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飘浮着一片片乌云,遮挡住了灼人的烈日,使得这盛暑炎天,有了难得的凉爽。刘恒出了行宫,令侍卫牵过御马,正要扬鞭跨上,就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约有二三十骑,马蹄搅起的尘土漫天飞舞,看不清来人的面孔。
侍卫们警觉起来,纷纷横刀上前,将刘恒挡在了身后。
“吁!”随着一声吆喝,当先一匹白马停在了刘恒面前,马上的人滚鞍下来,伏地叩首,“吾皇万岁万万岁。”
刘恒定睛一看,却是丞相张苍:“哎,张卿,你不在长安留守,跑到中都来做甚?万一京城有失,你担待得起吗?”
“臣正是为京城安危而来。”
“噢。”刘恒一惊,“平身说话。”
张苍站起:“万岁,大事不好啊。”
“出了什么事,值得丞相亲自跑来。”
“济北王刘兴居他起兵谋反了!”
“怎么会是他?!”刘恒觉得意外,“朕还以为应该是吴王刘濞。”
“吴王也蠢蠢欲动。据探报得知,吴王已集结了十万大军,只差打出反旗了。”
“还有哪个诸侯王参与?”
“淮南王刘长也曾去过吴王那里,只是现在还没露反相。”张苍奏道,“万岁对他也不能掉以轻心。”
“你离开以后,京城的防卫会不会……”
“臣已令周亚夫的两万人马,不要按原计划追赶万岁北上,而擅自决定让他留守京城。万岁,臣先斩后奏,死罪也。”
“丞相何必如此过谦。朕听了这般布署,也就松了一口气。”刘恒一副轻松的样子。
“万岁,周亚夫和张武兵马合起来不足四万,若吴王与济北王合兵来犯,他们凶多吉少,万岁应火速回军才是。”
“你不要再说了,朕自有道理。”刘恒对张苍的建议置之不理,“今日朕决定到郊外体察民情,丞相正可随朕同行。”
“万岁,长安的防务要紧。”
“这等啰唆,是何道理。”刘恒板鞍上马,“去便去,不去便罢。”
张苍虽然对长安担心,也不敢再奏,只得上马相随。
就说是阴天,但毕竟是在三伏里,走没有几里路,刘恒已是汗流满面。由于雨水少,地里的庄稼明显呈现旱象。
地头上坐着一个老汉,年纪约有七十多岁,他用白布巾擦擦额头的汗水,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唱着凄苦的小调,那声音就像风车的吱嘎声一样,让人的心里一阵阵发悸:
家无良田兮薄垄几行,
丁无青壮兮老朽种粮,
房难遮雨兮暴晒骄阳,
瓮无粒米兮唯有秕糠。
秋后收成兮小袋可装,
稀饭半饱兮经年饥慌。
差役收税兮恶似虎狼,
何日上达兮诉与皇上。
刘恒走近前,躬下身来问道:“老人家,听你适才唱道,生活格外艰辛,日子过得紧巴。”
老汉斜他一眼:“过路客官,休管闲事,老朽随便唱唱,排解一下心中的烦闷而已。赶你的路去吧。”
“老人家,我想问问,你们的日子究竟过得怎样?”
“怎样,你不是听到了,家家无隔夜之粮啊。”老汉长长打个咳声,“今晚我还不知如何充饥呢。”
“真就难到了这般地步?”
“客官,种田的十年倒有三年涝,七年旱,难得有一点收成,官府再来收去粮税,我们哪里还有口粮啊。”
刘恒沉思一下,又问:“若是不收田亩粮税,日子是不是就好过了?”
“那是当然了,”老汉晃晃头,“可是国家的粮税谁敢不收?你我也说了不算,白日做梦吧。”
刘恒默默起身走开,一会儿,对张苍说:“丞相,既然百姓的日子这么苦,我们把粮税免了如何?”
“万岁,你该不是和臣说笑话吧?”
“朕是在认真地征求你的看法。”
“这万万使不得。”
“你说使不得,有何道理?”
“万岁,国家是靠着粮税支撑呢,没有粮税,宫廷的用度,百官的俸禄,还有军队的花销,都从哪里出啊?”
