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憾生没有让阿姨帮忙,自己洗手作羹做了几个菜,没有很复杂的工序,简单的几个热菜,完全是她的一份心意。
饭桌上,莫憾庭很捧场,一碗接一碗的添饭,年轻的男孩子,吃起东西来都虎虎生威,他的胃口很好,憾生也是个一直在吃上不委屈的自己的人,这一点他们很像。
憾生这顿饭自己倒是吃的不多,一会就停下筷子,望着莫憾庭,他怕是饿着了,吃的很快,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填着东西,抽空还抬眼对着憾生笑笑,莫汉庭有一张很性格很英俊的脸,笑起来却五官牵动,眼睛弯成一个弧度,很坦诚的笑容里,有些天真。
憾生观察着他,内心有一点点的牵动,有些柔软,但又不自觉的在想,这孩子不知道在别人面前是不是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态。
因为饭桌上有外人,吃饭的时候两人基本没有交谈,吃了饭姐弟俩一前一后的上了楼,进了客房,莫憾庭一下就歪倒在床上,摸着肚子,撑起半个身子对憾生说:“我吃撑了。”
憾生笑看着他,在他身边坐下问:“那你干嘛吃那么多。”
莫憾庭叹气:“我昨晚半夜被赶出来的啊,然后在机场坐了半晚上,早上又坐飞机过来,一直没吃东西啊,饿狠我了。”
憾生只是望着他笑,她知道他这个年纪正是新陈代谢旺盛的时候,半天没东西吃也确实要把他饿到的,莫憾庭在床上翻了身,一只胳膊撑着脑袋问憾生:“姐,你有没有讨厌我。”他很直白的就问出这个问题,偏偏有是这样一个随意的姿态。
憾生看向他的眼睛,坦荡荡的干净,憾生微微的思索一下,然后摇摇头:“对你本身我讨厌不起来,你从进了这个门起就做的很成功。”
莫憾庭还是保持着一个斜躺的姿势,他看了憾生一会说:“这世界上有一个女人,她的出现,让你没了父亲,你的眼神苍老,神态安静,你才28岁,就有暮年人的眼神,必定经历过一番坎坷,一个女孩在生命里没有父亲的这个角色中长大,你的坎坷肯定和这个有关系,我的母亲虽然你从来没见过,但在这世界上她可能是你从没见过,却抱着敌意的人。你本来应该是不喜欢我的。”
莫憾庭从进门起身上就散发出来的阳□□质,忽然就荡然无存,他的五官似乎更加的深邃:“你所有曾经经历过的不幸,根源都是来源于一个上一代人的背叛,你真正介意的是这个对吗?所以你不肯原谅。”
憾生望着眼前青年的目光依然是平和的,她微微的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指尖说:“你说的对。但我自己介意的不多,我只是非常怀念我的母亲。”
莫汉庭坐起身,歪着头看着憾生:“而他已经把你的妈妈忘记的一干二净的是吧?他很虚伪的什么都不提,他觉得时间抹干净了一切,而他就没有犯过错误是吗?你是替你的母亲难过是吗?”憾生点点头,眼睛有一点湿润。
莫憾庭歪着头去看憾生的眼睛:“你是我姐姐挺好,你比我要想象的好很多,很多,应该说好的太多了。”
憾生也歪头看他,莫汉庭又说:“我是没有任何错误的,我身体里和你留着一半相同的血液,我是你弟弟。”
富有朝气的笑容又回到他的脸上,憾生扭头也看着他笑了,她轻轻的点点头:“嗯,弟弟。”两人相对笑着,很多东西已经不需要语言了。
笑过以后,青年忽然一拍大腿说:“我要睡觉了行不?我困死了。”
憾生站起来,望着他道:“你睡吧,在这里你可以随便想做什么。”
