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骤,人声乱,一室惊魂散。
天子御赐护卫府新房之内,一片死寂沉默。
展昭一身喜服,直直站在洞房之内,俊颜苍白,眸深失瞳,满面惊惧。
“猫儿,你莫慌!”白玉堂薄唇泛青,桃眸惊乱,虽是口中安慰展昭,可自己的嗓音却竟也微微发颤。
“裴少庄主,你速带一批人马将护卫府四周都围起来,盘查可疑人士!”蒋平面色一肃,上前一步开始布置,“二哥,你再领一队人马将护卫府所有房间都细细搜一遍。”、
“好!”裴慕文和韩彰应声而出。
“雨墨,你速去中堂请恩师和公孙先生过来!”颜查散肃声命道。
雨墨立即疾奔而出。
“在下觉得此事甚是蹊跷!”智化踏入房门一扫屋内,眉头紧锁道,“屋内并无打斗痕迹——且今日护卫府内外皆是武林高手和官差,若想无声无息掳走金护卫……不可能!今日江湖上数得上名号的人物都来了,不会有如此武艺高超之人!”
“智化所言甚是,除非是——”蒋平声音顿了顿,看了屋内僵硬的红衣一眼,“金护卫自愿随来人走……”
此言一出,白玉堂和展昭身形同时一颤。
“展昭!”白玉堂声颤嘶哑,“莫不是……”
说着,薄唇不禁抖出一个“天人”的口型。
展昭猝然望向白玉堂,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中隐隐泛出赤色光芒,启唇出声,涩如黄莲:
“不……”
那微颤嗓音在晦涩夜空中冉冉散去,好似一根细细针尖,刺得所有人心头一缩。
白玉堂桃眸一红,厉声高喝:“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
“金器五十件,银器八十件、绸缎一百二十匹,珠宝二十箱、珍贵药草两车,还有……”
突然,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插了进来。
四周霎时一静。
众人数目爆睁,赫然转目望向声音传来方向。
只见一道细瘦身形从隔壁门缝里猫腰钻了出来,一边低着头翻着一本账簿,一边碎碎念向新房走来。
“哇,光这些嫁妆就够咱吃好几辈子了,若是再加上皇上的赏赐,啧啧,咱是不是做个什么投资——诶?”
来人撞上了人群最外层已经僵硬石化的艾虎,不禁一抬头,一看眼前阵容,立即手忙脚乱将账册向袖口一塞,眯起细眼抬手向众人招呼道:“诶?大家这么快就来了?不是应该在外面多喝几杯吗?”
凄凉夜风嗖嗖吹过众人僵硬身形。
下一瞬,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犹如惊电一闪,同时冲出新房闪至金虔面前,一只桃花眼暴突红丝,一只黑眸赤血一片。
金虔瑟瑟抬头,一瞅二人的表情,不禁一缩脖子,干笑两声:“嘿嘿,咱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抽空去盘点一下嫁妆贺礼……”
“小金子!”
“金虔!!”
两道怒发冲冠的厉喝随着刺骨寒风盘飞旋冲向夜空。
红烛摇,喜帐飘,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
新房之内,新郎展昭俊脸漆黑,一身冷气号寒怒雪。
而在对面,新娘金虔正襟危坐,垂头挨训。
“金虔,你可知错?!”
“属下知道错了!”
“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属下不应该在独自一人去盘点嫁妆,应该和展大人一起去……”
“金虔!”
“啊啊啊!属下真的知道错了啦!属下以后不敢乱跑了!”金虔抱头告饶。
展昭微微阖眼,长吁一口气,缓下几分声音道:“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知道!”金虔点头如捣蒜。
“就算知道,也要罚!”展昭沉下嗓音道。
“啊?!”金虔抬头,一脸哭丧相,“不、不是吧,难道今天还要罚——蹲马步?!”
展昭定定望着金虔,一双猫儿耳朵偷偷泛出红晕:“不,今日……罚别的。”
话音未落,金虔就觉身体骤然腾空,眼前一花,眨眼之间自己竟是坐到了床铺之上。
大红帐幔飘然飞起,缓缓落下,将展昭和自己围在了小小的床帐之内。
金虔鼻尖贴在展昭前胸,全身上下被拥在浓郁青草香气之中,心脏剧跳如擂鼓,细眼满屏画圈圈,整个脑袋都变成了一团浆糊。
“金虔……”清朗嗓音微微发哑。
“呃啊?”某人嗓音隐隐发抖。
一声轻笑从展昭胸膛发出,震得金虔耳膜阵阵发蒙。
微烫指尖轻触金虔耳垂,顿令金虔浑身轻颤。
下一刻,又是一个天旋地转,待金虔回过神来,自己已被展昭压在了身下。
俊逸无双的冠玉面容距离自己仅有半寸之距,那一双黑眸之中,灿若辰星,彩光澄明,
“展、展大人……”金虔觉得自己喉头紧得厉害。
“你叫展某什么?”炙热气息润含耳垂。
心跳骤停半拍:“展、展大人啊……”
滚烫草香漫过唇瓣:“还叫展大人?”
呼吸停滞:“那、那叫什么?”