“除了粮税之外,不是还有铁税,盐税,交易税吗?”刘恒对老汉的境况甚为同情,“由此可见,全国的种粮人的日子都这样艰难,朕的意思,还是把粮税免收了吧。”
“万岁体恤民生,固然是仁爱之主,但种田纳粮,乃千古惯例,决不可以贸然免收。”
“免除粮税后,国家自然会有困难,但朕带头节俭度日,所有官吏都要削减俸禄,不信国家就难以支撑。”刘恒决然地说,“朕意已决,回朝后立即拟旨,诏告全国。”
张苍不敢再顶撞,只有叹息而已。
中都是个阴天,而虎狼谷在赤日的暴晒下,似乎石头都要冒烟,地上腾腾升起缕缕水汽。
也先的十万大军在这热气中全速前进,时近中午,部将提出休息,吃过午饭后待天气凉爽些再行进。
也先看看头顶的烈日,心有所动:“这个……”
一枝梅恨不能匈奴大军立时打到长安,便对也先道:“大单于,前面就是虎狼谷了,应该全速通过,至多一个时辰。万一敌军来到,要过虎狼谷那就难了。”
“对,有道理,部队全速前进。”匈奴大军加快了行军速度。
在崖顶两侧埋伏的汉军,这罪也够他们受的了。阳光像不断射下来的火箭,军士们全都汗流浃背,有些将士已然中暑,但陈武传下严令,任何人不得撤离,更不许活动以免被匈奴发现。
也先的先头部队接近了虎狼谷口,部将拨马转回向也先请示:“大单于,前面就是虎狼谷,队伍是否继续前进?”
也先没有答话,而是催马向前,来到谷口仔细观望。但见两侧高峰入云,壁立千仞,中间一条曲折的通道,也就能够四马并进。确实是地势险要。也先又抬头向峰顶瞭望,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看不出有埋伏的迹象。
部将在身后催问:“大单于,人马是否前进?”
也先沉思一下:“派出十骑探马,入谷一里路搜索。”
“得令。”部将带十个马军进谷去了。
一枝梅到了也先身边,说道:“大单于,也过于小心谨慎了吧。这虎狼谷虽说险要,但它也无处埋伏人马呀。”
“还是不能大意,以免中计。”也先自有他的主意。
少时,部将和探马转回:“报告大单于,谷内静悄悄的,没有汉军一兵一卒。”
“前进吧大单于。”一枝梅的声音煞是动听,足以令人销魂。
也先对她报以微笑,大手一挥:“进军,全速通过。”
匈奴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入谷中,战马如狂风骤雨泻进虎狼谷,其势山摇地动。也先和一枝梅紧随部将,三骑并行疾驰似箭。前进了约有五里路光景,也先突然勒马停住不动了。
部将奇怪地问:“大单于,为何停止不前?”
“不对!”也先冷丁地冒出一句。
“什么不对?”部将一头雾水。
“这虎狼谷有埋伏!”也先言之凿凿。
一枝梅问:“大单于何以知晓?”
“我们已经前进了四五里路,可是却一个行人也没有遇到,这说明什么?说明路已被阻断了。汉军设下了埋伏!”
部将如梦方醒:“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我们该怎么办?”一枝梅也感到有道理。
“后队改为前队,立即退出虎狼谷。”也先毫不迟疑,下达命令。
于是,匈奴大军开始退出。十万大军业已进入谷内六万之众,命令传达过去约有半刻钟时间,队伍不免呈现了混乱。
山顶上埋伏的陈武,原计划是待匈奴军全部进入山谷内再发起攻击,一见匈奴突然要溜,也就等不得了,立时下令进攻。
汉军在谷口两侧推下了备好的滚木巨石,居高临下,谷口的匈奴军士多被砸成肉饼。没有半袋烟的功夫,谷口便被切断,堵了个严严实实。退出去的匈奴军不足五千人,被截在谷内的匈奴军还有五万多人。也先本人和一枝梅也给堵在了山谷中。
部将从谷口处返回:“大单于,出谷的路已断,我们怎么办?”
