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从纷杂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却止不住地全身发冷,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文宗帝的可怕。
这种可怕的恐怖之处在于,你根本不知道他布局多久,埋棋多深, 手段多狠。
而这种恐怖,令温阮的心头直颤,如同见识了魔鬼的真面目。
皇后见温阮不说话, 推了她的肩一下:“问你话呢。”
温阮艰难地稳住呼吸,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如常,只是在皇后肩头歪了歪脑袋,却没有将心中所猜告之皇后。
皇后身子不适,已经很难受了,若再让她知道皇帝与一个歌姬有这勾当, 她怕是要恶心得吐出来。
她还要在文宗帝面前扮贤良淑德, 实在不敢再给她心口上压石头了。
最重要的是,温阮自己也还没有理清头绪,若是贸然说给皇后听, 恐生变数。
温阮强压住如同翻江倒海般的情绪, 只问, “大姨,陛下铲除旧臣,是在为将来的新帝铺路吧?这个新帝必不是太子,他有看中的皇子吗?”
皇后略略想了想,说, “后宫皇子不少,陛下器重的倒的确有两个。”
温阮搂了搂皇后的脖子,小脸偎在她肩上,撒娇般地软声说道:“大姨却未生杀心,大姨,你是个好人。”
“唉呀你起开。”皇后像是嫌弃般地轻轻推了温阮一下,又说,“你可拉倒吧,别以为甜言蜜语的本宫就会上你这小狐狸的当。”
皇后说是这么说,唇角却扬了扬,手也轻轻地抚了一下温阮的后背。
忽然外面太监通传,陛下来了。
皇后明显感觉到,温阮的身子僵硬了一下。
“怎么了?”皇后问。
“没事。”
温阮看到旁边的茶盏,滴了几滴茶水在皇后的枕头上。
又往自己脸上麻利地抹了两道水痕,打湿了眼睫,看着像是泪眼朦胧的。
最后再给皇后脸上也抹了些,扶着皇后躺下。
皇后一脸懵逼,你干啥玩意儿?
温阮这么做,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应该有些发白的脸色,和难看的表情,她不确定自己能如往常一般镇定地面对文宗帝这个可怕的神龙。
文宗帝进来,温阮抽泣着行礼:“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怎么哭了?”文宗帝伸手,要托着温阮的手臂将她扶起来。
温阮却如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下,走到皇后身边,恭敬地说道:“方才臣女与娘娘说话,谈及天伦之乐,娘娘忧思过重,臣女看着也伤感,所以仪容不整,冲撞了陛下,陛下恕罪。”
皇后闻言,连忙也跟着“哭”得一抽一抽的。
一边抽一边在心里骂:“这死丫头幸好不是后宫的妃子,不然自己有得头疼了。”
文宗帝闻言,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温阮一副很怕自己的样子,有些奇怪。
他坐在榻边,握着皇后的手,温声安抚:“月儿宽心,太霄真人与孤说过了,太子一切安好。”
温阮心想,安好你妹!
皇后有气无力地说道:“让陛下见笑了,实在是臣妾看着阮阮,就想起了自己的孩子,这般懦弱,实为不该。”
文宗帝捏了一下皇后的手指,又抚去她面上的“泪痕”,“你真这般思念太子?”
皇后悲伤地叹息:“自然了,陛下不想么?”
文宗帝看着皇后哀戚的面容,却是兀自笑了下。
他素来知道阮清月会演戏,但演得连她自己都能骗过去,文宗帝还是有些佩服的。
果然这么些年来,将后宫交给她是个明智的选择。
阮清月所掌管的后宫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嫔妃之间尽管斗得死去活来,她都不会搭理,但若伤及无辜稚童,皇后便绝不罢休。
文宗帝挺喜欢这条规定。
文宗帝的笑让皇后身子僵了一下,连眼神都险些不稳,她转了目光,看着温阮:“阮阮,你陪了本宫这许久,先回去吧,本宫与陛下说说话。”
温阮行礼:“是,娘娘保重,臣女告退。”
“等等。”文宗帝叫住温阮。
温阮定身,稳住心绪,转过身来,“陛下。”
“皇后既然这般喜欢你,你以后便常进宫来看看她。”文宗帝暗如深渊般的眼睛看着温阮,似能看透温阮心中所有的秘密,可他的语气却一如寻常,“进宫多陪皇后说说话,她心里也舒服些。”
温阮强端着架子,尽量让自己不露半分怯色,行礼道:“臣女遵旨。”
“月儿,你说阮阮这是怎么了,以前总是叫孤皇姨父,与孤亲近得很,如今却疏远了许多。”文宗帝笑问道,“阮阮可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叫你害怕了?”