凝炙气息侵入,如烈火般灼烧一转。
“你说……该叫什么?”朗音已暗哑如醉。
“猫、猫儿大人?”某人声线开始发抖。
“不妥。”温润草香扫过脖颈,激起一片战栗。
“相、相公?”某人全身汗毛都缩了起来。
停在脖颈处的气息顿了顿:“不好。”
“那、那……”某人满眼金星,满头冒烟。
轻笑声在脖颈处一震,惊得某人险些浑身肌肉一缩。
炙热焰流慢慢下移,流连锁骨弧线。
“罢了……随你……”
某人“碰”一声头顶冒出红烟。
而且这股红烟随着修长手指轻轻拽开衣带、浅浅探入衣襟之后,瞬间爆成了一朵蘑菇云。
“¥&%……@¥%”某人嘴里蹦出一堆不知所云的乱码。
探入外衣的手指顿住了。
“这是什么?”炙醇嗓音冷了几分。
“啊?什、什么?”某人画圈圈的细眼清晰了几分。
展昭修长身形豁然弹起,将从某人怀中碰到的物品给拽了出来。
是一个包着红布的包裹。
金虔噌一下爬起身,定眼一看,顿时头皮一麻,屁股一转就要跳床溜之大吉。
一只手闪电探出,死死拽住了金虔的后脖领。
“这是何物?”展昭眯起双眼,潮红未退的俊脸上显出危险之色。
“哈、哈……那个……是昨日……别人送的贺礼。”被揪住的金虔干笑道。
“贺礼?”展昭神色缓下几分,慢慢打开了包袱——
“这是什么!?”
暴怒声险些掀翻喜床。
金虔一格一格僵硬回头,但见展昭修长手指上夹着一本册子,装订精致,印刷精美,尤其是书名十分引人遐思:《春/色三十八图》。
“哈、哈,这个是二哥送的,说是典藏的孤本,很值钱的……”
一根青筋在展昭额角跳出,抬手又抽出一本。
“《赏花宝鉴》?!”
“哦哦,这个听说是著名画师的得意之作——”
“《鸳鸯双飞谱》?!”
“这个也超级贵的……”
“《风月流天》?!”
“这本也特值钱……”
展昭满面黑线,寒气旋风以笔直身形为中心呼啸盘飙而出,吹得整个床帐狂舞如暴云翻滚。
金虔吓得浑身缩成一团,扑上床上开始哭天抢地嚎叫:
“展大人啊,这不关属下的事儿啊,是他们说,展大人初来乍到是个新手,这些春宫秘籍都是他们多年的藏品,皆是心爱之物……”
“金虔!”
“啊!属下在!”金虔立即挺直腰杆。
展昭一双眸子犹如两潭寒泉,冷森森的骇人。
而展昭的手里,正死死捏着一本书册,封皮上写着一行大字:“龙阳十八式”。
“噗!咳咳咳!”金虔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展昭星眸一眯,身形一闪翻出床铺来到窗前,一掌拍开窗扇,手中数本书册犹如数道流星破空而出,向着屋顶房檐墙角数个方向狂射而去。
“哎呦!”
“疼死了!”
“摔死我了!”
“展昭你下手也太狠了!”
随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数道身影从隐藏的各处跌扑到了地上。
窗前红衣笔直如铁板,朗音乍起,响彻夜空:“诸位!远走!不送!”
这一声,就似钟鸣聩耳,震得整个护卫府都微微发抖。
下一刻,就见跌落地面的黑影如蝙蝠一般哗啦啦乱腾而起,乱七八糟向府外窜逃而出,不过瞬间,竟是跑了个干净。
整座护卫府立时静了下来。
展昭黑眸冷冷一扫四周,眸中凛光一闪,关窗转身。
“金虔,你想去哪?”
冷音彻骨。
保持着跑路跑到一半姿势的金某人僵在原地,回头,瑟瑟笑道:“出恭……”
展昭定定看着眼前的细瘦身形,漆黑一片的眸子里渐渐燃起惊人烈焰。
突然,一抹笑意绽放在展昭唇角,犹如江南春色,飞花迎芬。
金虔浑身一个激灵,猝然倒退一步:“展、展大人,有话好说……咱们从长计议……”
金虔频频后退。
“好。”展昭步步逼近,轻笑点头。
只是那笑容,在红烛映照下,竟是染上了一种勾魂夺魄的艳色。
“妈呀!”金虔尖叫一声,掉头就跑。
岂料刚跑了半步,就觉腰身被人一搂,眼前景色飞旋一转,再一定眼,自己再次躺到了床帐之内。
只是这一次,自己的双腕竟是被展昭一只手紧紧锁在了头顶上方,难逃分毫。
红帐翻舞,灯火曳摇,展昭一脸清俊容颜红晕遍布,春意迷醉,一双眸子灿灿炙星,动人心魄——当真是春红凝晨霞,艳色露华浓。
“长夜漫漫……展某愿与金虔……从长计议……”
“哔哔——轰!”
金虔脑中细胞全部当机,只能发出唯一一个信号:
NO——!
月色清凉白照水,酒香三转暗趋风。
开封府后花园内,一众被某三品御前护卫扫地出门的家伙们正聚集一处开始第二场酒宴。
丁兆蕙、韩彰、房书安三个臭味相投的家伙靠在一起,颜查散、智化、蒋平三个人精聚集一处,卢方、甄长庭、丁兆兰、裴慕文四个稳重的在一起饮酒聊天,丁月华和卢夫人在一旁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一枝梅懒洋洋侧躺在树下,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一旁的徐庆则是早就睡死了。
“哈哈哈哈,你刚刚看见展昭那脸色了没?”房书安拍腿大笑。
“看见了看见了,笑死我了。”韩彰道。
“展昭真是不识趣,这些可是我们多年存下的秘籍,送给他还不是为了他好!”丁兆蕙频频摇头。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韩彰一脸哀怨。
“不过——”丁兆蕙举起手中的册子,“这本——是谁的手笔?”