也先将手中大刀一举:“总不能在谷里等死,杀出去。”
“末将引路。”部将一马当先。
言犹未落,两侧的崖顶上,火箭如下雨般地射下,火箭杂着垒石像冰雹一样落下,匈奴军只有挨打的份儿,很多兵士中箭受伤,或者被石头砸死。也先不顾一切向前奔去,山顶上埋伏的汉军待垒石火箭用光,便纷纷下山去往谷口堵击。
乘马飞奔的一枝梅见上面的汉军已撤走,她在马上纵身一跃,便攀上了崖壁的一棵小树,继而利用她的轻功,不太费力地登上了崖顶,再往下看,匈奴军的累累尸体触目皆是。
她叹息一声,黯然离去。
被围在谷中的五万多匈奴军,只有一万多人冲出了重围,也先也侥幸逃脱。在云中郡作战受阻的右贤王十万人马,获悉也先失利,也就撤出了战斗。
匈奴这次精心策划的进攻,也就以失败而告终。
中都城内,是热烈的庆功景象。文帝传旨杀猪宰羊,犒赏得胜的将士。大获全胜的喜悦,使得将士们开怀畅饮,陈武被请进了刘恒的行宫,由刘恒和丞相张苍单独为他设宴。
刘恒举起银盏:“大将军,此战大胜,长我汉家志气,诚乃盖世奇功啊!”
陈武起立回道:“全赖万岁指挥有方,才能大胜匈奴。臣下不才,何德何能劳万岁夸奖。”
小校来报:“万岁,大将军之子门外求见。”
“好哇,快宣他进见。”
陈奇上得殿来,跪倒叩首:“吾皇万岁万万岁。”
刘恒是爱屋及乌:“陈公子平身。令尊打了大胜仗,朕正为他庆功,你正可一同入席。”
“谢万岁。”陈奇看一眼陈武,“父亲大人,儿就告坐了。”
陈武话语中透出不悦:“万岁让你坐,你还问我做甚?!不在淮南王处供职,来到军前为何?”
陈奇恭恭敬敬回答:“母亲不放心父亲在军前征战,嘱咐孩儿前来助阵,或许能助一臂之力。”
“为父带兵出征,也非一朝一夕之事了,偏偏这次就不放心了?再说,你来不来又能如何。”
“儿也曾对母亲言道,父亲久经沙场,能征惯战,况且有万岁督战,一定会大获全胜的。可母亲她不听,实在是母命难违呀。”
“好了,不要再理论了,来了也就来了,朕道你无过。”文帝举起杯,“还是畅饮庆功酒吧。”
“谢万岁。”陈奇端坐在席位上了。
“朕平素从不欣赏歌舞,今日为大将军庆功,特命宫人歌舞助兴。”文帝传喻,“歌舞上来。”
一队宫女穿着薄如蝉翼的轻纱,手持绿帛宫扇,像祥云一样飘渺而上,彩袖频抒,楚腰软款,吴歌清丽,声遏行云:
汉军辉煌,天子到疆场。大将军威武雄壮,令敌酋魂飞胆丧。
看旌旗高扬,更刀枪闪亮。
王师到处凯歌唱,匈奴小丑敢跳梁,定叫他呜呼一命亡。
陈奇一边饮酒,一边思忖着如何要了文帝的性命。他想,如若借敬酒之机,到了刘恒近前,拔出腰间佩刀,便可置刘恒于死地。顺手一摸肋下,心一下子凉了,原来赴宴之时,所有武器全都被收缴存放在厅门外,看来酒宴上行刺是不可能了。望着歌舞的宫女,眼前呈现出刘长之女长公主的美貌容颜,那娇滴滴的妩媚模样,实在是令他垂涎。他暗下决心,要完成淮南王的使命,以便能回去同长公主洞房花烛琴瑟和鸣。
丞相张苍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放下杯箸:“万岁,请恕为臣直言,大败匈奴固然可喜可贺,但是别忘记我们的后院已经起火啊。”
“丞相所言莫不是济北王谋反之事。”
“万岁,刘兴居的五万大军已经到达荥阳城下,将城池团团包围。荥阳太守已连发三道告急本章求救。”
陈武急问:“万岁,这都是真的。”
“刘兴居反心早萌,谋逆只是迟早的事。”刘恒说得很轻松,“好比人身上的疖疮,早出头早根治,总比不出头好。”
陈武站起身:“万岁,臣请求带兵平叛。”
“大将军刚刚经过激战,总得休整些时日。”
“为国效劳,为民除害,理当不辞辛劳,臣愿即时率兵出征。”
文帝高兴地举起杯:“好,朕有大将军,何愁叛乱不平。”
夜幕垂落下来,中都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中。大将军陈武的住地灯火阑珊,护兵们都已进入了梦乡。因为明日就要出兵平叛,陈武夜难成寐,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核计着到荥阳以后该如何同刘兴居交战。是偷袭还是强攻,是设伏还是打援,灯早就吹灭了,但他眼睛仍瞪得老大。
院中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若非夜深人静,是根本中的不见的。是何人在这子夜时分行动?是外来的歹人,还是自家的什么人?他心中琢磨,人早已下床,提起床头的宝剑,悄无声息的潜出门去。就见一条黑影,嗖的一下跃上了墙头。待那黑影跳下,陈武也跃出在后跟随。跟了大约一里路远近,陈武发现前面的黑影很像他的儿子陈奇。心里更加纳闷,若是陈奇,这深更半夜是去往哪里,又意欲何为?
