为平静,平静得有点冷酷。只看他的上半身,根本不知道他在杀人。这是简禾从没见过的玄衣。直到听见苏渭的喉头传来了声轻微的喉骨裂开的脆响,他的嘴角溢出了些许暗红的血,玄衣才松开手来。

简禾心惊肉跳:“他不会死了吧?”

“不用担,我说弄到半死,就只会弄到半死。”玄衣抬手,捂住了简禾的眼睛。

眨眼,身畔的环境已经大变,奢华的行宫,明亮的水晶灯,全都不见踪影,这是一片无尽的黑。

二人自然而然地手牵着手,往踱步。不论前面会看到什么,简禾都做好了理准备,定要睁大眼睛,陪玄衣一起看。当年的事,封家也有参与,她也想知道真相。

忽然,百米外的混沌中,出现了道熹微的亮光,遽然扩大,将两人吸纳了进去。

紧握的手不曾松开过,简禾深吸一口气,夏日时特有的蝉鸣夹杂着风声潮水样灌入了她的耳中,甫一睁眼,便是银白色的月光,以及一望无际的山林松涛。

这里是——近五年前的西朔山!

在明面上未曾出现过在西朔山的苏渭,记忆中竟然有西朔山的那一夜。他果然与这件事是有关系的!

方的山谷中有些怪声,玄衣与简禾对视眼,飞身过去。

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简禾的脏瞬间被只无形的手捏紧了,忘记了跳动。

偌大的山地中,躺着坐着许多还在喘息的魔兽,似是才经历过场激烈的战斗。头玄色鳞片的巨兽正躺在了悬崖边,虚弱地喘着气,正是恶战以后,暂时无法维持人形的玄烨。

玄衣的瞳孔缩,摇摇晃晃地走近了两步,颤声道:“……父亲。”

这个时候的玄烨尚算清醒,只听他声音低沉道:“苏渭,你为什么要跑来西朔山这边闯祸?若非我就在附近,收到了你的求援,恐怕你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

树下的阴影中,坐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也受了不轻的伤,但总归还是比玄烨要轻的,起码还能维持人形——正是苏渭。他抖着道:“我怎么知道那个女的会是仙门世家的独女,没人跟我说……我什么也没做过,我只是在玩闹时,错手杀了她。就是这样了,别的没有了……”

玄烨睁开眼睛,犀利地盯着他:“真的只是这样?”

苏渭一脸萎靡不振,闪烁其词:“这……”

“罢了。这件事你父亲来了,你再如实向他交代。”或许是觉得自己不便代兄子,玄烨不再多言,望了望天,道:“我已经向你父亲送去了求援的信,我的部下去了方探路。在他们回来之,你不要四处乱跑,就在此处替我守着。我需要时间调息,慢慢恢复伤口。”

旁观的简禾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原来如此!

和她猜测的样,玄烨并不是无缘无故就来西朔山送死的。同样地,遭到仙门围困的人,也根本不是他。

他只是因为收到了义兄之子的求援,才会赶来这里,将真正犯了事的苏渭带出重围。

甚至于,在救出苏渭后,他也只是受了伤,只要保有元丹,过段时间就可恢复,本来是不会死的。

至于仙门为何要围困苏渭……从他刚才说的话,再结合他施虐的癖好——可知他定是对那位仙门世家的姑娘做出了极其残忍之事,才会像过街老鼠样,被震怒的仙门围困。这个渣滓!

不曾怀疑过苏渭会做什么,玄烨力气不支,说完那些话,已近乎于半昏迷状态。他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候伤口愈合。就算听见了苏渭走近的声音,也没有回头去看。

直到——把银光闪烁的剑扎进了他的下腹。

玄衣的脏骤停,怒吼道:“父亲!!!”同时,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挡,想推开行凶的人。可是,他身体的虚影却穿过了刀刃。