众人定眼一看,顿时喷笑。
“龙阳十八式?!”
“这是谁干的啊?”
“哈哈哈哈哈!”
“喂喂,这么损的招,估计只有……”丁兆蕙眼珠一转,看向悠然荡在树梢的一剪雪纺衣袂,“五弟,该不会是你专门送去给展昭添堵的吧。”
“哼!”树顶传来一声冷哼,“五爷我才不屑做这等无聊之事。”顿了顿,朗音隐隐透出笑意,“那是前日五爷我与六妹去市集时,五爷我看六妹对这一册甚是感兴趣,就买了送予她。”
一瞬间的宁静。
“哈哈哈哈哈!”
“五弟干的好!”
“展昭娶这么一个老婆,以后可真够受的。”
“谁说不是啊,洞房春宵不在新房里等相公而跑到库房盘点嫁妆的新娘子,估计古往今来也只有金护卫这独一个了!”
“俺们本来还打算去闹洞房——”
“结果我们还没闹呢,新娘子自己先闹了个底朝天!”
“何止啊,若是新娘子再在库房里多呆一会,估计整个汴京城都要闹起来了!”
“对了,你们看没看到闻讯赶来的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的脸色?”
“看到了!包大人那张脸是黑里泛青,公孙先生干脆变成了黑脸罗刹!哈哈哈哈!”
“说起来还是医仙和毒圣两位前辈见过大风大浪,居然在一脸镇静夸了金护卫一句“我家徒儿自然是非比寻常”后,就扯着裴老庄主和江宁婆婆去打马吊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
众人感慨。
“师父!师父!俺们快去救人!”
众人正聊得高兴,突然,一人口中叫嚷着就直冲了进来,身后还缀着另外两只。
众人定眼一看,竟是艾虎、雨墨和颜查逸三人。
“怎么了?”智化闲闲问道。
“惨、惨叫!”艾虎上气不接下气道。
“啥?”众人一头雾水。
一旁饮酒的颜查散放下酒杯,将询问目光移向雨墨和小逸。
雨墨僵着一张脸半晌,才蹦出四个字:“金虔惨叫。”
“哈?”众人更是纳闷。
“对对对,叫得可惨了!”艾虎缓了一口气,“俺听着汗毛都竖起来了!小逸,你赶紧给师父他们学学。”
小逸抽着一张脸:“不用了吧,人家两口子之间的事儿……”
“快学!”艾虎和雨墨同时瞪向小逸。
小逸翻了个白眼,清了清嗓子开口,这一出声,居然是金虔的声音:
“救……命!展……大人!属下……再也不敢了!不敢了啊啊!不要……了!救……命!”
台词自然是没问题,只是这语气、这喘息的节奏、还有语音中宛转悠扬一波三折的袅袅春意……
“噗!”众人齐刷刷喷出一口酒。
“噗通!”一道雪影从树顶大头朝下栽了下来。
“咳咳!”智化抖着脸皮掸掉刚刚喷到自己身上的酒沫,一脸恨铁不成钢望了艾虎一眼:“乖徒儿啊,时辰不早了,你该去睡了。”
“啊?”艾虎一脸焦急,“可是金虔她是不是被展大哥给打了啊?!俺们不用去救吗?”
“救你自己吧!”智化一巴掌拍在了艾虎的脑袋上,“今天展昭顾不上你,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收拾你呢!”
“啥意思啊?”艾虎一头雾水看向雨墨。
雨墨则望向颜查散。
颜查散面色微窘:“这个嘛……咳咳……”
“切,不就是两个人在床上打架吗?”小逸一脸不屑,“师父和师娘几乎天天打一遍,我早就习惯了!”
“噗!”众人又齐齐喷出一口酒。
“一枝梅!”丁月华暴跳而起,红着俏脸一把揪住了半梦半醒的一枝梅耳朵。
“诶?!诶?出了何事?!娘子?娘子?!疼疼疼!”无辜躺枪的一枝梅被自家媳妇给拖走了。
一阵沉默。
“噗!”
“哈哈哈哈!”
“我的天哪!一枝梅这徒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咋回事啊?!”艾虎一脸疑惑看向身侧的雨墨,“到底要不要去救人啊?”