陈奇一身夜行紧身黑衣,轻如猿猴快似风,拐过一个街口,前边就是文帝的行宫,他在宫墙外稍稍驻足,便一跃上了宫墙。
陈奇伏在墙头探视,待一队巡夜的兵士鱼贯走过后,他看准时机,轻如狸猫一样落至院中。他贴着墙角,径直向后院而去。到达文帝的寝宫窗外,才停住了脚步。门外只有一个黄门在守夜打盹,他已困得前仰后合。陈奇蹑足潜声摸过去,来到这黄门近前,他还浑然不觉。陈奇将食指伸出,在他的穴位上一点,这黄门便如泥塑木雕一般了。
陈奇拔出短刀,用刀尖插入门缝,轻轻将门插拨开。门扇旋即给推开,陈奇一迈腿就要入内。
身后的陈武小声喝问道:“是奇儿吗?”
陈奇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以为就要大功告成,万万没想到竟有人在后跟踪,而且这跟踪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父亲!
陈奇转过身来:“父亲大人,是孩儿我,您怎么来了?”
“为父在问你,夤夜之间潜入万岁行宫做甚?”
陈奇心想事已至此,莫如进去先杀了刘恒再说?他也未答话,疾步入内,来到刘恒帐前,掀开帐幔,轮刀便劈。
“孽障,你好大胆。”陈武已跟在身后,为了保全文帝性命,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手中剑向前就刺。
文帝此刻业已惊醒,陈奇下刀时他一翻身,躲过了刀锋。而陈奇则结结实实中了一剑,剑锋直插到他的前心。待到陈武将剑拔出,陈奇前胸后背已是鲜血淋漓。
陈奇痛苦地看着陈武:“父亲,你!”
陈武将儿子抱在怀中:“奇儿,奇儿。”
“父亲……儿……好悔。”陈奇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说。
“奇儿,你为何要对万岁行刺?”陈武老泪纵横,“奇儿,你大不该呀,怎能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是……淮南王……逼我……的呀。”陈奇勉强吐出最后一句话,“儿……去了。”
“奇儿,奇儿。”陈武抱着儿子的尸体放声大哭。
侍卫们早已掌上灯,文帝也已穿衣下地。几名侍卫手持刀剑将陈武围在中间,但谁也不敢上前。
陈武看见文帝,将儿子尸体放下,俯伏跪倒在地:“万岁,不肖贼子惊了圣驾,为臣死罪。”
文帝看见陈武的尸体,心中也觉惨然:“大将军平身,朕不怪你,要怪当怪那淮南王。”
“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请万岁惩处。”陈武连连顿首。
“大将军平身。”文帝将陈武搀起,“卿手刃亲子,大义灭亲,保朕平安,有功无罪,此乃朕亲眼所见。儿大不由爷,朕怎能怪罪你。”
陈武不敢抬头:“臣生此逆子,真是无德。”
“大将军不要自责了。”文帝思忖一下,“朕知你只此一子,现已无后。为免你百年之后无忧,朕封你为棘蒲侯,食邑万户,可保你陈家世代衣食无忧。”
陈武明白,以往所封的侯爵,至多食邑五千户,文帝这真是破例了。他再次跪倒,叩首:“皇恩浩荡,臣粉身碎骨也难报圣恩之万一。”
“快快平身。”文帝又伸手相扶,“大将军前往荥阳前线平叛,将刘兴居叛军剿灭就是最大的尽忠。”
“臣一定不负圣望。”陈武信心十足。
荥阳地处中原,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城高池深,防守严密。刘兴居五万大军围城三日,攻打数次都无功而返。刘兴居显出焦躁。
今日早饭后,他亲自督阵,向荥阳发起了更大规模的进攻。叛军从四面抬起云梯,强行越过护城河,到城脚下树起云梯,呼号着爬向城头。刘兴居将北城做为主攻点,他操起鼓槌亲自擂鼓助战,口中喊叫不停:“杀进城去,金银财宝随便拿,大姑娘小媳妇尽情受用,夺来天下,人人连升三级。”
叛军们都没命地向上攻击,守城的汉军已是力不从心,滚木擂石灰瓶都已不济,经过三日攻守战,伤员已增多,兵力已显不足。形势万分紧迫,荥阳城岌岌可危。
一个人气喘吁吁来到了刘兴居身后,犹自喘着粗气:“王爷,赶快撤兵吧。”
刘兴居回头,竟是他日思夜想的一枝梅:“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已经把也先那厮结果了?”