这荒诞的幕,在无情地嘲笑着他的努力——毕竟,在神识中流淌的记忆,是不可被改写的。无论残酷还是美满,都只能旁观。

鲜血漏过了玄衣的手,却切切实实地溅在了苏渭的脸上。

像是鬼迷心窍了,直到这刹那才回过神来,苏渭白着脸,抖着手,握住剑柄,喃喃自语道:“不能怪我,你不能怪我,是你自己背对着我的。我太疼了,死两个不如死一个……反正你也不行了,还不如把元丹留给我……”

换了是平时,十个苏渭也不可能剖下玄烨的元丹。可若是为了护住义兄之子而经历了场激烈围攻的玄烨,那就不好说了。

将同句话叨念了好几次,苏渭找回了信心,脸部表情微微扭曲,将短剑拔了出来,又次扎了进去。

直扎,直扎,血滴飞溅,疯狂地将无法反抗的玄烨下腹扎成了个血肉模糊的血洞,袒露出了颗闪烁着微光的元丹。

玄衣周身都漫出了浓郁的黑雾,眼眶猩红得吓人,却碍于自己只是一抹虚影,根本拦不住苏渭的暴行。

目睹至亲在眼前遭到残酷的对待,明知自己无能为,却无法错开目光,只能眼睁睁地受着。扎在上面的每一刀,都仿佛扎在了他的身上,痛得浑身都在打颤。

终究只有十九岁,玄衣受不住这样的凌迟,手背青筋爆凸,跪在地上,崩溃且癫狂地道:“找死!你找死!我要杀了你!”

明明只是旁观者,不知为何,简禾也感受到了那种锥心的无感。她恐惧地看着玄衣,脸上也不知不觉淌满了泪水,既有愤怒,也有悲伤,更多的是心痛。她哆哆嗦嗦地扑在了玄衣的背上,捂住了他的眼睛,道:“玄衣,不要看了,求你!”

在他们的眼前,玄烨最终睁着眼睛,停止了抽搐。

元丹一旦离体,魔族人的身体就会立即灰飞烟灭。苏渭捧着那颗元丹,呆滞地坐了没多久,苏因就领人来了。

在得知他杀了玄烨以后,苏因屏退了其他人,气得发抖,扬起手来,狠狠地甩了苏渭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将他整个人都打飞到了数米之外的树桩上,爆喝道:“你这个……这个混账!”

“爹,爹……”苏渭口角流血,膝行爬向了苏因,跪下来哀求道:“我知道错了,你不要杀我……我在西朔山巧遇到了玄烨被仙门追击,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只是被他连累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苏因拽住了的衣领,又是两个重重的耳刮子:“你让我如何跟玄衣交代?!”

“我太疼了,又怕死,怕活不到你来,才会时鬼迷心窍,要了他的元丹的,我真的是鬼迷心窍!”苏渭捧出了元丹,涕泪横流道:“爹,你定要帮我。这件事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定要瞒好,我可以将这颗元丹献给您……”

苏因看向那颗流光四溢的元丹,喉咙微微发紧。

旁观的简禾噙满了悲愤的泪水,瞬不眨地盯着这幕。

玄衣的嘴里溢出了阵轻微的铁锈味,他抬起手来,眼珠隐隐浮出了层可怖的血色,慢慢地将简禾捂住他眼睛的手给捊了下来。

他必须——亲眼看到最后。

之后的神识,便是断断续续的了。玄烨已死,在剩余的选择中,他最终选择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任何人都敌不过强大量的诱惑,尤其是像他这样的、量已经快要到顶的方霸主。最终,他接受了苏渭奉上的元丹。

玄烨的手下回头来找时,发现主人已死,自然会驱动魔兽与之抗争,结果也被收拾了。没想到这些余留下的魔兽尸身,会成为一个破绽,并被简禾发现,最终传到了玄衣的耳中。

……

犹如经历了场漫长的噩梦,泪水是在梦里流的,但简禾醒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双眼肿痛,连神识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清了——此处已不是苏渭自己的行宫了,而是一座十分整洁的小木屋。

衣裳已经换了套干净的了,不过比她惯常的尺寸要大一些。简禾摸了摸,才发现这是男式的衣裳。

那只鸟兽团子在枕边蹲着,难道说……这里是玄衣自己住的地方?这衣服是他以前穿过的?