憾生没再说什么,离开的时候留给莫憾庭一个背影,她穿着一身运动卫衣,腰身处有两条美好的腰线,走出去的步履从容,莫汉庭在后面看着,一双眼睛微微的眯起,他生长在大富之家有着聪明的头脑和特立的性格,他的这个陌生的姐姐有着年轻的面孔和姿容却缺少活力,神态淡漠,眼神有着苍老的宁静,她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莫汉庭颓废的倒回床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其实有着一颗不太容易动容的心,但这时却微微觉出有点说不出的沉闷来。
憾生回到房间忽然想起客房已经很久没住人了,想着被褥会不会有霉尘味,又转了回去看看是不是给莫汉庭换一套新的。
憾生又进了客房,没想到,这一会的功夫莫憾庭就已经睡下了,床边的地上散落着他的衣服,一双运动鞋,东一只西一只甩的老远,床上传来一阵阵鼾声,憾生走进去把屋里的窗帘拉上,转过身,床上的青年睡得深沉,微微张着嘴,肚子上搭着一角被子,四肢肆无忌惮的横张着,霸道的摊在床的正中央。
憾生走过床头,捡起他扔在地上的衣服,衣服上带着汗味,一双袜子也是臭烘烘,她直起身又看向床上的青年,笑了笑,其实他还是个大孩子罢了。
下午的时间,憾生把莫汉庭的衣服拿给阿姨让她洗了,自己搬了躺椅到院子里晒太阳,一边看着小说,抱着屁股想着这个英俊而狡猾的应该是不怎么简单的弟弟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
晚上佟夜辉下班回来,憾生介绍他们两个认识,当时憾生正迎着佟夜辉进门,莫汉庭正好睡醒了下楼,三个人在客厅前的走廊上撞见,莫汉庭表现的很热情,上来就拉着佟夜辉的手,上下直晃:“姐夫,你好,你好,我冒昧的就来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佟夜辉最初愣了一下,他看了看憾生还是笑着说了句:“你好,没关系。”
佟夜辉到家后直接就开饭了,三人坐在餐桌上开始都没有什么话好说,憾生见着冷场随口问了一句佟夜辉:“这两天怎么没看见顾北过来了。”
“他被他妈叫回去相亲去了。”佟夜辉夹着菜回了她。
憾生偏着头想了一下,实在想象不出顾北那样的配个什么样的女人做他老婆合适,憾生觉得脚下空荡荡的忽然反应过来没看见屁股,转头问阿姨:“屁股呐?”
阿姨也是一愣,满是惊讶的说:“是啊,这平时跑出去,到了饭点它自己知道回来啊,今天怎么都这会了还没回来?”
佟夜辉镇静的夹了一筷子菜放憾生碗里:“屁股是只成年狗了,这到季节了,疯到外面去了不回来不正常的很?吃饭吧,等会晚了再不回来,我再出去找。”
憾生想了想这小区里有不少人家养狗,屁股这段时间也确实不怎么着家,也没多想埋头吃饭了。
旁边的莫汉庭一直在观察他们,他夹着菜很随意的佟夜辉说:“听说姐夫的生意做的很大?”
佟夜辉转脸看过去,莫汉庭看着他,眼神坦荡荡,佟夜辉只好客气的回:“不算很大,做一点事情罢了。”
“我很崇拜你,真的。”莫憾庭说完就把目光投向桌面上的装菜的盘子,翻捡着自己爱吃的,扒了一大口饭进嘴里,很真诚的语气,不做作的姿态,很难让人讨厌他。
佟夜辉笑笑,也问他:“憾庭大学毕业了吧?现在在做什么?”
莫憾庭很夸张的叹了口气:“唉!我不行,家里老头子看不上我,我毕业都快一年了,这不还混着呐。”
他那油滑的腔调,佟夜辉当然不信他,但也没说什么,笑了笑,低头吃饭。莫憾庭一口饭吞咽下去,抬头又看向憾生和佟夜辉两人,忽然问:“你两结婚了吗?”
一句话把两人都问住了,饭桌上经过短暂的沉默,憾生回他:“还没有。”
莫汉庭伸着手往碗里盛汤:“赶紧结吧。”他看着自己的碗,低头喝汤,也不看他们。
“哦,好。”也不知道为什么憾生就这么回了他。
晚饭过后,憾生和佟夜辉出门散步,顺便找狗,路上自然说起了莫憾庭的来意,佟夜辉阴着脸,心里不舒服,憾生知道他不高兴,握着他的手解释:“他那样说,我不能真把他赶出去吧?”