“王爷,你看看妾妃这落魄的样子,能有好消息吗?”一枝梅头发凌乱,满身灰尘,“我是拣了一条命啊。”
刘兴居这才注意到一枝梅的样子:“如何落得这般模样?难道也先对你非礼了?”
“王爷,这都要命的时候了,你还提这事。”一枝梅已无气力,“也先的人马大败亏输,他是死是活还难说呢。”
“怎么,匈奴大军这么快就败了?”刘兴居手中的鼓槌掉落在地。他有些傻了。
“王爷,汉大将军陈武率八万得胜之师,已向荥阳杀来,估计也该到了。攻城已无意义,快些撤军吧。”
“匈奴败退我也不能撤,吴王还有十万大军,淮南王也有三万人马,我要和他们在荥阳会师。”
“你还蒙在鼓里呵!吴王何曾出一兵一卒,他骗你起事后,自己的头缩回了乌龟壳。”一枝梅连声叹息,“至于淮南王,他只派出了一个人,就是他的卫将军陈奇,前往中都刺杀刘恒,结果被他的老子陈武所杀。你难道还能指望他们吗?”
刘兴居听后,愣怔怔地半晌无言。少许,他像被抽去了骨架子,身子一软,颓坐在地上。
“王爷,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刘兴居还是没有话。
“王爷,别犯傻呀,三十六计走为上,快些退兵撤走吧。”一枝梅摇晃着刘兴居的肩头说。
刘兴居长叹一口气:“看来大势已去,吾命休矣。”
“王爷,何必这样悲观绝望,您有五万大军,总可抵挡一阵。”一枝梅在给他鼓气。
刘兴居对形势看得很透彻:“没有三王联手,没有匈奴助战,我这区区五万人马又能维持几日?这败亡是注定的了。”
“妾妃来时就说,三十六计走为上嘛。”
“走!”刘兴居冷笑几声,“哪里不是汉室天下?你还能逃出刘恒的手掌心?痴人说梦啊。”
“那,就在此坐以待毙吗?”
刘兴居站起身来:“为今之计,已是无路可走,且先回到自己的封地再做道理吧。”
眼看就要陷落的荥阳,就这样解围了。
刘兴居大军有些杂乱无章地退走,将士们听到了传闻,辎重粮草丢弃得遍地皆是,有些兵士便趁乱溜走了。刘兴居已节制不了手下的将士,行军走出不过数十里,部队已减员二万人。刘兴居的三万残兵败将行至乌鸦坡,即被赶来增援的陈武大军截住去路。
陈武横刀立马,高声断喝:“刘兴居哪里走!这乌鸦坡便是你的葬身之地,拿命来。”
刘兴居的部将迎上接住交手,战不十几个回合,部将手中的枪被磕飞,陈武挥刀将他斩于马下。
“还有哪个来送死?!”陈武横刀叫阵。
又一部将冲出,交战不到十合,便被陈武劈死。如是而三,陈武连杀叛军五员大将。叛军中已无人再敢出战,陈武见状,用刀尖指点着刘兴居:“大胆反王,还不下马受缚!”
刘兴居看看左右,目光触及到谁,谁就低头后缩。他慨叹地说:“养军千日,用兵一时,哪位将军出战?”
无人应声,已有人悄悄开溜。陈武见叛军的士气已失,将大刀一挥,高喊一声:“杀啊!”率先冲过来。汉军早已憋不住了,也如决堤的狂涛扑向叛军。刘兴居已是惊魂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一枝梅拉住他:“王爷,无力回天,赶快逃命吧。”
刘兴居掉转马头,与一枝梅并驾齐驱,打马就跑。
逃出二十里路光景,前面有个农家小院,他们这才停下马来喘口气。回头看,并无一人一骑跟随,只有他二人孤孤单单。
一枝梅劝道:“王爷,咱进农家休息一下吧。”
“咳,还什么王爷,五万大军,转眼尽失,这倒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刘兴居感慨万分。
“走吧,进院歇息一时再说。”一枝梅推开院门。
刘兴居和一枝梅前后脚相继进院。农家的主人走出上房,看着他二人眼中满是疑惑:“二位,到我家有何贵干?”
