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各有思量,镇北王爷急需用人,云通判心生忌惮,衙门的一个个下属都变得乖巧伶俐起来,恨不得时时刻刻在新来的知府大人面前表现表现。
对于这一切,章元敬照单全收,有了镇北王爷的允许,他慢慢的也能插手关山的政事,王府的长吏对他不算友善,但也从不为难,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对此,章元敬也听之任之,并没有与他们打好关系的意思,他心中十分明白,自己在关山的一举一动都看在镇北王爷的眼中,这位王爷绝对不会喜欢自己与他的长吏亲亲热热的。相比起这个,还不如好好做出一些政绩来。
比起一张会说的嘴皮子,这位镇北王爷显然更注重实干能力,他之前的表现王爷是满意的,若是光顾着人际关系的话,谁知道会不会把这份好感败光?
虽然急着做出一些事情来,章元敬也强迫自己耐下性子,先将关山本地的民生税收文书全部看一遍,若是贸贸然行动,反倒是对自己不利。
政绩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出来的,章元敬能忍住不急,他着急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来到关山之后,他第一件事就命人去打听师兄李子俊的下落,按理来说,作为知府大人,他要查阅关山一地的犯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偏偏一年之前,关山府衙发生过大火。
那一场大火的范围不大,烧死了那位尸位素餐的知府大人,同样也烧毁了一些不太重要的文书。而这些文书里头,就有这些犯官的记录。
章元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差点没忍住自己的怒气,为什么偏偏是这一批文书!
但事已至此,再生气也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找到师兄。幸好记录虽然不在了,但关山安置犯官的也就那么几个地方,一个是矿山,一个是城墙,再有一个就是贫瘠之处的开荒,反正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儿。
章元敬有心查找,但一开始他使唤不动府衙的人,只能让余全带着人去查探,关山别的不多,矿山却遍地都是,围墙更是蔓延数十里,余全走的脚底都破了,还是一无所获。
一直到镇北王爷对他刮目相看,章元敬才能使唤的动那些老油子,有了这批地头蛇的帮忙,进展显然比余全满关山的乱转有效多了。
不过是两三日的功夫,便有人查到了一些线索,颠颠儿的到章元敬面前来献宝了:“章大人,若是小的没猜错的话,您的故友应该就在西城区郊外一带。”
章元敬心头一跳,连忙问道:“可是见到他人了?”
那衙役看着知府大人的态度,心中算是有底了,看来这位大人跟那位犯官的关系确实是不错,不然只是装装样子的话,何必这么费工夫。
想到能跟这位知府搭上关系,衙役的笑容更大了:“小的还未去查访,不过小的有一位堂叔是看管旷工的,说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以前曾在那边听见过。”
有了消息,章元敬便有些坐不住了,看了看时间已到了放衙的时候,便索性站起身来,说道:“丁大差,不知道你放衙之后是否有空,有的话,可否陪我走这一趟。”
丁衙役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说道:“能为大人效力,小的自然不敢推辞。”
章元敬点了点头,叫了余全就走,三个人也没坐车,直接骑马朝着西城门走,西城门外郊区一带都是矿山,农田极少,一出城门就能看见荒芜的田地和矿山。
比起关山城内来,这一带说不出的寂寥,时不时飘过一阵黄沙,那是矿产大量开采带来的恶果,相比起来更有几分传言之中关山的样子。
这会儿天气不算冷,据说到了冬日,关山一带大雪封山之后,矿山却也是不会停下来的,但平民老百姓惜命,每年这时候总要歇一歇,剩下的开采就只得让那些罪犯顶上去。
若是□□掳掠的那种恶人,被看管的鞭笞这干活儿,倒是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就可怜那些朝中受到牵累被贬过来的官员,一个个养尊处优的,通常活不了多久。
这一片矿区,不知道掩埋了多少冤魂,章元敬生怕李子俊也是其中之一,在此之前,余全也曾来这打探过,但却找不到任何的线索。
章元敬深深吸了口气,加快了速度,后头的丁衙役看着倒是奇怪,暗道这位大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性子却这般急,马术居然也不错。