雨墨一张脸僵硬如石,静了半晌,才冷冷道:“明白了,不用救。”
“哈?”艾虎抓头发。
雨墨眼皮一抖,不受控制翻了一个白眼,转身疾走。
“雨墨!雨墨!你给俺说清楚啊!”艾虎一路追了出去。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诶?说起来,这三个在展昭窗外听墙根居然没被发现?”房书安突然一脸惊诧道。
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这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众人一片感慨声中,谁也没留意,摔到地上的某只白耗子噌一下爬起飞身上树,又悠哉悠哉翘起二郎腿躺在了树枝之上,手里还多出一杯清酒。
清皎月光透过斑驳叶影点点洒在华美俊颜之上,映出唇角的一抹温柔笑意。
晨曦亮,红烛灭,一宿春宵尽,累酸至天明。
金虔挣扎着拔开眼皮,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身侧的床铺。
空荡荡处仍余微温,显然是身侧之人刚离开不久。
金虔长吸一口气,慢慢从仰卧翻成侧卧,然后又慢慢从侧卧改为坐姿——
就这几个小小的动作,已经将自己累得眼冒金星。
垂眼一瞥自己脖颈以下的位置,金虔惨不忍睹闭上细眼,一边抖着胳膊套上衣服,一边咬牙切齿压着嗓子给自己鼓劲: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这微微一动,更觉全身上下就好像被石磨碾过一般,又酸又痛。
“出身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金虔哆里哆嗦趴下床。
脚一落地,就觉双腿一软,简直像爬了二十里山路,尤其是两条大腿,又困又酸,更别提两条腿根,简直……简直……不堪回首惨烈中啊……
“嘶!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扶着床边站好,金虔长呼一口气,慢慢直起酸痛非常的腰杆:“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嘎!”
金虔强忍酸痛的瘦脸剧烈一抖。
瓦擦!这股类似大姨妈的热流触感……
但很显然,并非失踪已久的大姨妈驾到……
所以……这是……
金虔整张脸腾得一下涨的通红透明,就好似一个熟透的柿子。
不不不!淡定淡定!
这只是一种自然的生物现象,不算啥不算啥!
身为一个见多识广眼界开阔的现代成熟雌性生物,咱要以发展眼光和宽容的态度看待昨天这一整夜,这充分说明展大人内力惊人体魄强劲牙好身体好,吃嘛嘛香——他好!咱也好——
“屁啦!”金虔一把揪住头发,“咱都求饶了!咱都叫救命了!咱嗓子都喊哑了!咱都说要把咱的小金库上缴了!可是呢!结果呢!咱居然……居然一晚上没睡啊!这是压榨,这是压迫,这是奴役人民,这是不人道的!”
“身为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现代人,咱不能妥协,咱不能屈服,咱一定要抗争,咱一定要争取自由!”金虔狠狠眯起细眼,捏紧拳头,昂首高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起来!起来!起来——”
“金虔,你怎么起来了!”
一道蓝影推门而出,惊鸿身形比朗朗嗓音还快,迅速将金虔环抱而起,旋身将细瘦身形轻轻放在了床铺之上。
金虔刚刚还斗争昂扬的精神风貌在见到眼前这一张面容后,立时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剑眉飞鬓,清颜如玉,黑眸藏星,薄唇润泽,俊逸容颜在晨间阳光下,散发出清澈如水的光芒。
联想起昨夜红帐内这张脸上出现的与此截然不同的表情气质——
“咕咚!”金虔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展昭神色一动,目光在金虔脖颈处一扫,一双猫儿耳朵悄悄泛起红光,不着痕迹将金虔的脖领处拢紧,轻咳一声:“昨夜……展某一时、一时……你可还好?”
“还、还……还好……”金虔哑着嗓子道。
展昭耳根涨红,转身端过一杯热水,送到金虔嘴边:“喝口水,你嗓子……哑了……”
还不都是展大人你!
金虔细眼怒瞪。
展昭不自在撇开目光,一脸拘谨坐在床边,红晕慢慢泛上脖颈:“你可想沐浴?”
“沐浴?!”金虔脑中嗡的一声,嗓门顿时拔高一个八度,连连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沐什么浴?!
昨天咱把北宋以前的抗战古诗词都背完了!今天再来一出沐浴?!咱就只能背“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死扛了!
“咳!”展昭看着金虔的脸色,绯色红晕迅速蔓延至全身,“以后,展某……定不会如此……金虔你且安心。”
“真的?”金虔一脸防备瞪着展昭。
展昭抬眼,一双黑澈眸子深深望着金虔,朗声字字掷地有声:“展某一言,驷马难追!”
金虔一吸鼻子,一把握住展昭的手掌,两眼泪汪汪:“咱相信展大人!”
相信个鬼啊!
金虔直挺挺躺在床上,看着床下一脸红晕满面愧疚的某位名满天下的南侠,整个脑袋都被黑线糊住了。
昨夜炙热如火的气息犹在耳边:
“金虔……一次、一次就好。”
很好,这只猫科动物显然已经深得毛爷爷的真传:
论持久战啊!
一入夜就定力崩盘的的某三品护卫一脸无措,言之凿凿:“展某……以后,定不会再……金虔且放心。”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金虔默默转头,一脸悲愤开始南宋后抗战诗词背诵大业。
然后,第三日晚上,某猫科动物果然言出必践,除了将某人从头到脚啃了一圈之外,甚是君子,十分守礼。
展昭在某人心中威信终于恢复了一米米。
但是,第四夜……
红浪翻滚,四手紧扣,舞腰销魂,炙息烧音:
“金虔……再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就好……”
被各种压榨无力反抗的金虔欲哭无泪:
“展、展大人是个大骗子啊啊啊!”
于是,名满天下的南侠展昭之信用在自家媳妇处,一落千丈,且永无恢复之日。
善哉、善哉……
清晨入窗栏,初日照衙檐。
穿戴整齐的包大人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轻笑道:“今日,展护卫和金护卫的婚假就结束了吧。”
“是啊。”公孙先生将桌案上的书柬一一整理好,望向门外方向,“七日婚假一结束,他们二人又要忙起来了。”
“展护卫自入职开封府以来,从未休息过这么长时间,这几日怕是闷坏了。”包大人笑道,“至于金护卫——”
“金护卫——”公孙先生也露出笑脸:“怕是巴不得这婚假放上一个月才好呢。”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阵轻灵急促的脚步声。
“这不,展护卫来了。”包大人笑道。
但见一道红影蹭一下从门口窜了进来,一入门就向二人长揖施了一个大礼:
“属下见过包大人,见过公孙先生!”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同时四目圆瞪。
“属下这几日可想死二位了啊啊啊!”