简禾不假思索,跳下了地,跑到了外面去,看到草地上的条清澈的溪流边,坐着个人。

玄衣漠然地盯着溪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玄衣的年纪比她大,但是,在看见他这个模样以后,简禾居然油然而生出了十分强烈的疼爱他、保护他不受伤害的冲动。她咬手指,踌躇了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在娘亲过时,她很难受,她爹陪她在娘亲住过的地方坐了夜,让她感到了丝安慰。后来她爹急病去了,她甚至没有多少悲伤的时间,只能自己整理好心情。

虽说她两位至亲的离开都不像玄衣的父亲这么惨烈,不过,这时候,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

简禾也屁股坐在了石头上,握住了玄衣搭在膝上的冷冰冰的手,陪他坐着。离得近了,简禾闻到了阵轻微的铁锈味。

玄衣还穿着昨日的那一袭黑衣,衣裳的边缘绣了圈精致的银丝的。在灿烂的日光下,简禾才看到,他长袍末尾那一圈银亮的绣纹已被染成了不详且浓郁的乌黑色。

那是从血流成河的地方拖曳过后,所留下的证据。

透过这触目惊的血迹,简禾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这样的情景——苟延残喘的苏渭身上绽开了朵朵血花,向四周流淌开来,逐渐攀上了玄衣的衣角。

第一眼就看到了痛恨的人,只要是血性尚存的人,都会当场为父报仇。苏渭这个人渣,估计不仅死了,还死得极为痛苦。

中已有了揣测,简禾却没有问。从中午坐到了夜深,直到露水蒙上了眉梢。玄衣慢慢地吐出了间的浊气,侧头看向他身旁打瞌睡的女孩。

饿着肚子的简禾已经坐困了,不知不觉中挨着他,委委屈屈地缩成了团,连在梦中也不放开手,像是某可以让人安的仪式,带着孩子气的执拗。

他全身都是冷的,唯一有温度的部位,就是被她握住的手,捂得都有点热了,沁出了汗水。就是这簇小小的火种,让他在漫长的黑夜不至于真的冻僵。

玄衣以十指相扣的姿势,将她的小手放在了口上——这个人,他定要守好,不能弄丢给其他人捡了去。

简禾觉得自己真的挺有出息的,饿着肚子也能打瞌睡,好在没有睡死。在玄衣打算将她抱回房间时,简禾就醒了。

在木屋的桌子上,摆着直用火焰温着的食物。简禾飞快地喝了碗粥,擦了擦嘴,道:“玄衣,这里是你自己的家吗?”

“是我个没有人知道的落脚处,已经离开觅隐了。”

原来已经回到人间了,简禾忍不住把身子探前了些,忐忑道:“苏渭他……”

“死了。”玄衣搁下了碗,仿佛看出了简禾想说什么,道:“不过,你还是别知道怎么死的比较好。”

听这意思,应该是死得很不舒坦了。简禾鼓了鼓腮帮子,道:“我其实不是真的好奇过程,就是不想便宜了那个人渣而已。那你爹的元丹怎么办?”

“放心。”玄衣漠然地垂眸:“我今天就会去要回来。”

简禾脱口而出:“今天?!这么快?!”

“此事宜早不宜迟。这也是我将你带离觅隐的原因,旦我动手了,觅隐必将大乱。”

“下,你别闹得像在跟我交代遗言样啊。”简禾忍不住坐近了些:“我知道你报仇切,又吃了苏渭的元丹,可他爹都修炼那么多年了,你单枪匹马过去,怎么会是他的对手,这样也太冒险了吧?有难处说出来,我定会帮你想办法的啊。”

玄衣出神了片刻,眼底闪过了丝奇怪的光泽:“上没有不用冒险的事。不过,有件事,你的确可以帮上我的忙。”

简禾小狗儿一样猛点头:“什么?你说!”