等走了一半,丁衙役却提醒道:“大人,请往这边走。”
章元敬一愣,据他所知,朝廷的矿山可还在前头,从这里转弯过去,却是一批私矿。大兴是不允许私人开矿的,但这些矿山是镇北王爷的私产,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若是李子俊在这一片矿山,也怪不得余全打听不到。作为镇北王爷的私矿,这一片的管理显然比官府的还要严格一些,不熟悉这里的人,说不定连路都找不到。
章元敬骑在小路上,心中起伏不定,又是期盼又是恐惧,生怕打听到一个恶果。
很快,矿区就出现在三人面前,矿山门口有人守卫着,看见三人骑马出现,朗声喝道:“镇北王府矿区,闲人免进,三位请速速离开。”
章元敬三人却并未离开,反倒是跳下马来,丁衙役熟门熟路的走过去,笑嘻嘻的说道:“老张,你吓唬谁呢,是我,这位是新来的知府章大人。”
看见是个熟人,那位老张也放松下来,但一听后头的是知府大人,顿时皱起眉头来,支支吾吾的说道:“知府大人?小的见过知府大人。”
行了礼,他又有些委婉的说道:“不知大人来这里做什么,这片矿山是先帝御赐给王爷的,咱们可是规规矩矩,绝无半点逾矩。”
章元敬可不管里头有没有逾矩的地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拱手客气说道:“不必紧张,本官此次过来,是听闻有一位旧友在矿山之中,不知道可否通融通融,请他出来一见。”
说完这话,那位丁衙役补充道:“老张,你放心,我家大人只为访友而来。”
那位老张犹豫了一下,但看了看丁衙役,又看了看知府大人,才说道:“大人,这不是我不通融,若那人是民,我把人送出来也无甚关系,若是犯官,可是万万不能随便离开的,不然的话不只是我,就是上头也得吃挂落。”
章元敬也知道这一点,虽然是山高皇帝远,但只要名义上还是犯官,李子俊的待遇就得差一截,若想要带着人离开,最后还是得镇北王爷点头。
不过他今日也没想着把人带走,便说道:“张守卫放心,我此次过来只为叙旧,只要能跟旧友见一面,说说话即可,随后的事情,本官自然会与王爷禀告。”
两位守卫面面相觑,似乎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倒是丁衙役笑着说道:“老张,你又不是管事儿的,瞎琢磨什么,尽管进去禀告一声就是。”
老张一拍脑袋,倒是想起来这茬了,让管事的自己拿主意,到时候他既不用得罪知府大人,又跟自己没关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老张哒哒哒的跑走了,一会儿功夫带着一个面带横肉的男人过来,那魁梧的身躯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手里头还拿着一根鞭子,看着可比老张凶狠多了。
看见章元敬,这位管事儿的态度倒是意外的温和,听说了事情经过,便笑盈盈的说道:“既然大人远道而来,总不能让大人就这么回去,这样吧,大人先请进来再说。”
章元敬笑了笑,也没在意他过分的热情跟着走了进去,进到里面,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在山头上挥汗如雨的旷工们,看得出来,这里头大部分都是犯官,有管事儿的都按着鞭子,看到有人偷懒就要上去抽打一下。
看见章元敬的眼神,管事儿倒是笑道:“大人也体谅一下,我们下头办事儿的,不凶一点的话,底下的这些个旷工都要翻天了。”
章元敬点了点头,并未露出明显的反感来,反倒是说道:“本官明白。”
不管他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管事儿的就当他是明白了,还笑着说道:“大人理解就好,不知道大人要找的人姓甚名谁?祖籍何地,因何事而来?”
章元敬连忙说道:“李子俊,明湖府青州县人士,五年之前因为先帝末年舞弊一案,被发配到关山,算算时间,到关山应有四年多了。”
管事儿的翻了翻记录,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记载,看见人还活着,他心中倒是也松了口气,虽然作为镇北王府的人,他是不会怕了知府的,但要是因为这事儿惹上麻烦,那也是只能自认倒霉了,毕竟人死了,什么事情都说不清了。
“你,去把三区那边的李子俊请来。”管事儿使唤道,那人麻溜儿的跑了。章元敬一听,心底倒是安定了下来,还有记载,就证明人还活着,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紧紧的盯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