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礼说话方式很奇怪, 要说是炫耀，他语气又很苦恼，要说是苦恼, 他又在炫耀。
但不管怎样，傅知易从小养尊处优从来都是他秀别人哪轮得到别人秀他！
傅知易气不过, 几乎立马在Word界面敲下“辞职报告”, 他空两格正要起头与禽兽对线，忽而想起自己只爱功利的女朋友。
要是他辞职了, 乔悦还爱他吗？当然不。
要是他没钱了, 乔悦还爱他吗？当然不。
犹如野马缚缰绳。
算了吧，算了吧。
傅知易深吸一口气, 艰难但坚决地退掉了“辞职报告”, 为了爱情, 他愿意忍辱负重！
这点，季礼不懂, 也比不了。
城市另一端，翡翠园。
季礼对傅知易的弯弯绕绕无从知晓也不感兴趣, 他只觉得曦曦哪里和乔悦像？他又哪里和他傅知易类似？
简直天方夜谭。
季礼在傅知易面前提点归提点, 电话会结束后, 该给傅老爷子打的电话还是打过去了。
大洋彼岸正值白天的傅老爷子电话接得很快。
季礼温文尔雅问了好, 又陪傅老爷子聊了两句，这才问起暖房宴照片中的叶薇薇, 傅老爷子想了想, 想起叶薇薇是顾老爷子带过来的女伴, 让季礼去找顾老爷子，季礼道不急，又和老爷子闲扯了一会儿家常, 这才挂断电话。
顾老爷子也在国外，提及叶薇薇，他道，叶薇薇是陆老爷子前女友，当时陆老爷子正和叶薇薇闹矛盾，所以……他让季礼去找陆老爷子要联系方式。
季礼又找到陆老爷子，陆老爷子听到“叶薇薇”这三个字，当下就哽咽了。
他悲情道，他对叶薇薇掏心掏肺，叶薇薇那个没良心的女人一句“没感觉了”说分手就分手，他在国外疗伤两年，还是忘不了初见她的模样。
季礼鼓励陆老爷子重新追求。
陆老爷子道，叶薇薇说但凡他敢给她发一条微信打一个电话主动一下，她立马拉黑他。
他虽千想万想，可他哪敢啊！
陆老爷子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流出来。
季礼连连安慰。
人就是这样，对最亲近的人和不亲近的人都难以倾诉，对倒亲近不亲近的人反而能敞开心扉。
没被安慰不委屈，被安慰了反倒绷不住。
终于，陆老爷子在季礼温声回话中放声大哭。
而季家那个冷厉强势清冷卓绝不喜欠人情的长孙在辗转三次并为陆老爷子提供半小时陪聊服务后，终于如愿拿到自己想要的号码。
挂断陆老爷子电话，季礼正想给小姑娘发信息，她语音就弹过来了。
————
沈言曦翻了个身，柔柔喊了声：“季礼，”抱怨道，“我睡不着。”
强提醒的宇宙第一无赖没有回答，只是发了条微信给她。
沈言曦点开，是一串号码。
她秀气的鼻尖皱了皱：“这是什么？”
季礼轻声：“你猜。”
沈言曦想了想：“你不可能换号码，家里人也不可能换号码，难道是谁的联系方式？”
她最近是在找人，可她没想过向季礼开口，倒不是见外，首先季礼忙，其次，自己在圈内尚且难找，季礼虽然是华视老板，但隔行如隔山，他怎么找？
沈言曦放弃了：“我想不到。”
季礼笑着说了三个字：“叶薇薇。”
沈言曦腾地翻身坐起来：“！！！！”
她睡意全无，惊诧欢喜：“你是怎么找到的？我托好多人找了好久都没声！乔悦和唐素这种万事通都没办法。”
季礼做事就为小姑娘的高兴，这厢见她高兴了，麻烦也值得：“天机不可泄露。”
沈言曦宛如渴人遇水，喜欢又感动，拖长了尾音：“季礼~”
她想知道他怎么要来的，下次挠他的时候，或许会藏起爪子，轻一些。
季礼当然知道小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眉眼俱是春意：“你换个称呼。”
沈言曦甜道：“老公~”
季礼瞬间心软到不行：“我找了叶薇薇前男友朋友的朋友。”
出于对双方事业独立性的尊重，季礼不干涉《寻安》电影选角，出于对彼此的爱意，像沈言曦在华盛清算时委托季礼暂代的股权，季礼为沈言曦不辞周旋找到叶薇薇。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是她可以心无旁骛地朝前跑，跑累了停一会儿，他一定拿着水等在她身旁。
或者她可以无所顾忌踮脚摘星星，他为她托高。
沈言曦听完季礼描述的过程，眸子亮晶晶的。
她突然道：“季礼。”
季礼：“嗯？”
沈言曦：“我爱你。”