来人抬头,细眼莹莹,一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的感动表情。
“金护卫?”包大人一脸诧异。
“怎么是你先……”公孙先生也是一脸意外,“展护卫呢?没和你一起来?”
“嘘!嘘!”金虔一脸紧张摆出噤声手势,“属下趁展大人清早练功的时候先溜出来……咳,那个,属下十分想念包大人和公孙先生,所以就迫不及待来向二位报到了!”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对视一眼,皆露出匪夷所思表情。
“那个……包大人,最近有没有什么外地的大案,需要远行出差的啊?”金虔细眼闪闪,一脸期待看着二人,“大人您别客气,这种又苦又累的活计尽管都交给属下吧!”
“呃……这个……”包大人看向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眨了眨凤眼:“莫说最近没什么外地大案需要开封府督办,即便是有,也还有卢护卫、白护卫他们,大人又怎会命你和展护卫去外地?你二人刚刚成婚,所谓新婚燕尔……”
“不不不!”金虔骤然拔高嗓门,“属下身为开封府的护卫,自然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可因为成婚这等琐事误了查案的大事?!属下对开封府的忠心,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嘎!”
金虔口沫横飞表决心正表到一半,突然,耳尖一动,细眼绷圆,整张脸霎时变得通红一片,猝然抱拳道:
“包大人!公孙先生!属下先去巡街了!”
说着,一溜烟冲到后窗,蹭一下翻窗而出。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脸皮同时一抖。
“包大人!”金虔又从后窗探出一个脑袋,低声道,“若有外地出差的差事,一定要留给属下啊!”
说完,一猫腰,无声溜走。
包大人:“……”
公孙先生:“……”
门外再次传来轻灵若猫脚步声,清朗嗓音传入。
“属下见过包大人,公孙先生。”
门外一道笔直如松的红影撩袍迈步进屋,抱拳淡笑,霎时蓬荜生辉。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同时露出笑脸。
包大人:“展护卫这几日休息的可好?”
展昭抱拳:“多谢大人关心,属下这几日休息的甚好。”
公孙先生:“金护卫刚刚走……还非要寻一件出差的差事……你们……”
展昭轻笑:“属下知道。”
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不由对视一眼。
“大人,公孙先生,若要外出查案,尽管派属下和金护卫前去,我夫妇二人义不容辞。”展昭抱拳定声道。
“甚好!甚好!”包大人捻须频频点头。
公孙先生一双精光四射的凤眼展昭身上扫了一圈,微微弯起,捻须不语。
展昭望了公孙先生一眼,长睫一颤,俊脸隐隐发红,抬臂抱拳道:“大人,公孙先生,属下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好好好,展护卫首日应卯,莫要太劳累了。”包大人道。
“展护卫慢走。”公孙先生抱拳。
“公孙先生,”待展昭一走,包大人就一脸疑惑问向身侧无所不知的儒雅师爷,“这展护卫和金护卫莫不是吵架拌嘴了?”
公孙先生轻轻一笑,摇头道:“不会。”
“那为何金护卫对展护卫一副避之唯恐不及之色?”耿直的黑面青天一脸疑惑。
公孙先生轻笑出声:“大人,展护卫武艺高强,内功精湛,而金护卫,平日偷懒耍滑,最不爱练功……”
包大人疑惑之色更重。
“只怕是……金护卫体力不支了吧。”
“啊?”
“呵呵……”
开封府正堂前六房之内,新晋四品护卫卢方、韩彰、徐庆、蒋平正围坐一圈,闲聊候工。
“哎呦呦,昨个儿我随五弟去巡街,那阵势,啧啧……”韩彰一脸向往,“比起以前六妹夫巡街的时候,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俺前日也见了,太吓人了!”徐庆一脸心有余悸道,“那些大姑娘家家的,个个都像不要命似的往前冲,看得俺这个大老爷们都心惊肉跳的。”
“那是自然,六妹夫虽然好,但怎比得上五弟风流倜傥?”卢方一脸得意。
“唉,现在的女娃啊,真是不矜持。”韩彰频频摇头。
“矜持?”蒋平摇着鹅毛扇笑了起来,“她们恨不得都能像六妹一般入府衙任职,最好能天天随在五弟身边,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拉倒吧!”徐庆一脸不以为然道,“就那些小姑娘娇滴滴的模样,和俺们六妹可没法比!想当初,六妹力挽狂澜战苍暮,三闯冲霄楼,孤身战贼王,那是何等的威风气派,岂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做到的?!”
“三弟说的好!”韩彰一拍大腿,“咱的六妹啊,那是巾帼不让须眉,虽为女儿身,却怀男儿胆,是响当当的英雄!”
“那可不!”徐庆击掌道,“六妹可不是一般的女娃,想六妹救五弟出冲霄楼之时,二人同时落入湖中,当时五弟和六妹衣衫浸透,几乎是□□相见,这若是放在一般女子身上,怕是早就羞愤致死了,可六妹却是镇定自若,当真是女中豪杰……嘶,怎么这么冷?!”