皇后看了温阮一眼,心如擂鼓,忙柔声笑道:“哪里呀,只不过阮阮如今也大了,怎好再跟陛下使小性子,总归要懂事的嘛。”
“是吗,阮阮?”文宗帝握着皇后的手,笑看着温阮。
温阮福身行礼:“是,陛下。”
“懂事好啊,孤的孩子没几个似阮阮这般懂事的。”文宗帝深深地看着温阮,最后只抬手道:“你退下吧。”
温阮不疾不徐地走出广陵殿,到了殿外,扶着廊柱用力地喘息,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她这才惊觉后背汗湿。
她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重重宫阙,金瓦玉楼,忽觉得这个地方,是个地狱。
住在这里的人,要么是恶鬼,要么是受难的人。
“闺女,怎么了?”等在此处的靖远侯几步跨过来,轻轻地拍着温阮的后背,关切地问道。
“爹。”温阮难得彷徨地唤了一声,看着靖远侯,心绪万般复杂。
“诶,爹在呢。”靖远侯抱了抱温阮,放轻了声音哄着:“这是怎么了?没事的啊,有爹在,乖,不怕啊。”
温阮看了一眼后面的广陵殿,拉了一下靖远侯的衣袖:“爹,我们先出宫吧。”
靖远侯点头,拍了拍温阮的手后,两人慢步走出宫。
一路上的太监宫娥避让在侧,对靖远侯跪地行礼,其实老父亲他着蟒袍的时候,还是挺能唬人的,很有几分高位权臣的威严在。
靖远侯习惯了这般重礼待遇,目不斜视,只问温阮,“皇后如何?”
“病得很重,我也按爹爹说的,气了她几回,希望她别往心里去。”
“皇后这个人嘴硬心软,待你是很好的,若是说了什么话,你不要较真。”
“我知道。”温阮想了想,还是问道,“爹,当年皇后嫁给陛下,是为什么呀?”
“怎么这么问?”
“我瞧着皇后,似是不太爱陛下的。”
靖远侯看了看远处,叹声气说:“谁年轻的时候,还不眼瞎一回呢?”
“爹爹你呀,你不就没看错人,爱对了娘亲?”
“会说话,走,爹回去给你做好吃的,把咱闺女养得白白胖胖。”
靖远侯轻轻地拍了拍温阮的发顶,老父亲的手宽厚温暖,让人心生依赖。
两人回到家中,靖远侯去更衣,总不好在家里也穿着一身蟒袍,温阮等他的时候,看到大哥正坐在花架下跟阿九对弈,一个是风雅清贵,另一个是神秘桀骜。
坐在旁边百无聊赖打呵欠的俊朗秀气,则是难得在家闲着,没有出去忙着赚钱的的二哥。
温阮看着金色的秋阳穿过花藤洒落在他们身上,恍然间觉得他们离自己很远,远得像一个美好的梦。
她很怕这个梦会碎掉。
一路回来她都在想,按说,以温家之势,和父兄之智,就算有文宗帝作局,温家也绝不该落到书中那个满门被灭的结局。
她想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她甚至在想,莫不是原书作者为了衬托出盛月姬的无敌大女主光环,真的强行给全员配角都降了智吧?
那这个降智也降得太离谱了,完全不讲道理。
温阮又看到二狗子,二狗子整天跟鸡腿子腻歪在一起,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她将心中的疑惑问了二狗子。
二狗子急着要去跟它的小仙猫打啵啵,干脆麻利地说道:“系统会自动补全设定,如果原书里出现不能被忽视的BUG,系统会把这个BUG打上补丁,还有事儿吗?”
温阮想了下,说,“我怎么听着,系统才是我的死敌?”
“系统是你救命恩人,谢谢。”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伴我一生……”二狗子不小心接着唱出来了,唱了半句就发现不对劲,跳起来打温阮膝盖:“阮阮,你真是一朵奇葩!”
“谢谢。”
“滚啊!”
温阮搓了它的大饼脸一把,暗自想着,系统补全BUG用的补丁,就是文宗帝吧。
这个补丁,会有多强呢?
说是补丁,用病毒来形容或许更合适吧?
“小妹,逗了猫儿就过来吧,大哥要输给阴九了。”温北川看见温阮,笑声唤道。
“我过来也没用,反正我下不赢他。”温阮笑着坐过去,看着棋盘上厮杀的棋子,“但我一法,可以让大哥你不输。”
“哦?”温北川笑看着温阮。
“别!”殷九野当即喊道。
但还是晚了一步,温阮小手一个扒拉,棋局全毁了。
殷九野头疼:“我都要赢了,赌了十两银子呢!”
温北川大笑不止:“我可没输。”
温西陵默默地竖了个大拇指,小妹干得漂亮!
换好便服出来的靖远侯,远远地看着他们四人打打闹闹,笑着叹息,“月月啊,你在天上看见没,你疼爱的孩子们都好着呢。”
“爹,过来坐呀,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温阮笑着唤靖远侯,决定把自己内心的疑惑,不解,都说给他们听。
是时候交换秘密,补全信息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