佟夜辉还是不吭声,憾生转身看他:“我不会走的,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们明天就领结婚证去!”佟夜辉忽然爆发出来的一句,平时挺严谨的一个人,忽然露出这种孩子气的负气样子,憾生觉得好笑,她好脾气的应着他:“好,我们明天就结婚。”于是憾生这一生的婚姻,就在这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决定了。
两人溜达了两圈也没找到屁股,回到家却看见它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门口守着他的狗盆子吃的欢,两人放了心,就上楼了。
两人回到房间里,换下衣服,憾生去洗澡,出来看见佟夜辉端了一盘水果进来。
“过来把药吃了。”佟夜辉每天招呼这憾生按时吃药已经成了习惯,憾生走过去就着他的手把药丸含进嘴里,水杯凑到她的嘴边,她喝了一大口咽了下去。
“吃点水果,我去洗澡。”佟夜辉把水杯放到床边,转身去了浴室,憾生看着床头柜上的水果盘想了想,出门下楼拿了一个盘子上来分出一些,端着去了莫汉庭的客房。
憾生进房间的时候,莫汉庭正趴在他的笔记本上,憾生走过去,看见他似乎在做一幅画,鼠标的箭头飞快的移动着。
憾生把手里的果盘放下,莫憾庭抬头看她,他看看憾生又看向果盘:“给我拿的?”
憾生好笑的回:“不是给你给谁的?饭后吃点水果对身体好。”
莫汉庭嬉皮笑脸的看着憾生:“姐,你真贤惠。”
憾生笑笑的:“我可不贤惠,我懒着呐。”
莫憾庭严肃的说“我知道你对你上心的人才贤惠呐。”他捞起一片西瓜仰头整块放进嘴里,夸张的大声说:“所以我说你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啊,很多啊。”
憾生被他逗的笑了出来:“行了,你忙吧,我走了,需要什么你喊我。”
莫憾庭在她身后大声的应着,憾生出了他的房间回了自己的卧室,佟夜辉正好洗了澡出来,看见她进来就问:“你去哪了?”
憾生登掉拖鞋爬到床上随口回他:“给憾庭送水果去了。”
憾生凑在台灯下看小说,佟夜辉擦着头发坐过去:“你喜欢他?”
憾生扣下书,抬头想了想:“这孩子有城府,但是我对我应该是没有恶意的,我不讨厌他,对我来说他就是个孩子。”
佟夜辉对憾生的话不置可否,掀开被子上床,说了一句:“这样也好。”
他没说这样好什么。憾生知道他的意思也没问埋头接着看书,佟夜辉打开电视,看新闻。
两人坐在一个被窝里,佟夜辉一会就凑了过去,憾生也随着他,两人气氛正好,佟夜辉把睡衣都脱了,憾生都已经半裸了,马上就要差枪走火的当口,一声气势十足呼喊让两人僵在那里。
“姐!我没睡衣穿。”莫汉庭的嗓门隔着半个走廊。隔着一扇门板也没有削减他的气势。
“哦,来了。”片刻的僵硬后憾生大声应着,连滚带爬的滚下床,边穿衣服边跑往衣柜里那里跑。佟夜辉翻着白眼,跌回床上,瞪着天花板直喘粗气。
憾生翻出一套佟夜辉的睡衣,出去开门,莫憾庭腰上围了一块浴巾大刺刺的站在走廊上,没一点不好意思。
憾生稳稳神,走过去把衣服递给他:“你和你姐夫差不多高,先穿他的,回来再给你买去。”
莫憾庭笑嘻嘻的接过睡衣:“谢谢,姐。”转身走了,憾生恨他脸上的嬉笑,这家伙肯定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了,这个狡猾的小子。
憾生回房,两人再没了刚才的心气,收拾着睡了,脑袋枕到枕头上,憾生很长世间以来第一次感到后背的肌肉有些酸痛,她想想她这一天好像过的满充实,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一觉到天亮,一夜的好梦。
第二日早上,大清早佟夜辉把憾生摇醒,憾生一般都会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还找不准焦距,佟夜辉穿的整整齐齐,拍拍憾生脸的说:“醒来,乖,我们今天去结婚。”
憾生稍稍有点清醒,她迷迷糊糊的看着佟夜辉说:“你来真的啊?”