说得兴起的徐庆突然无缘无故打了个寒战,看向不知为何瞬间僵硬的另三人,一脸莫名。
卢方掩面,韩彰闭眼,蒋平扭头。
刺骨煞风旋飞而起,化作无数风刀霜剑怒号着冲向屋内的陷空四鼠。
“四位哥哥、刚刚、你、们、说、什、么?!”
冷凝嗓音犹如冰豆子一般一字一字砸在地上。
徐庆咕咚咽下口水,慢慢转头,一双豆豆眼赫然绷大。
但见门口那一抹红影,衣袂翻飞,青丝乱舞,俊朗容颜布满暴跳青筋,沉沉黑眸凶光四射——宛若魔头临世!
“三哥,你个大嘴巴!”韩彰咬牙,开始紧裤腰带。
“果然是纸包不住火啊!”卢方一边叹息一边不着痕迹开始提靴子。
“五弟今日去北城玄武街巡街,据此尚有五个街区。”蒋平一脸沉重将鹅毛扇别在了后腰上。
“啊?咋了?咋了?”徐庆一边不受控制哆嗦,一边惊呼。
“跑路啊!”
三鼠惊呼随着冰寒旋风破窗而出,直奔玄武大街。
汴京北城玄武街内,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在这熙熙攘攘的热闹之中,一抹白影宛若裁云一剪,被前呼后拥挤在街道中央。
“白五爷,白五爷!看这里!”左边一众女子尖叫。
桃花眼眸转过华彩流光,长睫一眨,数个女子掩面喷血。
“白护卫!白护卫!看这边!”右侧一众大婶甩帕子。
玉骨扇一展,薄唇勾起倾城笑意,数名大婶捧颊晕倒。
“白五爷!又来巡街啊!”前方一众小商贩热情招手。
“是啊,又来巡街。”
朗朗嗓音出口,顿令众人双颊飞红。
“白五爷,今日展大人可来了?”后方一帮提声呼喊。
白玉堂折扇一顿,轻一旋身,无瑕雪衣在阳光下划过耀眼光弧:“有五爷在,那臭猫来与不来又有何区别?”
“呀!”
无数尖叫从人群中爆出。
白玉堂桃眸弯弯,浅笑低语:“五爷我果然更适合这万众瞩目的滋味。”
“五弟!五弟!”
突然,街尾一道青色人影踏着连绵屋顶急速飙飞而至。
白玉堂抬眼一望,不由一怔:“大哥?”
卢方噌一下跳下屋顶,啪一拍白玉堂肩膀:“五弟,靠你了!”
说完,不等白玉堂反应,就一溜烟又窜了出去。
白玉堂一头雾水。
“五弟!五弟!”
一道焦急嗓音从脚下传来。
白玉堂低头一看,桃花眼眸赫然绷大。
但见尘土翻飞,一个脑袋从地下冒出,朝着自己一阵呲牙咧嘴:“五弟,这次全仰仗你了啊!”
“二哥?!”白玉堂眼角一跳。
话音未落,就见韩彰刺溜一下又钻进洞里,一阵烟尘乱飙土遁了。
白玉堂:“……”
“五弟!”忽然,人群中冒出一个戴着斗笠的汉子,啪一下拍住了白玉堂的肩膀。
白玉堂一惊,若不是转头的一瞬看到自家四哥的两撇小胡子,险些将此人给扔出去。
“四哥相信你。”
不等白玉堂听清楚,就见蒋平将斗笠一遮,迅速融入人群消失不见。
“五弟!救命啊!”
徐庆上气不接下气一路叫嚷着冲破人群来到白玉堂面前。
“三哥?你们这是作甚?”白玉堂整个脑袋都大了。
“来、来不及了!你顶住啊!”徐庆朝身后一望,迅速一缩脖子,脚底一点,全力狂奔而出,在身后掀起一股浓烟。
白玉堂俊脸隐隐抽搐,眯起桃花眼,看向徐庆奔来方向。
就听那远处,尖叫声一路逼近,一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红影携着一身冷煞寒气,踏空掠至眼前,无声落地。
“白、玉、堂!”一双眸子灼怒亮如火焰。
白玉堂剑眉高高扬起:“妹夫,要叫五哥!”
“唰!”巨阙古剑灿然亮鞘。
“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玉堂桃眸猝然一亮,一拍腰间,画影宝剑冲天出鞘:“臭猫,莫不是想要与五爷我大战三百回合?!”
“展某求之不得!”
“正好!”
雪衣红影踏空飞天而起,三尺青锋半空交战,映衬蔚蓝天穹,朵朵白云,犹如绝美花卷。
众百姓仰首望着半空,个个目瞪口呆。
突然,也不知是那个大叫了一声:
“展大人!是展大人!”
“展大人和白五爷又打起来啦!”
这一下,整个玄武街都沸腾了。
“哇哦!好久没看到展大人和白五爷交手了!”
“嘿嘿,今天可算开了眼啊!”
“来来来,新炒的瓜子,三个大钱一包啊!一边看一边嗑才过瘾啊!”
“糖糕,看猫鼠大战就一定要吃我家的糖糕啊!”
“糖水,新熬的糖水啊,保证喝了耳清目明,看得更清楚啊!”
“快快快,找个瓦肆的先生过来,赶紧把这一战记下来以后慢慢说啊!”
