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凉意裹住了德克尔,但当林中的树动起来时他感到了一阵更彻骨的凉意。树林里的一个地方,有个什么低矮的东西,大概是个蹲着的人吧,小心翼翼地在一簇簇灌木丛后面挪动着。但这动静并不是在小道附近,不是在德克尔预期会有动静的地方。实际上,使他惊慌的是,那个人影已经快要绕过四周全是树木的空地,正弯着腰蹑手蹑脚地向小木屋接近。德克尔惊恐地想,我没看见他,他怎么就已经这么近了?
其他的人在哪儿呢?
在第一个人附近他又看见了一个人影,他身上的那股凉意更厉害了。这一个人好像并不是沿着空地的边缘绕过来的,而是从树林深处钻出来的,他似乎不是从西面的桥上,而是从北面过来的。唯一的解释是,他们找到了另一条过河的路。
但怎么过的呢?我沿着路边检查了往北100码的河面,他们不会再开得更远些才停下来的。河上没有原木,没有小桥,也没有大石头能踩着过河。
当第三个人影从空地边上的树林里冒出来时,德克尔竭力抑制住一阵恶心,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了。那帮人停车后,分成了两组。一组人顺着大路向南,把住小道的出口,切断了德克尔的逃路,其他人则徒步往北走。德克尔没想到他们会奔这个方向。他们沿着大路走到另一处房屋前,经过那儿的桥过了河。这一带的房屋一般都相隔四分之一英里。德克尔从来没有想到过,在黑夜里,在那么迫切的时候,雷娜塔和她的人会徒步走出那么远。他们用了这么长时间才到达空地这儿,是因为他们在茂密的树林里往南爬行了很久,而且还要尽力移动得慢一些,尽量不弄出声响来。还会有其他人从木屋后面的树林里出来,他们将尽可能地包围这座小木屋。
从德克尔的后面。
从贝丝的后面。
他想象着有一个敌人爬到她那儿,两人都吃了一惊,但那个杀手的反应更快,在贝丝有机会自卫之前就对她开了枪。德克尔真想从自己的藏身之处钻出来,迅速穿过黑暗的低矮灌木到她那儿去保护她,但他不能让自己屈从于这种冲动。如果他没搞清情况,不到时候就行动,他不仅会使自己处于危险之中,也会使贝丝处于危险之中。可问题在于,等他搞清情况时,可能就太晚了。
他的犹豫救了他,因为在他身后,近在咫尺之处,一根树枝啪的一声折断了,一只鞋踩在地上的松针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感到自己的心膨胀起来,提到了喉咙口,使他透不过气来。一点一点地,他转过头,每一次只费力地转过四分之一英寸。小心翼翼。折磨人的谨慎。也许有一支枪正瞄准着他这边,但他不敢冒险突然转身去看。如果他没被发现,他的头突然向后一转就会暴露他,让他成为靶子。
他的额头上冒出汗珠来。一点一点地,他看见了身后幽暗的树林。又有一只脚轻轻踏在松针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心头不禁一紧,脉搏越跳越快,一阵头晕目眩。他看见10英尺之外有个人影,是雷娜塔吗?不。那人太壮实,肩膀也太宽了。那是个男人,端着一支步枪,背对着德克尔。那人面对着小木屋趴下来,令人不安地消失在灌木丛中了。德克尔想象着那人看见的场景。小木屋里响着音乐。关着的窗帘后面亮着灯。作为准备工作的一部分,德克尔打开了灯和收音机的定时器,这样在随后的一个小时里,灯会一盏一盏地灭掉,收音机也会关掉。这逼真的一笔会让雷娜塔和她的朋友坚信,他们的猎物已经落入了圈套。
在空地的另一边,那三个人影不见了。估计他们已经散开,围住了小木屋,准备同时发起进攻。他们是要等着灯灭掉,等到他们认为我们睡着了才动手,还是现在就要往窗户里猛扔手雷,接着闯进去呢?
他们在树丛里跑的时候,会不会绊到贝丝身上?
德克尔的原计划是,趁这些人过了桥正沿着小道潜行时把他们全部堵住,炸死炸伤几个,再从三个方位同时朝他们开火。现在,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能够出其不意地进攻他们的办法是——
他慢慢地从坑里爬出来,手在前面摸索着,看有没有会使自己弄出声响来的东西。他的动作几乎像他刚才转头时那么慢。他悄悄爬过两簇灌木丛之间狭窄的空隙,接近了那个人影趴下来的地方。那人的注意力会集中在小木屋上面。其他人肯定也正盯着小木屋,不会往这个方向看。他抓过一把猎刀,这刀是他从枪械商店买来的,刚才一直摆在坑沿上温彻斯特步枪的旁边。他已经有12年没有用刀杀过人了。他又爬过几簇灌木。
在那儿,在前面5英尺的地方,那人单膝跪着,端着一支步枪,盯着房子。
我们作出重大决定的时候,命运会不可避免地降临到我们头上。
德克尔毫不犹豫地猛扑上去。他左手在那个枪手面前一挥,捂住了他的鼻孔和嘴巴,棉手套盖住了那人发出的声音。与此同时,德克尔把他仰面往后一拉,一刀刺入他的喉咙。
感情本身不会对我们有所损害,但如果我们那些有关感情的想法没有得到控制,这些想法就会对我们有所损害。
那人的身体僵住了……成了一具死尸。德克尔无声地把尸体放到地面上。月光照在那个死人张开着的喉咙上,里面飘出一缕像是蒸气的东西。
训练会控制我们的想法,而我们的想法会控制我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