小姑娘喜欢和俏皮话说得很多，正式的“我爱你”少之又少。
季礼微怔，片刻，如春日融雪般笑开了，回：“我也爱你。”
沈言曦笑。
季礼也笑。
两人隔着手机感受对方的心绪。
片刻。
沈言曦声音笑意未消：“你说，是我爱你比较多还是你爱我比较多？”
季礼：“你想谁比较多？”或者，“你觉得谁比较多？”
沈言曦带着撒娇的意味：“我想一样多，可我总觉得你爱我比较多。”
他爱在细枝末节。
季礼温声：“我也想一样多，可我也总觉得你爱我比较多。”
她爱在满腔欢喜。
沈言曦：“我愿意接受这种认知偏差。”
季礼：“我也愿意。”
这下，沈言曦犹如馋嘴的猫咪偷吃到蜂蜜，轻舔了舔唇，甜的：“今晚你一直学我说话。”
季礼笑意款款：“因为你每句话都说到了我心坎里。”
沈言曦和未婚夫聊天聊得脸红红热热，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
季礼接着她所有话，对她说第二遍的琐碎都极有兴趣。
还有一件事，沈言曦本想等自己确定了再给季礼说，可她实在失眠又不想挂电话，就提前告诉了季礼。
《从前慢·初霁》。
沈言曦知道这不是一个理性经济人该做的选择，弊大于利。
而她以为会反对的季礼连个“不”字都没说，只是问她时间成本能承担吗，能承担就去。
沈言曦声音轻轻的：“我想去。”
季礼猜到她的想法，淡笑着问：“想我陪你？”
沈言曦轻“嗯”一下：“有点。”
季礼没有任何犹豫：“好，我陪你。”
沈言曦不想他勉强：“我担心你忙。”
季礼近乎哄地安慰小姑娘：“时间就是用来协调的，你不用担心。”
说来奇怪，之前季礼和沈言曦在一起，季礼仍保持着以往的态度，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沈言曦，所以至少大事上事必躬亲。
现在和小姑娘在一起，他信任也很少，但会在暗设关卡后稍微给出去，比如程胜，比如傅知易。
就像是他从前头顶时时刻刻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现在，被可以信任依赖的她温柔收起。
沈言曦是明白季礼的，就像泉溪相会，无声但妥帖。
沈言曦唇角漾着笑：“我最开始对这个综艺感兴趣是任务设置有趣，后来是觉得取景路线有意义，名字还好听，”沈言曦自我反思，“我喜欢意义，就很难抗拒。”
季礼和她彻夜交过心：“我知道。”
沈言曦哼哼两声，有点满意季礼的知道，又有点被知道的小恼意，翘了翘无形的小尾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好听吗？是前面三个字好听还是后面两个字好听。”
季礼收声几秒。
就在沈言曦以为他猜不出来，正想小得意地告诉他时，季礼嗓音低沉温润，如月色下淌过嶙峋山石的泉水，越过空间和距离，缓而柔地渡进她细嫩的耳膜里。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十四五岁的沈言曦喜欢一边骂季礼，一边在日记里摘抄诗句。
那些诗句是云，季礼是泥，对比可谓惨烈。
有些诗出现了第一次还会出现第二次，《致橡树》和《从前慢》是其中之一。
只是那时候的沈言曦想到自己的深爱之人是季礼，也没想到季礼会记得这些她初开情窦时喜欢的诗，此时此刻，深夜灯下，隔着电话，一首一首缓慢缠绵地读给她听。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沈言曦枕着未婚夫近乎安抚的温柔嗓音入睡。
季礼知道她的失眠，知道她的忧虑，知道她的构想，也知道她可爱的小情绪，听手机另一边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他缓笑着摘下细长的金属边眼镜，还是没能忍住，隔着电话无声吻了她一下。
“晚安，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慢》/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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