“切,找什么说书先生?现在赶紧去找金护卫啊!”
“对啊,金护卫?!谁看见金护卫了啊!”
“金护卫——你在哪儿啊?”
同一时间,被汴京百姓千呼万唤出不来的金虔,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扶额长叹。
“耶稣天神,咱这是什么运气啊?!”
眼前,一个伙计打扮的青年连滚带爬窜到了自己身前,抱着自己的大腿干嚎震耳:“这位官爷,救救小人!救救小人啊!”
再远一点,十几个黑衣蒙面的杀手团团围在自己的身边,个个手持钢刀,造型专业,可那数双腿,却是都抖得跟羊癫疯一般。
“红衣,四品官,细眼,身瘦……”
“头儿,是开封府的那位!”
“头儿,怎、怎么办?”
“这笔买卖看来要砸啊!
金虔长叹一口气,眯起细眼看向对面的一众杀手,清了清嗓子,提声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当街杀人,简直是岂有此理,罪无可恕!”
对面的一众杀手齐齐一抖。
抱着大腿的小子一脸崇拜。
“还不束手就擒!难道要等咱亲自动手不成?!”金虔细眼一瞪。
“风紧,扯呼!”为首一名杀手立时大喝一声,反手洒出一股灰尘。
“扯呼!”其余一众杀手应声而动,扭头就跑,简直比逃命的兔子还利落。
“想跑?!”金虔一眯眼,脚下一点就要追出,岂料两只大腿却被一个千斤坠给坠住了。
“官爷!他们人多!小心!”
竟是那个被追杀的活计一把鼻涕一把泪把金虔的大腿给抱住了。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那一帮杀手立时跑了个干净。
金虔顿时泄气。
“官爷,杀手走了!杀手走了!”那伙计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喜极而泣。
金虔瞄了一眼抹在自己新官袍上的鼻涕眼泪,满头黑线乱抽,转目一望,提声道:“好了,没事了!”
这一声一喊,只见无数脑袋从街角房后墙内冒出,紧接着,就见这些人欢呼一声,立时从藏身处跑了出来,摆摊子的摆摊子,卖东西的卖东西,逛街的逛街,闲聊的闲聊,不过眨眼之间,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立时热闹了起来。
还有不少商贩一般收拾摊位一边跟金虔打招呼。
“金护卫,多谢了啊!”
“金护卫,今天第一天巡街啊?”
“金护卫,带我们给展大人问好啊!”
“金护卫,这个水梨拿着解渴。”
“多谢!”金虔抬手接过小贩抛来的水梨,咔嚓咬了一口,看向还愣愣跪在地上的小伙计,咧嘴一乐,“小子,你叫啥?从哪来?为啥会被杀手追杀啊?”
那伙计一脸呆相看向四周的百姓,结结巴巴道:“他、他们……怎么……”
众百姓顿时哄笑了起来。
“哎呀,不过是几个杀手的小阵仗,俺们汴京的百姓可没放在眼里!”
“就是,比起白五爷和展大人打起架来风云突变的阵势,这几个算什么啊?”
“莫说比不上猫鼠名战,就连金护卫追杀一枝梅的阵势都比不上啊!”
小伙计目瞪口呆半晌,又将目光移向金虔。
“小子,你还没回答咱的问题呢。”金虔挑眉。
“啊?是是是!”小伙计忙点头道,“小人名叫陆柒,来自蔡州,那些杀手是……”说到这,小伙计立时跪地,嚎哭不已,“官爷,我家老爷冤枉啊!小人千里迢迢就是来开封府找包大人伸冤的啊!”
“蔡州?!”金虔闻言顿时双眼一亮,绽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脸,“那可够远的!来来来,咱这就带你去开封府!”
哇咔咔咔,咱可以去蔡州出差躲一阵子啦!
而陆柒则是愣愣看着金虔,眼前这位细眼官爷的容貌明明普通无奇,可一笑起来,那一双细眼中莹光流转,却透出几分勾人魅色,竟令自己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一阵乱跳。
陆柒双颊发红,一把拽住了金虔双手:“多、多谢官爷!”
“嘶!”周围立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下一刻,一众号称见过大场面的汴京百姓竟是动作整齐划一从各处翻出形式各样的斗篷迅速披在了身上。
可惜那来自蔡州的陆柒竟是毫无所觉,仍在一脸诚恳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多谢官爷救命之恩,陆柒无以为报,若是官爷不弃,陆柒以后就随官爷鞍前马后……”
“你想怎样?!”
两道同样冷森骇人的嗓音从陆柒身后响起。
陆柒浑身汗毛倏然倒竖,回头一望,瞬时傻了。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二人。
左边这位,一身白衣宛如月宫仙子,一张面容倾国倾城,只是这一双风情桃花眸子冷得如冰窖一般,渗人骨髓。
右边这位,红衣笔直似黄山青松,朗眉星目谦谦儒雅,可这一双黑眸犹如深邃冰潭,嗖嗖乱冒冷气。
陆柒只觉牙关开始不受控制打架,全身僵硬。
红衣青年黑眸一转,冷冷一扫陆柒握紧金虔的双手。
陆柒只觉自己手犹如被利刃割了一般,立即缩到了背后。
“金护卫,展某有话问你!”那红衣青年冷冷看向之前的那位细眼官爷。
“属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细眼官爷立时抱拳,缩脖子道。
红衣青年轻一颔首,下一瞬,陆柒就觉眼前红衣一闪,那细眼官爷竟被红衣青年打横抱在了怀里,然后便如飞鸟一般腾空而起,踏檐远去。
陆柒的整个眼珠都掉了出来。
“臭小子,还看!”那位嫦娥仙子一般的青年拍在自己脑后。
陆柒傻傻回头:“刚刚,那个官爷把那个官爷抱起来了……”
“大惊小怪。”雪衣青年冷哼一声,“开封府就在前面,要伸冤,自己去!”