佟夜辉被她搞得哭笑不得,知道她还没清醒,也不跟她废话,把找出来的衬衣就往她身上套。
憾生低血糖,让她早起,她很难受,痛苦的洗漱完毕下楼,佟夜辉递给她一杯放糖的牛奶,她喝了两口算是慢慢的精神了起来。佟夜辉在一边哄着她:“忍忍就今天,我们早点去,早点回来你再接着睡。”憾生抱着牛奶杯子看着他不想说话。
阿姨给他们端上早点,憾生扫了一下桌子随口问了一句阿姨:“憾庭没有下来吗?”
阿姨往楼上看了看:“没有啊,我一早上没看见他,估计应该是还没起来呐。”
“哦。”憾生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句,声音刚落地,楼梯口一阵“咚咚”的跑步声。莫憾庭出现在楼梯口,手里提了个公事包,西服穿了一半,半边衣服还挂在身上,他还是一条牛仔裤,裤腰上还挂着长长的金属链子,上面一件T恤,一件黑色的小西装套着半边,他往下跑着,忙乱的把衣服套在身上,朝着饭厅里的几个人喊:“早啊,我上班迟到了,先走了啊?”
他轰轰隆隆的朝着后门跑去,憾生听见他说上班,下意识的抓起桌上的两个包子就跟了过去。
“憾庭,你去哪?吃了早饭再去啊?”憾生在门口拦住莫憾庭,当年对佟夜辉的鸡婆性格又发作了。
莫憾庭转身从憾生手里抓过包子咬在嘴里含糊着说:“上班去。”他转身想往外跑,末了又转回来搂了憾生肩膀一下:“姐,你真好。”说完他就冲了出去。
憾生站在屋子的后门,眼睁睁的看着高大的青年跑到他们房子后面的马路上,钻进一辆停在路边的吉普车里,那吉普车不知道过没过报废的年限,绿色的车身,污迹斑斑,有几块掉漆的地方用别的油漆补上去的,一块块的补丁明显,就听那车子发出一声苟延残喘般嘶吼,然后车子的排气管发出“砰砰”两声,一阵黑烟冒出来,那车带着莫汉庭“轰轰”的绝尘而去了。
憾生有点呆滞的回到屋里,佟夜辉拿着报纸遮住半张脸,镇静的坐在那里,憾生问他:“夜辉,那孩子不是说刚被家里赶出来的吗?怎么在B城会有车,他刚才还说要去上班?他不是昨天才来的B城吗?”
佟夜辉抬眼四平八稳的朝她笑笑,叠起报纸放回桌:“也就你,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行了,赶紧过来吃了走了,一会去晚了还要排队。
憾生相当的郁闷的走过去坐下吃早餐,她知道她被那孩子骗了,没有很生气的的感觉,就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吃了早饭,两人带着身份证户口本出门,这年头办结婚证也人性化了,手续不复杂,佟夜辉开车来到两人户口所在地的民政局,她们去的还算早,前面没有几对人,民政局办手续的地方,一个门里办结婚,隔壁就办离婚,几对男女分别守在两个门外,同一个空间下,两种不同的表情。
憾生他们拍照,签字,盖章还连带着宣誓,一个多小时办好了手续,出了民政局手里多了两个红本本,两人在门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好像都没什么感触的样子。
佟夜辉开车把憾生送回家,车停在门口,时间还没过十点,他嘱咐憾生:“回去再睡会,记得吃药。”
“知道了。”憾生应着下车。
佟夜辉又把头伸出车窗跟她喊:“你回去把结婚证收好了。”
“知道了,我回去就把它锁保险柜里。”憾生无奈的回头跟他保证。
佟夜辉终于放心的开车走了,憾生转身站在那里低头看看手里的两个红本本,她这就成了已婚妇女了?好像没什么感觉一样,似乎心里有一点点不同,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同,她抬脚往屋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