一枝梅抢步上前:“小小百姓,见了王爷,还不跪迎?!”
“王爷?”主人是个中年汉子,“我们不过农舍翁,自己种田谋生,王爷不王爷,和我们什么相干。”
“大胆,竟敢对王爷如此无礼,难道还反了不成。”一枝梅吩咐道,“将两匹战马牵进来喂些草料,快些给王爷杀只鸡,王爷吃饱了还要赶路。”
“杀鸡?”汉子撇撇嘴,“我们家连鸡毛也没有,别说是杀鸡,鸡蛋也没得一个。”
“那……”一枝梅只得降低标准,“烙两张白面饼吧。”
“对不住啊,一把白面也没有。”
“你,我看你是成心捣乱。”一枝梅拔出腰间宝剑。
农夫后退几步:“没有就是没有,不信你翻。”
刘兴居已坐在树荫下的磨盘上:“不要难为他了,都落到这步田地,还摆什么王爷谱。不管是啥弄点吃的,填饱肚子就行。”
农夫搭茬儿了:“这还是句话。我家还有几块地瓜,要是不嫌弃,就着咸菜对付着吃吧。”
刘兴居忙说:“快些拿来,我都饿坏了。”
院门外传来了人喊马嘶声:“大将军,看,他们的马!一定在这里呢,刘兴居他跑不了啦。”
一枝梅急忙召呼刘兴居:“王爷,快进房内。”
陈武已是到了院门前,他在马上兜个圈子:“刘兴居,别躲了,快快束手就擒吧。”
一枝梅手疾眼快,将那农夫一把薅住,手中剑横在他的脖子上,朝外大喊:“谁敢进来,我就先要了他的命。”
“一枝梅,你快放开那个农夫,他是无辜的?”陈武跳下马来,试探着要往院里走。
“你给我站下,若再前进一步,我就叫他人头落地。”一枝梅手动一动,农夫颈部已流下鲜血。
“你们双方交战,干吗拿我垫背?女菩萨,饶了我吧。”农夫恳求。
“陈武听着,既然你说这农夫是无辜的,那就闪开一条路,让我和王爷离开这里。”一枝梅随后给刘兴居使眼色,小声说,“王爷,你跟着我。”
“还想离开这,做梦!”陈武一招手,他的步下百十人一齐拥上来,手中亮出了刀枪。
一枝梅毫不退缩,向前移动了几步:“姓陈的,你再不后退,这农夫小命就没了。”农夫颈下血还在流。
陈武不忍心农夫死于非命,便令部下闪开一条路:“好,我放你们走。”
一枝梅用刀逼着农夫,刘兴居疾步走出院门。他解下树上拴的马。一枝梅喊道:“把我的马也解下来。”
“好的。”刘兴居又解下了另一匹战马,然后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一枝梅气得第一次训斥他:“上马呀,愣着干啥?!”
刘兴居这才想起上马,他跨上了马背。一枝梅会武术且轻功极佳,她抛开农夫,纵身一跃就落在了马背上,对刘兴居大喝一声:“加鞭快走。”
刘兴居狠狠打马一鞭,那马四蹄腾空,跃起冲向前方。一枝梅也猛加一鞭。
就在坐骑启动的同时,陈武早已摘弓搭箭,雕翎箭“嗖”地射出,砰的一声,正中一枝梅的后背。她在马上晃了几晃,栽落地下。
刘兴居勒住马回头看,眼见得一枝梅口中淌血,已是香消玉殒气绝身亡。他咳声叹气:“这都是为什么呀!”
陈武开口说:“济北王,万岁有话与你,只要你投降,便保你不死,还会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不死,衣食无忧,好一个仁德的圣主,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哈哈哈哈!”
刘兴居拔出剑来,往脖子上一横,手下用力,一腔热血喷出,身体再也坐不住马鞍,“咕咚”一声栽落马下,溅起一股灰尘,他的腿又蹬了几下,便不再动了。但他的双眼睁得老大,似乎对这个世界无限地留恋,或许是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满,费尽心机皇帝没有做成,他会不会恨吴王没有践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