言罢,就见雪衣一荡,整个人犹如风吹云丝一般,飘到了半空,向刚刚那二位官爷离开的相反方向飞去。
“妈呀,这开封府的人都会飞啊……”陆柒揉了揉眼皮,又望向周围百姓,“刚刚那位官爷是谁啊?”
众百姓一边解开斗篷,一边热情介绍道:
“他你都不认识,那是开封府的白护卫白五爷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锦毛鼠啊!”
“锦毛鼠?”陆柒一怔,随即摇头,“不是,我是问那个穿红衣的官爷。”
“那一位?可就更厉害了!”
“那可是武功盖世的南侠展昭!”
“皇上金口御封的御猫!”
“开封府三品御前护卫!”
“了不得呢!”
“不不不!”陆柒连连摇头,“我是问那个——那个……”陆柒不好意思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张脸偷偷红了起来,“刚刚救我的那个官爷,瘦瘦的,眼睛细细的,笑起来像个小姑娘的那个……”
一瞬间的死寂,然后……
“俺的乖乖啊!”
“我的姥姥啊!”
“俺的娘额!”
整个街道的百姓立时人仰马翻。
“怎、怎么了。”陆柒一脸惊诧。
“小子!小子!你赶紧忘了吧!”
“那位可不是你能惦记的人物!”
“为啥?我只是想报恩。”陆柒红着脸坚持道。
“拉倒吧!看你那春心荡漾的德行!”
“嘿,你小子人不大,眼神可不错,居然一眼就看出金护卫是女的了?!”
“金护卫?!是女的?!”陆柒双眼立时亮的惊人。
周围百姓对视一眼,不由笑了起来。
“小子,别做梦了!”
“那位可是天子亲封堂堂四品护卫。”
“是江湖泰斗医仙毒圣的关门弟子!”
“还是陷空岛五鼠的结拜妹子,就是刚刚那个脾气最暴躁白五爷的六妹!”
陆柒越听脸色越白,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更重要的是,她还是御前三品护卫展昭的新婚妻子!”
“她就是——大宋第一女护卫——金虔!”
汴京百姓的自豪齐喝之声直冲云霄。
“诶?谁叫咱?”
被展昭抓回开封府的金虔回头。
“莫想逃!”展昭一把揪住了金虔的脖领子。
“展大人……”金虔立时滴溜溜一转身,向展昭绽出一个谄媚笑脸,“您想问属下何事?”
展昭冷冷看着金虔,默不做声良久,才沉声道:
“铜网阵脱身那一晚,你和白玉堂同时掉到了湖里?”
金虔脸皮一抖。
“还皆衣衫不整?”
细眼心虚飘到一边。
“还衣衫浸透?”
细瘦身形开始后退。
“金虔!”
“属下在!”
“你说,展某该如何罚你?”
“蹲马步!蹲梅花桩!练刀练剑练胸口碎大石都行!”金虔猛一抬头,大叫道,“属下绝无二言!”
“不。”展昭轻轻一笑,犹如春风拂面,笔直身形慢慢前倾,薄唇贴在金虔耳垂,朗音如羽毛痒扫,“展某要……罚别的。”
言罢,利落转身离去。
留金虔一个人在原地双手乱抓发髻,心中一片悲怆之情,惟天可表:
“NO!!”
悲愤哀嚎升入天际,随着缕缕清爽晨风,飘向五湖四海——
御街上,白玉堂雪衣耀日,行走在欢呼人群间,笑意倾国无双;
宫墙外,包大人乘上官轿,在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的护送下,奉旨入宫;
书房内,公孙先生奋笔疾书,偶尔抬眼望向窗外风景,捻须淡笑;
厢房中,颜查散和雨墨收拾行李,准备便衣出行寻访民情;
南城内,卢方、韩彰、蒋平、徐庆率领一众衙役威武巡街;
裴家庄,裴天澜与江宁婆婆悠然品茶,一旁的裴慕文一脸无奈开始调解江湖大小琐事;
乡道上,智化带着徒弟艾虎、跟屁虫房书安和损友甄长庭,向最负盛名的丝绸产地苏杭进发;
林野间,医仙、毒圣二人双骑,继续游历江湖;
茶馆内,一枝梅、丁月华抓着小逸开始规划美食之旅的路线图;
西湖边,丁氏双侠踏上回丁家庄的行程;
辽边境,范小王爷和耶律公主你侬我侬秀恩爱刺瞎身边两大贴身护卫莫言和邵问的四只眼……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风起风停,云舒云卷。
花开复花谢,缘生又缘灭;
相聚或相守,离别或再会;
有一天,相聚会渐别离,但青山常在,绿水长流,若有缘,纵使相距万里、相隔千年,也终有一日——
会再相聚!
此正是:
沧海桑田变,青天万古丹;
笑书言尽此,惟话千年缘。
THEEND