话刚说完,她就感觉到后颈微微酸,两眼一黑。隔了不知多久,她才醒来,天都亮了,玄衣早已不知所踪。桌上留有纸条,叮嘱她——若在三天以内没见到他回来,不管听没听到任何消息,都要有多远跑多远。

虽然明白玄衣是为她好,她去了也就是个累赘,但在关键时刻被扔下,简禾还是气得直跳:“喂!岂有此理!!!”

小鸟兽绕着她飞来飞去,叽叽乱叫。气晕头的简禾逮住了它,搓圆按扁了顿。

没有玄衣的带路,根本找不到觅隐的入口,自然,也无从得知里面的情形。将她扔下后,玄衣没有限制她的行动。不过,简禾有预感,若是现在转身就走,她和玄衣的缘分就到此结束了。

忐忑又焦躁地等到了第三天的傍晚,简禾正蹲在溪边喂鱼,忽然听见了那只小鸟兽在啼鸣。她精神振,忙不迭扔下了鱼粮,追着它往树林的深处跑去。

西斜的阳光穿透枝丫的缝隙,整片山野笼罩在了层昏黄微红的梦幻光晕中。远远地,简禾就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扶着树,晃晃悠悠地朝这边走来。她大喜道:“玄衣!!!”

和三天前相比,玄衣的脸色要差很多,衣衫上晕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自然下垂的手中执着支滴血的长箫。

简禾三步化作两步,扑到了他面前:“你没事吧……”

突如其来地,她的眼前投下了片阴影。

长箫落地,消散成了云烟。

玄衣低下头来,温热的舌头顶开了她的唇缝,飞快地将颗微凉的东西推了进来,这才松了口气。

简禾一不留神,就将它咽进喉咙里了。顾不得羞涩了,她捂住了还凉飕飕的喉咙,不可思议道:“你喂了什么给我吃?”

玄衣轻喘了声,道:“是元丹。”

上辈子的玄衣,其实从未计较过父亲的元丹不归他所有,也从未吝啬于付出。

他无法接受的,是被最喜欢的人欺骗的事实。在极度的失望和愤怒中,听不进任何解释的他,最终打出了不可挽回的掌。

在无望待搜魂阵起反应的十年里,他不止一次想过,假如在一开始,那颗元丹就在他手中,而简禾又有需要,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喂她吃下去。额的鳞片都可以拔给她,身外物又算什么?

时间流转,本心却没有改变。这就是上辈子幻想过的情景,隔了还是成真了的原因吧。

只不过,接受的人的反应,却和他想象的差很远。简禾脸色大变,想也不想就拒绝道:“我不要!你怎么可以给我呢?!”

这唯恐避之不及的反应,和预期差太远了,玄衣眉毛跳,有点不爽,道:“为什么不行?你都要耗上几十年带我游历九州了,这就当作是定金吧。”

时之间竟找不到理由反驳,简禾结巴了下,道:“可、可是,你给了我也是浪费啊,我是人,吃了元丹,最多可以百毒不侵、伤口快速痊愈,根本没法调动里面的灵力,不是暴殄天物么?它在你手上才可以发挥出最大的量。”

玄衣轻扯了下嘴角:“我没想过依靠吃别人的元丹来提高修为。就算没有任何元丹的加持,我照样会比很多人厉害。”

自然,在手刃了杀父凶手后,他也没有放过帮凶。不过,在取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以后,玄衣并没有吞下苏因的元丹,而是将它喂给了个更适合的人——苏棠。本可能延伸下去的仇孽、接踵而来的纷争,就这样被终止在了今天。

玄衣和苏因,终究不是同类人。

“你知道苏因在临死前,和我说了什么吗?他说:‘我了这天很久,终于将你父亲的东西还给你了’。我回答他——”玄衣用额头抵住了简禾,傲然地道:“‘不是你还给我,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简禾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话已至此,支使的量终于耗尽,玄衣微微晃了晃,疲惫地倒在了简禾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啦,补了2600+字在后面~

解决了爱恨情仇就可以拉着小手谈个恋爱吃个飞醋成个亲再研究和魔族人生的孩子漂不漂亮的问题啦嘿嘿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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